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第35章 ...
-
医生护士拎着医药箱跑上来的时候,纪荣已经快不行了,不至于没命,只是血流太多,整个人处在昏迷的边缘,眼睛勉勉强强能睁开条缝,那缝里是瘫坐在地上,伤心欲绝的白年生。
办公室给糟蹋得完全不能看,外面人进来连下脚的地都没有,酒流成河,这个味太冲了,空气中飘浮着浓重的醇香,直冲天灵盖,让人闻着都醉。
底层员工蓄意破坏公司财产,对公司领导造成人身伤害,几位不明状况的老总淌着酒进来,七嘴八舌的,要报警抓人。
公司没几个人知道白年生和纪荣的另一层关系,也不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许是小员工在工作上受了委屈,但这破坏力也太强了,令人瞠目结舌。
“不用报警,”纪荣声音虚弱,被医护人员扶起来:“全算在我头上。”
“小荣,”一个中年男人神色慌张地从人群中走出来,穿着打扮是大领导模样,叫他小荣,说明是长辈对晚辈,而不是上级对下级:“你这是在干什么呀?要是被家里知道,你爸会揍你的。”
纪荣冷笑一声,他嘴唇发白:“没事,他有本事就打死我。”
他偏过头,看见白年生在顾诚怀里小幅度地挣,但是顾诚攥着白年生的手执意把他往怀里搂,一边搂着他,还一边在他耳朵边说着什么,应该是些哄人的话。
纪荣冷眼看着他们,扶着他的护士在小声催促,他们要赶紧去医院,胳膊上的伤口要进手术室缝合。
他还是盯着那俩人,嘴巴动了动,应该是想说些什么的,突然脸上痒,抬手一抹,是水,从眼睛里流出来的,刚才想说什么,他忘了。
“走吧,”他对护士说:“辛苦你们了。”
顾诚哄了好久,白年生都不愿意去医院,问他想干什么,他说想回家。
“好,”顾诚要抱他起来,但白年生不让抱,流着泪,一遍又一遍把顾诚的手掰开。
“那我们回家,洗澡睡一觉,”顾诚顺着他。
“我想回自己家,”白年生哽着声音,泪和血在脸上糊成一片,已经干了,又脏又可怜:“我想让永军来接我。”
他边说边慢慢地往后退,也不看顾诚的眼睛,顾诚单膝跪在地上,连忙捉住他的手,少见地叫他大名:“白年生!”
再一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说的那些话给我收回去听见没有!什么不要和你这种人在一起?你要赶我走吗?就因为这点事你就不要我了!”
那些领导,保安,以及各科室的秘书,连同那些杂七杂八看热闹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出去了,只留下一两声哀愤的叹气。
就剩下他们俩,地上的酒蔓延到白年生身下,顾诚直接把他抱了起来。
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很疼,但白年生咬着牙没出声。
“我带你去卫生间洗一洗好不好?”顾诚柔声问他。
白年生已经流不出来泪了,他刚才哭到虚脱,现在没力气,他还是说:“我不想在这,我想回家。”
“好,”顾诚哄着他:“咱回家。”
他踩着红酒往外走,白色运动鞋和牛仔裤裤脚湿透了,到三楼楼梯口,仍然聚集着一群围观群众,白年生看到了他办公室的那几个,杜维和苗姐瞪圆了眼睛看着他,起先是震惊,紧接着是关切,最后是愤怒,他们和白年生相处也有段时间了,是有感情的,怎么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成这幅模样了?
太可怕了,简直是活脱脱经历了一次惨无人道的暴行。
白年生窘迫着不去看他们:“快走,顾诚!”
