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玫瑰花园》种天授

10、第 10 章

　　甘吉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直到艾达最后问话时，才是一怔，想了想，说：“伊索他……和平常一样的吧？其实我们那天也就是去吃了个饭，杰克、里奥、罗比他们都很热情，还有约瑟夫，也跟他说话了，不过真要说的话……后来我们一起去找伊莱，路上伊索走丢过一次，不过我们回去后没多久他也就回来了，还是不说话，手好像受了点伤，衣服也有地方划破了，不过问他他也没说。”
　　“走丢了？”艾达抓住关键词，“那你们知道他那段时间去了哪里了吗？”
　　“这个怕没人知道了。”艾玛说，“一开始我们也挺担心的，后来他就自己回来了，除了手上缠着纱布以外，没什么奇怪的，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爱说话，所以我们就都没放在心上，可没想到……”说到这，艾玛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内疚，“没想到卡尔先生和伊莱都出事了。”
　　“纱布？原来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吗？可我觉得卡尔不会这么做……还是他果真又遇见了什么人？”艾达思索着，对艾玛说：“这不是你的错，艾玛小姐。卡尔那边我们还会尽力的，至于伊莱……”艾达顿了顿，“我虽然没有生病发热方面的药理知识，但我看得出来，他现在的状态很好。”
　　其他人顺着艾达目光看去见伊莱满面红光，若无其事地走来。
　　“嘿，伊莱！好点了吗？”
　　“嗯，好多啦！”伊莱大声回应，“没事啦，艾米丽小姐都说我没事啦！”又远远地朝卢卡喊道：“卢卡老兄，不是天天问我吗？今天下午，准备好跟你的老师谈谈了吗？”
　　卢卡手里的扳手掉在地上，听见这话，“唰”一下站起来，“什……什么？这次真的是他？”
　　“嘿嘿，杜伊德先知的预言从来没有错过！”伊莱得意地说。
　　“呃，如果可以的话，了解他之前的某些经历，我想会对我们的治疗起很大帮助。”艾达知道关于伊索的话题进行不下去了，一面说着，一面开始整理物品，准备离开，“……之所以来到庄园并选择留下，那一定是有他的信念的。”
　　说完这句话，起身时，笔记本中夹的一朵干花掉了出来，艾达俯身捡起，无意间瞥见伊莱，发现他神情变了，即使戴着眼罩，也无法抵挡从中透露的热忱与虔诚。
　　艾达敏感地捕捉了这些一闪而过的微妙情绪，是什么话戳中了他？ “信念”么？艾达顿了一下，职业的本能让她不禁思考。知道身边埃米尔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角：“艾达……”
　　“嗯，我们走吧。”艾达回过神来，柔声道安抚道：“是不是又头痛了？别怕，别怕……”
　　“那你说……他会记得我吗？”卢卡说，“喂，我问你话呢！养鸟的！”
　　伊莱一怔，随机点头道：“会的，他一直记得你在。”
　　中午，伊索在房间里，听见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打开门一看，发现门口多了一只信箱。边上，埃米尔“啊”的一声，手中工具散了一地，伊索看了看地上的工具，看了看多出来的信箱，又看了看埃米尔，逐渐明白了一切，但眼神依然平静得如同一滩死水。
　　“这个……这个……”埃米尔低着头，不知所措地拧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有了它，你就会好起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伊索的潜意识里，他对埃米尔的抵触感要比对其他人的少很多，就像罗比一样，那天罗比拉着他走了不少的路……
　　“艾达说……信箱，要经常看看……”埃米尔说完，就抱着捡起来的工具扭头跑了，伊索还带着思绪站在原地，他又回想起那一天，罗比带他找到约瑟夫，那时自己在约瑟夫面前，是不是像刚刚埃米尔一样呢？想到约瑟夫，他的心里多日以来的压抑得到些缓解，好像有清凉的吹拂吹过。
