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玫瑰花园》种天授

12、第 12 章

　　“啊，是我！”海伦娜紧握着盲杖，摸索着站起来：“嗯嗯，没关系，我可以的……被装进相片里的感受么？我想想——相片，我知道相片——就是刚开始有一点点难受，然后我就被放出来啦，我在里面的感受，好像并没有待那么长的时间，在里面，时间仿佛静止了……”
　　克利切也三两句附和：“对对对，差不多是这意思，得啦！”
　　“那还等什么，咱要人去！”甘吉摩拳擦掌。
　　“带我一个！”威廉说，“好久没活动，骨头都痒痒了。”
　　“慢着，”爱丽丝打开一份调查报告，“从之后的游戏数据来看，除了威廉那次，约瑟夫过后并没有过攻击求生者的情况，而且，就梅斯默医生所说的和伊索在游戏中情绪崩溃的表现……或许被约瑟夫带走，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坏事？”
　　“不错，”诺顿说，“当时，是伊索求着约瑟夫杀了自己，对吧，奈布……”诺顿转头，拍了一下身边的奈布，“吃吃吃，不要钱的就可劲吃是吧，别噎着了！问你话呐！”
　　“啥？”奈布把面包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嗯嗯，当时，他自己拿刀自刎了，血流了一地，但没死，那叫啥来着？对，附容返身，之后我们赶过去，听见他大喊大叫——没错，大喊大叫的，说什么‘杀了我’，太远了没看清，好像还吐血了，然后就被约瑟夫带走了……”奈布匆匆吃完了食物，一抹嘴边的面包屑，走上去跟甘吉和威廉俩击了一拳，“什么时候出发，去救人？”
　　“记者小姐的意思是，换个环境也许对他有好处。”艾达笔记本抵着额头，没注意到奈布等三人的想法，“的确，我也这么认为。”
　　诺顿对奈布使了个眼色：“不用去了！”
　　“我承认，为了达到所谓的治疗效果，在某些方面我的确做得太过了……”艾达继续说，“也许不去打扰才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咳咳，那么现在，”奥尔菲斯说，“最好是派几个熟人到那边打探一下消息。”
　　“我要去！”艾玛第一个举手，转头对威廉说，“威廉先生，艾米丽说你的伤口刚愈合，现在最好不要剧烈运动，还是让我去吧。”
　　“嗯，艾玛小姐的确再合适不过，”奥尔菲斯说道，“还有人吗，没人的话我……”
　　话还没说完，人群中，伊莱大声道：“卢卡，上次和你的老师谈得怎么样了？”
　　“你……你怎么又问这个？”卢卡虎牙一亮，气急败坏道，“我去就我去，老师他……人很好。”后面的话卢卡嗫嚅着，声音很小，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嗨，本来说你要不去就换我去的，”伊莱语气颇有些扫兴，“你刚说什么，奥尔菲斯先生？”
　　“我又没说不去！”卢卡站起身离开，“去就去，等我这就收拾收拾……”
　　“没什么，”奥尔菲斯说，他看着卢卡离开的背影，又对他招呼道，“不用那么急的，巴尔萨先生。”
　　“隐士……洛伦兹教授曾经好像是位著名的发明家，”爱丽丝沉吟片刻“我只是在想，一个人从科研工作者变身为坚定地宗教信仰者——卢卡他老师的经历怕不是我们一般人所能够想象的。”
　　“监管者哪个不是这样？”奥尔菲斯起身，叹道：“求生者亦是如此，不乏有人一身才华，回首间没落。”说到这，他顿了一下，“行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伊索很久很久没睡得这么好过了，起码那只烦人的夜莺没有出现在梦里，这令他得以在睡梦中进入一片安静的黄玫瑰花园。萦绕在玫瑰花清雅迷荡的香气下，连梦醒睁眼的那一刻也变得没有那么痛苦了。
　　伊索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没有色彩的灰白房间里，入目的景象让人仿佛置身于一部老旧的黑白电影，房间的布局与装饰，即使毫无色彩，依然透露着欧洲中世纪的古朴气息。唯一格格不入，是床头柜的花瓶里那支鲜艳的红色玫瑰。
　　伊索从床上坐起来，一只手举到面前，正看看，反看看，虽然白得没有血色，但毕竟还是有颜色的。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醒来，伊索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也许是因为隔绝了外部世界，四周都充斥着死一般的灰色寂静。
