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玫瑰花园》种天授

9、第 9 章

　　玫瑰还是先前的那枝，只不过被削去了花梗上的尖刺，红艳的花瓣背后，是一片黑白景象。
　　门外不再是来时踏过的草坪，而是一座繁华的欧洲小镇，只不过像游戏中的约瑟夫一样，他们没有任何色彩。马车载着身着华服的妇人，经过时却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动静，路边有人在谈话，伊索只能看见他们的嘴巴在动，以及一双双影子一样在空中挥舞的手臂。这些场景组合起来，仿佛黑白电影中的某一个片段。
　　天空是令人发昏的亮白色，约瑟夫解释说：“这儿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在镜像世界里被保留了下来，只可惜……”约瑟夫顿了一下，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了，“我想，走这里会方便很多。”
　　伊索一路上看着道路两边的景象，无论是树，还是房子，都没有色彩的，他一时有些恍惚——难得的大片灰色令他联想到了墓园。这里人们的服饰和建筑属于法国十七世纪流行的巴洛克风格，距如今少说也有一百年了，复杂的纹路和图案，仿佛要在这黑白的世界里溢出色彩来。走在这样的街道上，宛如置身于一部怪诞的黑白电影，伊索不由得把手里的玫瑰举到眼前，刺目的红色立马与周围形成鲜明对比，可他却并不觉得格格不入，因为在那座灰色的墓园里，类似这样的场景时常出现，鲜血是除了黄玫瑰以外，盛开次数最多的“花朵”。
　　这样看来，令求生者闻风丧胆的镜像世界其实并不可怕，尤其是伊索，童年生长在的灰色墓园里。
　　“到了。”约瑟夫的声音打断思绪，这条街道并没有走完，前面的路似乎还长，延伸到了目不能及的地方，一片白色的光晕包裹着地平线，好像回忆的尽头。
　　搭在肩膀的手松开了，原有的地方还留着一阵冰凉，约瑟夫手腕轻轻一抖，一张相片飞了出去，伊索眼前又是一闪，恢复了色彩。监管者大厅那幢肃穆的朱红色大门挡在面前，上面似乎还留有着那座黑白小镇的残影，灰色的街道仿佛还在眼前延伸，可再回头时，约瑟夫已然不见了踪影，有的只是来时的的石子路，以及现实世界明亮的色彩。约瑟夫或许独自沿着那条黑白色街道走了下去，走进白晕包裹着的地平线，就像走进记忆的深处。伊索心里莫名生出一层失落感。
　　“回来了，卡尔先生回来啦！”一进大厅，伊索便听见了艾玛的欢呼。在大厅的中央，伊莱浑身湿透，裹着毯子低头坐在沙发上。旁边甘吉也湿透了，用一条毛巾擦着头发。艾玛这么一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伊索的身上。
　　“回来了就好，”里奥走过来，看见伊索的样子，明显很惊讶，“孩子……哎呦你跑哪去了？手怎么回事？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伊索语气淡淡的，从里奥身边走了过去。不知为什么，那些发自肺腑的关心好像隔了一层油纸，伊索的内心感受不到，不更能像先前那样为之所动了。他不知道，这会对他的将来造成多大的困扰。
　　“卡尔先生，我们可担心你了，”艾玛说，“伊莱他掉进了水里，幸好那时候哈斯塔大人在的，咦，好端端的怎么会掉湖里去呢，又那么远……所以我们就也担心你……”
　　艾玛话没说完，便被伊莱的一阵咳嗽打断，伊莱被杯中的热水呛得咳嗽不止，惊得肩上的役鸟连连扇动翅膀维持平衡。
　　“所以你上哪去了，伊索？”甘吉为伊莱拍着后背，随口问了一句。伊索不想回答，他现在像一块木头，什么都感受不到。
　　“艾玛，我这就送你们回去！”里奥说，“孩子别着凉了，快回去换身干净衣服。”
　　据说，当时艾玛等人赶到湖景村时，看见伊莱背对着站在岸边上，黑色的海水拍向沙滩，打湿了鞋子，但他好像浑然不知，只是怔怔地望着前方出神。
　　“伊莱！你在干什么……
　　天空中的黑云撕棉扯絮，似乎酝酿着一场可怕的风暴，咸腥海风迎面吹来，模糊了身后伙伴们的呼声，伊莱察觉到了动静，毫不犹豫向着暗流涌动海水深处走去。
　　“神明抛弃的杜伊德先知……我无法得到下一步指令，无论鸮睁眼或闭眼……”伊莱喃喃自语，神情带着凄凉的虔诚，“神明大人……原谅无法预言的先知……他迫不得已……”
　　“孩子，别干傻事！”
