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声与也树》两只陈橘

7、也树

　　如愿是艳阳天。

　　翻箱倒柜找出初一春游时候统一订购的黄色渔夫帽，橙声提前下楼，从车库里推出那辆粉色的自行车。

　　林梅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还是把灌好水的水杯递给她背上，又像开学典礼那天一样，叮嘱她：“不要给人添麻烦，不要到处乱跑……算了，有什么应付不了的事你就赶紧给我打电话。”

　　果园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本来林梅是想自己陪着橙声的，没想到橙声还真就能说服也树。尽管依旧觉得也树的家庭太复杂，但林梅终究还是最在乎女儿的感受，只各种嘱咐还是少不了。

　　“知道了知道了……”橙声连连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把自行车推到院子里停住，余光瞥见也树，就赶紧转身朝着副楼的方向挥手，“也树！快看我的自行车，是不是特别漂亮？！”

　　十足十的小学生春游模样。

　　很好的天气，不晒，但天空很蓝，天气预报说适合出门。偏偏连正当的拒绝理由都没有。

　　也树走过来，点头和林梅打过招呼，单手扶住被她掌控得摇摇欲坠的自行车，手掌差点被通体的粉色烫到。

　　“你骑？”他不确定地问。

　　橙声摇摇头，理所当然道：“你骑吧，我已经忘记了。”

　　“意思是，我骑自行车载你？”也树皱眉，“你确定吗林橙声，别这自行车半路就散架了。”

　　大概因为末伏岛实在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也树和橙声说话从来不会考虑所谓的社交逻辑，听来甚至隐约冷漠。

　　偏生橙声最不在乎这种冷漠，还认真给也树解释：“当然不会啦，我已经好好检查过了。这边打车又难打又贵，好多巷子都去不了，要拍视频的话公交车也不太方便……反正你就放心好了！”

　　什么都考虑完了，唯独没有想过，也树是否愿意耗费力气载她。

　　他挑眉，提醒她：“林橙声，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我是个病秧子呢？”

　　“啊？”橙声打量他一眼，诚实道，“不像，你看起来活蹦乱跳的哎。”

　　也树：“……”

　　要办入住，林梅当然看过也树的身份证，是确凿的成年人，此时旁观，又觉得完全像小孩儿拌嘴。
　　不过她没有说什么，也不存在临时同橙声反悔的可能，看到他们相处得来，反倒放下心来。

　　林梅没再管，转身回屋前又再和也树叮嘱了一次，有事及时打她电话，至于橙声，还要麻烦他多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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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橙声，你不要在后面瞎晃。”等红绿灯，也树转头制止。

　　“啊？我晃了吗？”在后面放空的橙声回过神来，想出问题的症结所在，“是不是因为你骑车不稳？”

　　“那下个路口你下去自己走。”说不通，也树声音里掺了点烦躁。

　　橙声立马表态：“不不不，我一定抓紧你！”

　　说完赶紧伸手揪住也树的T恤下摆，没注意到也树僵了一瞬的背脊。

　　今天太阳本来就没有多晒，还被前面的也树挡去大半，风吹在脸上，坐在后座的橙声不用花费力气，觉得好玩，刚承诺过的话被抛在脑后，倒是没瞎晃了，开始东张西望。

　　又过一个红绿灯，等待中，有个系着红领巾的小孩儿背坐在电动车上，腾出一只手来拿冰棍，和橙声对上眼。大概以为她眼馋，得意地扬了扬眉毛，明目张胆在家长背后挑衅。

　　“也树，你想吃冰淇淋吗？”过了红绿灯，橙声在后面喊。

　　也树听到了，懒得理她。

　　橙声加大声音：“我想吃冰棍！”

　　也树：“啧，林橙声你的脚不要乱晃”

　　橙声：“我想吃冰棍！啊！！啊！！！”

　　冰棍的吸引力到底体现在哪儿不知道，也树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定是被驴踢了，昨天下午才会没否定她拍的视频。

　　捏住刹车，也树差点气笑了：“林橙声，你不是说你认路吗？”

　　“对啊，怎么了？”她理直气壮。

　　“不是说了今天要拍你学校附近，现在连一半都还不到吧？”想起什么，也树语气突然又变得有些循循善诱起来。

　　说到这句，正常的回应逻辑应该是，他们大可以买了冰淇淋再继续出发。

　　可惜橙声从小就对逻辑问题很不敏感：“……这样吗？没关系，我们今天就先拍这条街，也在我的规划里面，只是提前一点而已啦！走嘛，我请你吃冰棍。”

　　不想再蹬自行车的目的就这么轻松达成，也树表情不变：“林橙声，你还挺善变。”

　　橙声摸摸鼻子：“嘿嘿，听说思维跳脱是艺术家的标配。”

　　好忽悠得不行。

　　也树不置可否，好歹还有点良心，对着粉色的自行车扬了扬下巴：“车停哪儿？”

　　窄窄的巷子口，再往里走就是居民区，抬头能望见电线像一张网织在天空下，四周植物依旧茂密，不同浓度的鲜亮绿色。

　　环顾四周一圈，橙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就停在这里吧！”

　　也树掀起眼皮瞥她。

　　橙声分析得振振有词：“这里都是人，应该不会有事的。再说了，我们就去一小会儿不是，很快就回来了……”

　　也树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一件事：“你今天早上不是嫌麻烦非不带锁？”

　　橙声纠结了一下，还是觉得得往好的地方想：“……没事儿，我俩待会儿快一点就行。”

