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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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楚誉之坐上了返程的马车。他让车夫将马车停在城郊，一是等有事处理还未到的父亲，二是奢望着……还能不能再看那人一眼。哪怕只是极远的一瞟，知道他在为自己送行也好啊……
从车窗看出去的一隅没找到他的身影，楚誉之便将手搭在窗沿想探出头再找找，谁知他刚探出半个脑袋，远处就迅疾地飞来一支羽箭，恰好堪堪擦过了他的鼻尖！
他瞳孔猛缩，连忙退回车厢之中，但方才那一箭显然只是个开端。紧接着，窗外就传来了密集的箭矢破空声，又如骤雨般咚咚地打到车厢壁上。拉车的两匹马在痛苦的嘶鸣声中轰然倒地，将车厢也拽倒下去，楚誉之连忙在车门被完全封死之前迅捷地拉开门跳了出去，他知道若是被困在马车里，之后便是必死无疑。
他慌里慌张地逃出车内，一侧目便看到马车夫被扎成刺猬的尸体，心跳不由得更加剧了几分。如今已没有心思再去想如晦昨日与他说的那些话语之深意了，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找到父亲汇合，然后再回到益州……
他按耐下自己突突直跳的心脏，深吸一口气，在箭雨的势头小下来后，一头冲进了茂密的树林之中。几支箭矢立马跟着转了方向，有一根差点就钉进了他的脚后跟，溅起的泥土挂上了他的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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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中淌出的血越来越多，追兵却无穷无尽，紧追不舍。他渐渐地有些看不清前路，反应也迟钝了。一支弩箭破空而来，他闪避不及，被射中了后腿弯，顿时腿一失力扑倒在地上。他忍着痛咬牙直接拔出了那支箭头泛着绿光的箭矢，站不起来，他就顺着一旁的坡滚下去，将自己匿在了一处灌木丛中，才勉强喘出一口气来，但很快就屏住了呼吸。
他还没找到父亲，没搞清楚是哪方人想要他们的命，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何况他还想见——
楚誉之猛地往旁边一倒，堪堪避开了自上而下劈来的一刀，没受伤，半截袖子却被砍飞了出去：袖袋里还装着箭毒的解药！
他伸手想去捞回袖子，却差点被一箭钉穿手掌，连忙收手侧身翻滚一圈，从腰间抽出匕首，半撑起来抵住了刺客的刀。方才中的那一箭的箭毒偏偏这时开始发作，他眼前阵阵发黑，全身几乎使不上劲，四周的沙沙声在他耳中无限放大，还有无数的上弦声、出鞘声，而眼前锋利的刀刃已经逼到他的颈边——
下一瞬，鲜血飞溅。楚誉之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溅到脸上，然而身处异首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面前的刺客。
他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道猛地扑倒在地滚了几圈，方才他在的位置已经扎上了数十支箭矢。那人一刻不停，架起他就跑，察觉到他使不上力，几乎是扛着他在疾行，有刺客在叫骂着些什么，楚誉之没能听清，只能感觉到不断有血溅上自己的面颊。
救他的那人跟猫儿一样，脚步声和呼吸声都轻不可闻，带着他在林中东躲西藏，身后的沙沙声终于渐渐轻了下去。
“把我……另一只袖袋里的、木匣、拿出来……”他被轻轻地放在一块巨石后靠着，喘过一口气来，虚弱地说道，“喂、给我……”
那人很快地照做了，木匣有锁，他直接用蛮力将其砸坏了打开，将内部的一颗红色丹药塞进了他口中。
丹药一经入口，楚誉之立马痛苦得全身痉挛起来，倒在地上，十指深深抠进泥土中，紧接着吐出大口大口的乌血来。不过眨眼间，他的面上就已冷汗淋漓：太痛了……好像全身的筋骨都被抽出来重塑了一遍……
怪不得母亲反复强调，不到性命攸关之时，不要碰这颗丹药。当下毒是解了，他却痛得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那人小心翼翼地将他揽进怀中，楚誉之听到了他的抽噎声，于是极力撑开眼，对那少年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没事……如晦、你，别哭……”
“你、哭了，我更疼呀……对不起、没能、早点走，害你、担心……”
“我不怪你，誉之……”少年抱着他，用力地抓着他的手试图帮他缓解痛苦，说话声里含着浓厚的鼻音，“其实你早走晚走、都走不掉的，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们……”
“誉之，如果我未曾遇到过你……一切会不会更好……？”