　　厚重的灰色窗帘一直垂到了地上，中间映出一大片淡淡的白色光晕，伊索断定那是外面的阳光透了进来，他掀开被子，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是一片灰白的花园，打开窗户，不时便有微风拂了进来，伊索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阳光洒在脸上，暖洋洋的，令他少有的体会到生命的美好。今天天气不错！慵懒的阳光笼罩着，灰色的花朵、树叶边缘都跳跃着白色光晕，像流淌着温柔如水的月色。可这样的景象终究是灰白的，换个人，也许对失去色彩的世界感到压抑，但伊索看来，这里的一草一木就像童话一样。
　　花园的另一侧，是一个熟悉的身影，约瑟夫持着画笔坐在石阶上，身前架着一副画板，精致的侧脸满是专注，连风吹乱了银色的发丝也浑然不觉，那身高贵的宝蓝色礼服在灰白世界里显得熠熠生辉，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仿佛也有了色彩，为他度上了层金色光晕。
　　约瑟夫注意到窗户里的身影，微笑着点头示意，随后放下画笔，朝这边走来。兴许是内心经历过一次死亡，再看见约瑟夫时，伊索没有了先前的无措，仿佛只是在等待着好友的到来，内心里平静中带着愉悦。
　　“衣服洗干净了，在衣柜里，”约瑟夫反倒有些局促了，背过身拉上窗帘，“其实今天天气不错……不介意的话，吃完饭可以来花园走走。”
　　“嗯，谢谢。”伊索抬起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约瑟夫本来准备离开，闻言，脚步一怔，他没想过会伊索会有所答复，也担心自己留在这会打扰到他，可是一回头，却发现伊索只是盯着他的眼睛在看，那双灰色的眸子里再没有其他倒影。
　　约瑟夫笑了笑，说道：“我的荣幸。”
　　纯蓝的眼睛……很迷人。伊索觉得，他来了以后，这个房间仿佛也恢复了色彩。直到约瑟夫走后良久，伊索才是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穿着一件明显不合适的白色丝绸衬衣。他打开衣柜，花花绿绿的布料在其中格外突出，伊索取出自己的衣服便匆匆关了柜门。在穿外套时，他注意到，工作服的胸部和背部有着一道贯穿的刀口，只不过被人用同色的针线隐秘地缝补了起来。伊索指腹摩挲着密匝匝的线脚，回忆涌上心头，不过很快他便厌恶地摆了摆头，想摆脱那些黑色的回忆，是的，他觉得在这活着挺好，不想再寻求死亡。
　　管家立在餐厅的进门处，伊索一开始以为那是座石膏人像，直到那人朝着餐桌做一个“请”的手势，随后便默默地退了出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好像黑白电影里的默剧演员。
　　吃完饭后，伊索去了花园，他很喜欢这个地方，没有声音和色彩，总让他想起那座灰色的墓园，就连这看似没有温度的阳光，洒在身上也是暖洋洋的。花园的玫瑰也是灰色的，看不出色彩，仿佛被粗心艺术家遗忘的半成品，伊索联想到昨晚的梦，梦里有一片寂静的黄玫瑰花园……再看向周围，灰色玫瑰似乎也有了明亮的黄色。
　　“你来了？今天看上去好多了。”约瑟夫说。
　　伊索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自从接触了相机，我便很少画画了。”约瑟夫犹自说着，将最后一笔红色刷在画布上，完成后，约瑟夫后退两步欣赏着，神情很是满意，对伊索道：“过来，站在这里。”
　　其实在伊索看来，约瑟夫光是在那，周围便仿佛有了色彩，只可惜，这样的人在外面真正的多彩世界里却是一片黑白。
　　伊索按照约瑟夫说的，站到画布前，他惊奇地发现，画布上的风景画与眼前的场景竟是衔接的！就好像在这灰白的世界里打开了一扇色彩缤纷的窗口。伊索一时有些愣怔地看着画布——这里的灰色天空原本竟蓝得如此纯粹，还有……墙角的红色玫瑰，是的，玫瑰是红色的。
　　约瑟夫在身后说：“我担心你可能一时不适应……”
　　“不，约瑟夫先生，”伊索转过头，认真说道：“我很喜欢这里。”
　　说道“喜欢”二字时，伊索嘴角上扬，好像在笑，约瑟夫如释重负，只觉得伊索身后那鲜艳色彩涂抹的画布都黯淡了几分。
　　他若是真笑了……约瑟夫不禁心想，黑白的镜像世界恐怕都有了色彩，变得和外面世界一样。可惜，在外面的现实世界也从没有人见伊索笑过，当然，他平日戴着口罩。想到这，约瑟夫的内心在暗中庆幸无比——来的时候，他悄悄把伊索的口罩藏起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