　　冰凉的海水没及胸口，暗流推搡着，伊莱有些站立不稳，忽然间浪花飞溅，海水沸腾，面前水面倏地冲出数条触手来，一道惨白闪电霹雳而下，伊莱站立不住，向后倒在了海水里，水底，更多触手张牙舞爪，接踵而至，在被拖向深渊的瞬间，伊莱好像看见了那来自深渊的一只红色眼睛。
　　“伊莱！”甘吉不顾他人的阻拦，以惊人的爆发力冲向海岸，“伊莱！伊莱你坚持住……”猛得一个巨大浪花拍打过来，将甘吉掀翻再地。
　　“快回来，孩子！”里奥挽起裤脚，海风吹得他衣服哗哗作响，“不会有事的……刚刚那是哈斯塔大人……”
　　眼看着伙伴消逝在眼前，甘吉脑子嗡嗡作响，湿漉漉的衣服和头发混合着汗水，逆着海风，里奥的声音如此模糊，“该死！”他握紧了拳头，砸向海水。
　　“甘吉，快回来吧，我们再想想办法……”艾玛哭着说。
　　“嘿！大家伙，快来，看呐！”一处礁石背面闪着光，克利切晃着手电筒招呼大家过去。“我记得海边有宝箱来着……呃，这是什么？怎么看上去有点眼熟？”
　　克利切手电照着沙子里半掩埋的木架，惨白的光柱下，似乎还有一种怪异光芒在闪动，一阵潮水涌上沙滩，水面反射着粼粼的白光，潮水退去时，带下了一部分沙子，木架中间露出来几枚刻着怪异符号的石块和残骨，挂在连接的绳子上。
　　“这是……”里奥话没说完，那木架却像着魔似得抖动起来，突然，“嗖”一下升到了半空中。
　　“鬼呀！”克利切大喊道，手电筒在昏暗中一晃一晃，其他人也吓了一大跳，只有甘吉举起球棒，蓄势待发，顺着脸颊淌下的水珠，不知是海水还是汗水。然而还没来得及看清情况，只听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如同上古钟鸣般笑声。
　　哈斯塔自半空缓缓下降，左手提着一个浑身湿透的黑衣人，而那释放着诡异光芒的古老木架，绕了几周后回到了黄衣之主的背后，在祂落地之时。
　　“伊莱！孩子！”艾玛和里奥同时惊呼，里奥一边举手，示意甘吉放下武器。
　　甘吉还被提溜在手里，貌似昏了，听见动静，咳嗽着，缓缓抬起头来。哈斯塔把他举到面前，破败黄衣下隐匿着的血红瞳仁凝视出深渊般的恐惧。
　　“神明大人……”伊莱□□着，冰凉的触手缠上身子，背后提溜的手松开，触手托着轻轻将人放回地面。伊莱踉跄着，最终站立不稳，扑通一下跪倒在哈斯塔面前，“吾主……”
　　“我一意追寻神明的步伐，以求那个声音不要离我而去……”伊莱喃喃说着，“神明貌似将我遗忘……告知我，求知欲过剩讲得到惩罚……”
　　“伊莱！伊莱你没事吧？”伙伴们赶忙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声音好像隔了一堵墙。
　　“神明……有没有将我遗忘……”一种强烈的预感涌上内心，忽然，伊莱抬头喊到：“吾主？！”
　　面前已然空无一人，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伙伴们关切的脸，“没事吧伊莱……是要找哈斯塔大人吗？他刚走……”
　　话音还未落下，哈斯塔的声音便回响于众人耳畔：
　　“嗯。”
　　只有伊莱明白，这是对他那句“吾主”的回应。“神明最后的声音，是引领我前来此地，而现在……现在迷茫的灵魂再度得到指引，吾主讲给予我接下来的指示……”伊莱喜出望外，激动不已地喃喃自语，“下一步……下一步的指示……”
　　“下一步？下一步回家！”甘吉背着伊莱，愤愤地插嘴道。
　　记不清什么时候被甘吉背在了背上，刚才那些自言自语，只怕多半被大家伙听见了，但都没有太在意，里奥甚至摸摸伊莱的脸，担忧道：“这一路都在说胡话，孩子莫不是烧糊涂了？也不烫啊？”
　　回到大厅不久，走丢的伊索也自己回来了，里奥将他们全部的求生者都送回了庄园。回去之后，伊莱一连病倒天，伊索则变得越发孤僻，几乎整日闭门不出，回避任何人的接触，也不再与人交流说话。内心深处重燃了初时的那份对于活人的排斥。
　　艾达合上厚厚的笔记本，叹了一口气，“看来，我们先前的推断是错误的，就我所知，对于周遭的人和事物，卡尔先生表现的情绪更多为厌恶和恐惧。一个人幼年时成长的环境，以及个别极端经历都会成为后期影响他性格的因素，对于卡尔先生，或许他从事的工作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艾达远远看向伊索紧闭的房门，叹了一口气，“如果他愿意和我们谈谈，事情也许就会好办很多，可是现在……情况似乎越来越严重了，有谁知道上次‘游戏’他经历了什么？在监管者那边有没有和什么接触过，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