追兵的声音再度响起，少年捧起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侧脸。楚誉之摸到了一手湿润，滚烫的泪水甚至顺着手腕流进了他的袖中。
他听起来好伤心啊……楚誉之痛得几近恍惚，连呻吟都发不出来，却极力张开嘴想安慰他。他想说你别哭，你别难过，你难过的话，我的心都好痛——
少年没等到他的回答，似乎也并不在意，他俯下身搂紧了他，将二人的额头相抵，极悲伤极悲伤地呢喃道:
“可是，我只要遇到你，就一定会仰慕于你的啊……”
“你那么好、那么那么好……对我这种人都那么好——你本来，就不该靠近我的啊……”
楚誉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也基本只听懂了“仰慕”二字，不合时宜的喜悦冲淡了痛苦，让他勉强动了动手指，想替少年拭去泪水，却又听到他饱含哭腔地轻诉了一句：
“对不起……”
“不……”不要这么说，为什么这么说，如晦？
“是我把你们害至如此境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少年一边哭着道歉，一边慢慢松开了揽着他的手，下一刻，他的语气忽又变得异常坚决，”所以，哪怕只有你也好，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也求你，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活下去，誉之。”
少年留下这句话，将他轻轻靠回了石壁上，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楚誉之错愕地、努力地睁大眼，只看到了一抹冰冷的血色——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晦的刀。
那柄血色之刃没有鞘，也许是寻常的刀鞘根本盛不住它吧。那少年穿梭于刀光剑影之中，如他的刀一样，锋利得无以复加，所过之处，手起刀落，便有人头落地，爆出一片片血雾。
到处都是血光，楚誉之的鼻腔里已经充满了血腥味，痛感开始慢慢减退，眼前却愈发模糊了。他不敢眨眼，不想错过任何一瞬少年的动作，也怕眨掉泪水后，他会看清少年身上不断增加的伤口。
他好像把自己单纯当作了一件没有知觉的兵器，从不避其锋芒，任由自己负着伤，目标只有那些人的一截截脖颈……可他不是钢铁筑成的兵器，他是有血肉之躯的人啊！他不痛吗？他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啊！
楚誉之感到自己眼眶中盈满了的泪水终于没出息地掉了下来。他一手扒住巨石边缘，另一手竭力伸了出去。他想去够那个少年，和他说够了，别管我，你自己走吧！我哪里有你说得那么好，我又没用又自私，害你一次又一次为我受伤……
明明没有我……你也不会有这些麻烦的……
数柄刀剑朝他探头的地方落下，他恍若未觉，只盯着那个少年的身影，如果有机会、真想就这么看他一辈子啊……
“如晦……”
“铮——”
一长阵直击耳膜的金属碰撞声响起。好像听到了那声轻不可闻的呼唤似的，少年在刹那间猛地回头，杀出包围圈，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来，一挥刀击退了两柄刀，其余，.则全用自己的身躯接住了！
一柄剑刺进他的肩窝，一柄刀砍入他的腰部。楚誉之只能看到少年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瞳孔剧烈颤抖着。他根本无从想象那会有多疼，只知道少年小声倒抽着凉气，让那一刀一剑仍卡在自己体内，随后极其狠戾地挥出一刀，又是两个人头飙着血落了地。
少年喘着粗气，将他拼命护着的那人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哑着嗓子对他说：“誉之，你有力气了吧？你先走！
楚誉之下意识反手握住了他，却摸到一手黏腻：他的手腕上也有伤。不得已，他只好改为抓住了少年的袖子：“我不走——”
“我让你先走，楚誉之——！”这是少年第二次因为离开的问题吼他。他吼得那么悲壮、那么严厉、那么坚决，几乎要把他的心给震碎了，“你留在这里只会拖累我！走——！”
他扯回袖子，甚至一把推开了自己，从头刻尾，没对他回过头，好似在最后，也只肯狠心地留给他几句怒吼：
“你走，你给我走——！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见到我——！”
若非少年的最后几个字被哭腔扯得破了音，楚誉之真的要以为那人如此铁石心肠，连一点仁慈都不愿意留给他了。
可他还是好狠的心啊！楚誉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开的步子，只知道自己的嘴中满是咸涩和血腥味。怎么会有人，有这么狠的心啊……！
他觉得自己哭着跑了很远很远，但身后那人的吼声还是清晰得刻骨铭心：
“我流不尽最后一滴血，你们就休想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第六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