顾诚加快了步子,下楼走到车子边,白年生不愿意进去,他挣扎着要下地,他身上太脏了,怕弄到车上。
顾诚把他放下来,到驾驶座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他:“先漱下嘴。”
白年生现在是极其嫌弃自己,他刚才吐了,嘴里还有血,他想,这样的自己,永远都不能去吻顾诚了。
他蹲不下去,站着把嘴漱了,嘴里干净后,他有些疏离地对顾诚说:“帮我给永军打个电话吧,我想回家。”
顾诚什么都可以顺着他,但是回家不行,现在必须要去医院,那样的折腾他身上一定有伤,刚才有护士过来询问,他都不给人家看。
他恨着自己,只怪那些伤口为什么不再深一点,他想让自己疼,是不是肉/体疼了,心里就没那么疼了?
这件事情对白年生的打击可想而知,他什么都不想管,包括伤痕累累的自己,看了顾诚一眼,他觉得自己真是罪有应得。
手机又牺牲了,不知道被遗忘在哪个角落,白年生又说:“顾诚麻烦你——”
没等他说完,顾诚把他抱起来,塞进车里,二话不说绑上安全带。
顾诚的脸很冷,摔上车门,砰一声巨响,白年生被吓到了,接下来再不敢说话。
一路无话,目的地是市医院,顾诚冷着脸抱着白年生去做各项检查,白年生老老实实的,很配合,他知道顾诚生气了,他更知道顾诚生气的原因只是他不听话,再无其他。
医生要求留院观察,全身没有大问题,就是磕碰伤太多了,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有些地方破了皮,一处两处可以自己在家处理,但是这种情况还是交给护士为好,搞不好别发炎了。
顾诚拿着住院证和缴费单办理了一间单人病房,又到外面给白永军打了个电话,通知他过来,天在不知不觉间黑了下去,回到病房,在床上没看到白年生,顾诚敲了敲卫生间的门,里面轻轻地嗯了一声。
顾诚直接推门进去,看到了全身赤/裸的白年生,包括内裤也脱掉了,全都丢在垃圾桶里,他正在用湿毛巾一点一点擦身上。
白年生慌慌张张背过身去,说不清紧张还是什么,浸满水的毛巾啪一声掉到了地上。
顾诚先他一步捡起来,放在盆里洗了洗,除了淅沥沥的水声,卫生间里再无其他声音,白年生抿着嘴唇,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
顾诚帮他擦,白年生一开始不愿意,要去夺毛巾,顾诚把他不安分的手拉下去,轻声低斥:“别动!”
然后白年生就乖乖听话了,从脸颊到脖子,再到胸口,肚子,后背,擦着擦着顾诚把他抱住了,在他肩膀头上亲了亲。
白年生以为自己不会流泪了,但他还是控制不住湿了眼,他艰难地开口:“对不起,顾诚。”
顾诚没说话,一点一点亲到他脸上,到嘴边的时候,白年生很抗拒:“别、不行!”
虽然他刚刚刷了牙,但他仍觉得嘴里有恶心人的气味。
“张嘴!”顾诚命令。
“别这样,”白年生不想让他抱了,忍痛把他推开,转过身去穿病号服,手忙脚乱地半天没穿上去。
顾诚在一旁沉默着,一句话不说的他其实很可怕,他倚着洗手台,闭上眼睛,在心中慢慢填补自己消耗掉的耐心。
白年生穿好衣服就出去了,躺病床上,钻被子里,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面对顾诚,无论怎样他都心虚,他心里积压了太多太多难言的东西,鼻子一酸,泪又涌了出来。
没一会白永军到了,一路狂奔过来的,顾诚在电话里没给他细讲,但一听要住院,给他吓个半死。
“年生年生!”他拉开被子,喘个不停:“来让叔看看咋回事?”
他一看见白年生那张眼泪纵横的脸,就受不了了:“哎哟我祖宗哎!”
“没事,”白年生破涕为笑,在唯一的亲人面前,他骄傲地说:“我和姓纪的打了一架,我把他胳膊咬烂了,脸也抓烂,还把他办公室砸了,我厉不厉害!”
白永军红了眼睛,心疼地说:“你厉害就别把自己伤到呀。”
“我又没死,”白年生嘟囔。
“不许说那个字!”白永军生气,轻轻打他嘴巴:“快呸!”
白年生立马:“呸呸呸!”