　　心信箱里原本就有一封信，伊索取出来，倚着门框读完。无非是一些鼓励的话语，看字迹，明显不止一个人， “希望看到这封信时，你的心情如同四月里的晴天……”“朋友，要相信自己，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喜欢的权利。”“不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卡尔先生，我们都在等你……”
　　他们的这种方式，的确令那个沉默的朋友改变了很多。可伊索看到这些真挚又温暖的文字时，心里却再也无法产生任何感受了，他知道，不远处艾达等人也在暗中观察着自己。为了不辜负他人的好意，前一阵子，伊索也尽量试着表现成为“正常人”，直到约瑟夫的出现，令他重拾了与逝者相处的宽慰与快意，可怕的是，自那以后，这样的体验变得无法替代。
　　伊索退回房间关上门，亲手将那封如同春风般温暖的信件撕了个粉碎，“要我好起来？除非你们都是死人。”伊索有些自嘲地产生了这个可怕想法，一瞬间，疲惫、痛苦等情绪席而至，伊索瘫坐在地上，靠着门，昏暗的房间里，外面不时传来的低语令他更添绝望。
　　别人捧着一颗心来，自己却希望他们去死。
　　远处，艾达见伊索读完了信后回房间，高兴得搂住埃米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让埃米尔去再合适不过了！”
　　“艾达……”半晌，埃米尔轻轻说，“为什么……我去合适？”
　　有那么一瞬间，艾达眼神黯淡了，不过转瞬即逝，“没什么，我亲爱的埃米尔……”搂着埃米尔的双手又紧了几分。
　　“好久不见，入殓师先生，能否看一下镜头呢？”约瑟夫站在相机后，对不远处走过的伊索笑道，他本想拔刀吓唬吓唬求生者——这些家伙在游戏中胆子越来越大了——但是看见走来的只有伊索一个人，许久未见，那个灰色的人影瘦了很多。
　　听见“咔嚓”一声拍照声响，伊索抬头，脚步顿了一下，随后木讷地走到约瑟夫跟前，“咚”的一声，化妆箱脱手掉落在地。伊索拿起约瑟夫靠在相机旁的骑兵刀，两手捧着举到面前，锋利的白色刀刃上晃出一对无神的双眼。
　　“杀了我……”伊索喃喃道。
　　约瑟夫研究过人的灵魂，但是此刻，他仿佛看见了人类失去灵魂的样子。
　　“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我受够了……”伊索声音颤抖，口罩上方，一双向来平静的灰色眼睛微微泛红。
　　“卡尔先生，你……最近过得不好么？”约瑟夫从略微惊讶中回过神来，愣在原地，没想到平日沉默寡言的这时候会情绪失控。
　　“相片上拍的是这附近啊……”其他人在相机投影上看见了伊索的身影，“听见没，是伊索的声音吗?”三个队友闻讯赶来，“嚓”一声，诺顿二话不说，把磁铁甩在约瑟夫身上，“退后！先说好，误伤了我可不会赔你们一分钱。”
　　奈布紧了紧护腕，贴着墙壁蓄势待发，“卢卡你就不用来了，专心破译！”
　　求生者与监管者僵持中，伊索攥紧了刀刃，慢慢蹲下在地，鲜血洇透白色手套，一滴一滴滴落在地，如同盛开的玫瑰花瓣。
　　“伊索你……”诺顿后退半步，依然举着磁铁，大声道：“约瑟夫！你对伊索干了什么？”
　　约瑟夫没有答话，只是低头看着身下不停颤抖的人，原本蓝色的一双眼睛，失去色彩的同时仿佛也没有了温度和情感。
　　“你们……都走开！”伊索几乎是吼出来的。“我……我……”话没说完哽咽住了，伊索忽然调转手中刀刃，向着自己胸口刺去。
　　“伊索！伊索……”
　　眼前渐渐模糊，最后一丝残存意识下，伊索感到身处在一个人怀抱中，令他欣慰的是，躺在这个人的怀里，感受不到一丝生命该有的温度。
　　“伊索！伊索！出人命啦……”奈布和诺顿还在喊着伊索名字，并向约瑟夫扑去。
　　“好吵……”伊索心想，“他俩要是闭嘴……该有多好啊……”
　　这种想法冒出来，直到最后一刻伊索心底都是矛盾的，这些人——或者说朋友、队友——在危险时不顾一切地朝自己奔来，平日也是处心积虑地为自己“治疗”……他们若知道了自己临终前的想法，心里又会作何感想？
　　伊索知道，自己的这种病态心理和性格是刻在骨子里的，任何人都拿它没办法，除了死。
　　约瑟夫看着怀里人一点一点地被黑泥侵没，直至最后完全消失，只剩那把染着血的骑兵刀，“叮咚”一声掉落在地。约瑟夫慢慢站起身，那失去色彩的黑白礼服，前襟上沾染了一片鲜红血迹，像极了那天在镜像世界里，伊索举起的一朵艳红玫瑰。监管者是能看见远处灵柩显示的黄色轮廓的，约瑟夫抬起头，手里凭空捏出一张相片，轻轻一抖，甩了出去，在镜像世界里，约瑟夫恢复了年轻俊美的容颜和声音，那宝蓝色高贵礼服也成为了黑白世界里唯一一抹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