66、第六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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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楚誉之找了棵树，靠着树干瘫坐下来，将身体蜷起，脑袋埋进臂弯里，丢人地哭出了声：“如晦……”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根本思考不了任何事：父亲在哪儿、接下来该怎么办、回了益州之后要做什么……他通通无法考虑，只剩下少年为他挡刀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回放，无边的负罪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又呜咽着喊起了少年的名字，忽然，空气中飘来一阵浓郁的、奇异的清香，随后响起了一阵粗重的喘息和凌乱的脚步声。
楚誉之猛地抬起头，眼前阵阵发花，他只当是自己太激动了，手忙脚乱地爬起身转头：那拔开灌木丛而来的，蒙着红缎眼带，提着血色之刃，满身是伤的人儿，不是他的如晦还能是谁？！
奇迹发生了吗？他欣喜若狂地冲上去，膝弯处的箭伤让他踉跄了两步，却没影响他奔跑的速度。少年张开双臂迎接了他，他扑过去的力道没能让他后退，反而被他带着前进了好几步。
“如晦、如晦……！”他顾不得少年身上的伤了，紧紧揽着他，哽咽着唤他。他想等他开口，告诉自己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我陪你去找你父亲，然后和你们回益州——
可他什么话都没等到，只有胸口传来的猛地一推，他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慌乱中伸手一扯，竟扯下了身前那人的眼带，而他身后是一处悬崖。
他的瞳孔急剧缩小，在下坠的呼啸山风响起之前，他终于看到了那人眼带之下的面容：依旧是很美的。右眼角下有颗黑色的小痣，然后其上的那双金眸，却冷得惊心动魄，只一眼就叫他的心如坠冰窟。
他听到他用口型比出的一句话：
“都是骗你的，蠢货。”
还听到自己的心碎了一地的脆响。
其后下坠的那段经历，绝对是他人生中最灰暗、无助、绝望的记忆，他一点都不敢再回忆。也许老天觉得他命不该绝，竟然让他砸到层层繁茂的枝叶上，最终掉进了湖里，又被不知何人所救，送回了遥依山。半昏半醒了一旬有余，他在自己的房间中清醒了过来，身体还很虚弱，但真相和噩耗不会给病人喘息的机会。
父亲死了。
这是他得到的第一个噩耗，还是妹妹偷偷跑来告诉他的。父亲的尸体被熤华山的人找到后用冰棺一路送了回来，虽然还未腐烂，分离的首级也被细致地缝合回了身体，但母亲看到后还是悲痛得难以自持，当场吐出一大口血，病倒了。
久安是个坚强的姑娘，从小到大就没见她掉过眼泪，她与自己讲这些事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愣是没掉下来一滴。他也没哭，因为他的泪水已经在坠下悬崖时被山风吹干、吹尽了。
然而当他得知噩耗的真相时，还是无法抑制地捂着脸呜咽出了声:
那日在安州刺杀他们父子二人的是跳虎涧的匪徒，而为首之人，是跳虎涧的新起之秀、首席杀手，其名为“崆”。正是他砍下了楚司乐的首级，又将楚誉之推下悬崖。
这是熤华山送来的消息，他不想信，他真的不想信啊——那人护着自己的时候，明明哭得那么真心实意啊……
可无论是遥依山派过去打探消息的一波波人，还是自己的记忆，都向他摆明了一个绝望的事实——
那位蒙着红缎眼带，提一柄血色之刃的少年杀手“崆”，就是那个说要将他置于烛火之焰心的少年“如晦”。
都是骗你的啊，蠢货。
他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更小的时候，山上的同龄孩子少，不知是忌惮他还是单纯的不喜欢他，没有人愿意和他一块儿玩。一次，他好不容易赶上孩子们玩捉迷藏，他们划定了一片躲藏的范围，让他来找人，谁知他们全部躲到了范围之外，独留他一人，在窄小的圈子里滑稽地找到太阳落山。
“他们都是骗你的，蠢货！”当时，最后找到自己的是十岁的妹妹，看着他黯然神伤的模样，双手叉腰，毫不留情地骂道，“他们根本不想和你玩，你干嘛要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以后，你别跟他们玩了！陪我练功去！”
他答应了妹妹，心里的问题却一直没能问出口——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是他做得还不够好吗？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都是骗你的啊，蠢货。”
如晦、姜启、百里曜、崆——这些人的面孔不断在他脑中盘旋，变幻扭曲……不断地重复着那句话，把他破碎的心再一点点碾为齑粉，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肯定是他做得还不够好，是他做错了对不对？不然，他们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这么狠心啊？能不能告诉他，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哪里做错了？他能改、他一定会改的，他甚至愿意用性命来偿还——
“楚明修——！！！”
屋外传来有人疯狂砸着门的动静，跪趴在地上的人恍若未闻，他的手中握着枚碎瓷片，正将自己的掌心扎得鲜血淋漓。
“楚誉之——！你在干嘛、你给我开门
——！！！”
有人在喊他的字，他听不清，也不想听清。这个像蠢货一样被交出去的字还是和自己一起埋进坟墓里比较好。这么想着，他将碎瓷片锋利的棱角抵住了自己的脖颈：他这辈子已经对不起很多人了、不怕再对不起更多了。
笑着好累啊……他眨眨眼，眼中却还是一片干涩：可他哭不出来了啊……
“轰——!”
一声巨响，紧锁的房门被一脚踹成了两段。楚明修愕然抬头，只见一个少女飞奔而来，毫不犹豫地在他面前跪下，猛地搂住了他，掰开他握着碎瓷片的手，见他还要挣扎，一吱牙，冲着他的耳朵喊了声：
“哥……！”
这是孟时意这辈子第二次叫他哥。天知道她在门外听到楚明修开始打砸东西时有多慌，她在那一瞬间才明白:原来她已经不了解自己的兄长了，她已经看不透那张笑脸底下藏着多少悲伤与绝望了。
“久安……？”
那声“哥”犹如一记惊雷，将他从梦魇中拉了出来，他愣愣地看着妹妹的脸，喃喃地唤了她一声。
孟时意先抠出了他手心里那块碎瓷片丢得远远的，才盯住他的眼睛，往日强硬的质问这会儿却带上了恳求的意味：“哥，久安在这儿……你告诉我，倒底发生了什么，好不好？你不信别人，难道连自己妹妹都不信吗？”
“你告诉我，我帮你一起解决，好不好，哥——！”
半晌，楚明修呆滞的脸上终于有了反应.孟时意却忽然心里一凉，发觉到这事绝不止她想象得那么简单：
他哭了。
她那在父亲的葬礼上都没有半滴泪水的兄长，此刻趴在她肩上，崩溃地哭出了声:
“久安、久安啊——”
他哭得那么悲伤、那么绝望，好像哭了这一场后，世间就再没有事能让他笑出来了:
“我爱他、我真的好爱他，我爱过那人两次啊——”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啊……”
笑也累，哭也好累，是不是只有在地府里续上这段孽缘后，他才能轻松一些啊……?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第六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