然后他就咧着嘴笑了,纯傻笑:“我真没事,你别担心。”
“傻小子,”白永军给他擦眼泪:“你就是有事也给我说没事,你要是出点事,我死了都没脸见你爸妈。”
白年生特委屈:“你不让我说那个字,你自己倒说了。”
顾诚从卫生间出来,那叔侄俩你一句我一句拌嘴,他默默开门出去,开车回到家,他哥正在厨房煮泡面,开心摇着尾巴跑过来,看到他爸跟刚捡完垃圾似的,踌躇着不敢上前。
顾衍看见他弟这个模样倒是没多意外,眉头一挑,端着泡面去吧台。
顾诚在门口直接把衣服脱了,他这一身也都丢进了垃圾桶,鞋子里浸满了红酒,脚泡在里面,难受得要死,他现在整个人非常非常不爽。
他赤着脚到吧台喝水,咕嘟咕嘟一杯下去,放下杯子,看着他哥无奈地笑了一声:“你消息挺灵通。”
顾衍吸了口面:“他们公司有人拍了视频,一传十十传百的,他现在怎么样?”
“伤在心里,无药可医,”顾诚表面云淡风轻,其实心里躁乱。
“我去洗澡了,”他朝卧室走:“我洗个澡换身衣服还要出去,晚上不回来了。”
“顾诚?”顾衍放下筷子去追他,抓住他胳膊正色交代:“你有事千万要跟哥说,别冲动,小道消息,纪荣……”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方面有点问题,情况不太好。”
顾诚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天才嗯了声:“我看出来了,没事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回到医院的时候,白永军正在帮白年生吹头发,看见顾诚进来,白永军关掉吹风机:“我们正说着你呢,以为你不过来了。”
顾诚把打包的饭菜放桌子上,笑了笑:“说什么废话呢,我老婆都快追到手了,爬也得爬来。”
白年生听见老婆那俩字都臊了,想反驳又闭上了嘴。
“行啦,那这就没我地了,”白永军用力拍了两下顾诚的后背,啪啪的:“小子你跟我出来,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白年生突然慌了,他们俩肯定是说自己,但是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呢,他心里没底,拽着白永军不让他出去。
“没事,”白永军拿着他的手,拍了拍:“又不说你坏话。”
白年生一脸不愿意,但也无可奈何,顾诚觉得他好好玩,揪了一下他湿乎乎的头发:“别瞎猜,回来我原封不动讲给你,行了吧。”
白年生和他对视上,像被烫着了似的别开目光,他点了点头,说:“你们别扯太长,很晚了,早点睡觉。”
顾诚跟着白永军到住院部楼底下,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晚上快十点了,天黑透了,入了秋的夜晚还有点冷。
俩人连烟都没点,白永军不废话,直奔主题:“年生交给你我放心,但是小子!”
他指着顾诚鼻子放狠话:“如果有一天,你敢做对不起年生的事,我这条老命就豁出去了,我白永军虽然是个混蛋,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成家,天天也是粘花惹草,贱人一个,但是年生在哪儿我的牵挂就在哪,你也知道他之前的事了,他刚才一直在给我说对不起你,觉得愧疚。”
顾诚很认真地在听。
“你要是真心喜欢他,就要理解他,他不是故意的,这孩子打小就可怜,你呢,一二十岁,太年轻,以后说不定哪一天就不喜欢他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做什么都不能瞒着他,这种事情他经不起第二次。”
“叔!”顾诚忍不住制止他:“别说了别说了,你再说下去我也得哭,以后日子还长,您慢慢看,我能把心掏出来给他。”
白永军摆下手:“行了,净扯淡,你上去吧,他别等急了。”
他又想起一事:“哦对了,我不知道你家里啥情况,年生是男人,你不能让他受委屈。”
顾诚立马说:“叔您放心,我高中就跟家里出柜了,我爸不管我这事,我哥那边更没什么意见。”
“行,”白永军了解了,叹口气说:“年生这个人思想其实挺守旧的,他认定了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他自嘲地笑:“我俩一个基因,差距咋那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