　　依照从前，也树绝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生长在富贵的大家族，每个人之间都有一条隐形的、泾渭分明的线，薄情充当礼貌，距离是所谓的安全感。

　　“算了，”但此时此刻，橙声越发信誓旦旦，他越觉得不靠谱，甚至罕见地愿意妥协，由自己来承担一部分麻烦，“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橙声执意要吃的冰棍，只在附近很有名气的一家手工作坊里卖，店在巷子深处，路面太窄，推着自行车不方便。

　　话音刚落，看着橙声脸上意味深长的表情，也树被她盯得毛骨悚然：“怎么了？”

　　“行了你别装了，”橙声自认为看透一切，拖长声气，“其实是想替我省钱对吧？没关系的，我可有钱了，今天消费全包！

　　也树微笑。

　　因为橙声磨蹭着非要蹲守一个小猫的镜头，再次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看着空空荡荡的巷口，也树平静道：“林橙声，你现在还有钱吗？”

　　橙声：“……”

　　她不敢相信，闭了闭眼，再睁开，以原地为基准在旁边扫描，最后恨不得咆哮：“不是，光天化日的，怎么还能有人偷车啊……也树你去哪儿啊？”

　　也树人高腿长，正常走路速度也显得很快，橙声虽然不明所以，还是下意识抬脚加速跟上：“你等等我呀！”

　　“再不报警，等着在二手零件收购的地方再见到你的粉色自行车啊？”他脚步慢了点，回头看她，用看热闹的语气,“我可不赔你玩拼图游戏。”

　　信任是莫名其妙又不讲道理的东西，潜意识里，橙声依然相信也树可以解决所有难题。
　　明明自己才是末伏岛本地人，她就这么放心地跟在也树后面，也不管他是用什么方法来认路。

　　结局也确实是顺利到达警局。
　　在橙声还在小声分享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在后面东张西望好奇的时候，也树已经把事情处理妥当。

　　他抬手放在林橙声脑袋上，手动为她调转方向，附带言简意赅的总结：“那边没监控，只能慢慢排查，最近有好几起盗窃案，警察会尽力找线索，到时候有消息会通知。”

　　各种教育当然是免不了的，橙声走神，都是也树在听。但他没有再提，也没有指责橙声。

　　丢一辆还算崭新的自行车，对哪个高中生来说都是挺大的事情。在也树这样云淡风轻的话语中，橙声却不知不觉放松下来，依旧跟着他，放心到只知道频频点头。

　　就这么又走到一家店里，看着外面两排崭新的自行车，橙声终于关心道：“是要再买一辆车吗？”

　　也树没回应答案已经显而易见的问题，直接跟老板沟通，不过选的是电动车。

　　橙声看着翻了好几番的价格，赶紧摆手：“别别别也树，买自行车就好了。”

　　也树面无表情转头看她：“你骑车还是我骑？”

　　“……好吧，”橙声想了想，立马转口，“不过到时候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没说要还是不要，正要签单，一向主张速战速决的也树顿了一下，还是看向在旁边发呆的橙声：“这辆行么？”

　　毕竟以后还是她骑。

　　估计是想着自己要还钱，还是得选个称心的，橙声倒是也没推辞，仔细打量了一下，看向老板：“请问，有粉色的吗？”

　　她略带讨好地看向无语的也树，解释道：“也给失踪自行车留个念想嘛……”

　　看出付钱的人是谁，老板并没有立刻动作。他的车行离中学近，很多家长带小孩儿来买车，做类似的生意最要懂得看清谁是能拍板的人。

　　收回长久落在橙声身上的无奈视线，也树对老板重复了一遍：“请问有粉色吗？”

　　粉色从浑身深色的也树口中说出来，总是莫名违和，老板愣了一下，赶紧点头：“有的有的，就是在另一个车行——也是我家的，隔了十多公里，急要的话我这就让那边给你们骑过来，坐着稍等一下？”

　　依旧是杂乱的街道，人声越发沸腾，也树昨晚几乎没合眼，太阳穴钝痛，精神也不太好。

　　他偏头，问正在乱看其他自行车的橙声：“你能走一段吗？”

　　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他们实际走出的距离也不过一两公里，也树还是这么问了一句。

　　“可是的，”认真估量了一下自己的能力，橙声肯定地点点头，“但要走慢一点，而且中途可能要休息一下。”

　　也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借便签写下地址和联系方式，付了订金，老板同意明天把车送到橙声家里。

　　去的时候两个人，回去时候也一样。只是“误打误撞”，自行车被迫升级成电动车，等待派送中。

　　这里不比金桔里靠近海边，也听不见海的声音，乍一看甚至都不像是在小岛上，但风里似乎还是有海水的咸味，把也树的T恤下摆吹得鼓起来。

　　或许是事情被他化解得太过轻易，只记得在心里的备忘录上写下要告知爸爸这件事，橙声的语气依旧还是欢快的。

　　“对了也树，你今天怎么没戴帽子呀？”

　　“太阳不刺眼，为什么要戴帽子？”

　　橙声小声“哦”了一句：“我还以为是装酷来着……”

　　也树：“……”

　　他差点没气笑：“不是，林橙声，你脑袋每天就用来装这些事？”

　　缩了下肩膀，橙声不理这句，先倒打一耙：“都怪你没戴，我一个人，越看越觉得自己像邮递员。”

　　难得听见她丧气，也树饶有兴致地转过来打量两眼，黄色的鸭舌帽，帆布包斜跨，两颊因为刚才的着急略微泛红。

　　以为得不到回答的时候，她听见也树淡声道：“挺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