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冷眼（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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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尔再度睁开眼时，窗外晨光熹微。少了那诡异的血红月光，她好像想不到这个世界与她曾生活过的地球还有何区别。
从前天10月15日算起，她先睡到了16日早7点，醒过来不久后便昏迷，据莉莉丝所言睡了有11个小时，晚上醒来再折腾一通，累得不知何时再度睡去，一觉睡到了17日天明。
真是头猪啊！薇尔不禁在心里自嘲道。
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在掀起被子起床的一瞬便知道了遗忘之物为何：
“好、好饿啊......”
薇尔差点忘了自己不仅睡得昏天暗地，同时还水米未进，现下已然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环顾房间，并未发现任何食物。看来只能求助于人了。
她忍着饥饿，先去卫生间里好好洗了把脸。薇尔望着镜中自己那有些发白的嘴唇，很难不想涂些什么稍加遮掩，只可惜她有心无力，暂时没那条件来装饰自己。
薇尔在“确保生存后的计划清单”里添上了第一条：哪怕再落魄，也不可轻易蒙尘。
她自认为这不算是奢望，只是其前置条件——确保生存，目前看来还根本没有着落。
衣食住行，薇尔暂且不考虑“行”，至少得想办法吃饱穿暖，有一个安全的地方供自己容身。现在她饿着肚子，身着酒店提供的睡衣拖鞋，住在这一间狭小的客房里，时时刻刻面临着外人的打探，可谓是道阻且长。
薇尔拉开房门，隔壁的206号的房客也正巧离开了房间。
“早安，女士。昨夜休息得可还好？”
莉莉丝一边打着呵欠一边问候，看上去睡得恐怕不是很安稳。薇尔朝她身后的门缝里望去，未见其他人影。莉娜·克里克也许不在旅馆，但她能看到的空间有限，说不定她还在睡觉或洗漱？
“早。凯尔特女士，你怎么多不睡会儿呢？”
“咳咳。我怕再睡下去就要被开除了。”
“是吗，看来是我给您添麻烦了呀。”
薇尔含着笑轻轻欠身，惹得莉莉丝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她连忙凑过来解释道：“不不不，跟薇尔你没关系！单纯是——”
莉莉丝猛然闭上了嘴。她差一点就把克里克女士的计划直接道出了。
“是什么？”
“唉，其实是因为克里克女士怪我昨晚没有看好你，她彻夜未眠守在你门外，要求我早上7点准时起床接她的班，不然就把我昨晚干的好事全都报告给警长。”
“现在已经7点了？”
“7点刚过5分。”莉莉丝没想到居然如此轻易就能转移薇尔的注意力，顺势继续说了下去，“克里克女士刚回警局，就不参与今天的现场调查了，后续由我和其他同事来协助你。”
“我明白了。那凯尔特女士，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前台订早餐。需要我帮你带一份吗？”
“好啊。”薇尔刚说完便想到一件要紧事，“可是我没钱......”
“没关系，就当我请你的。对了——”
莉莉丝一拍后脑壳，连忙钻回房间，随后拎着一只黑色箱子回到了薇尔面前。
“女士，这是你是随身物品，我们已经全部检查过了，现在正式归还于你，另外为你准备了几份新衣。还有204号房间的钥匙，喏。”
薇尔接过箱子和钥匙，心情好了不少。
“钥匙一直在你们手上吗？”
“那当然！一直是由我和克里克女士轮流保管的。”
薇尔把箱子先放回房间，锁上了门。莉莉丝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前，却发现薇尔仍待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门把手附近的位置，若有所思。她又折了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门锁有问题吗？”
“应该没有。”薇尔摇了摇头，向莉莉丝递去一只手，“莉莉丝，你有纸吗？”
“有的。你要拿来做什么？”
莉莉丝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与莉娜·克里克同款的记事本，从中撕下一页纸来递给了薇尔。
“保险。”
薇尔将纸片反复折叠，最终折成稍有厚度的方形，仔细塞进了偏下的门缝中。她俯下身子，特地用手掌比量了一下位置：大约在门把手往下两只手的高度。如果没有专门检查，开门者是很难发现这点小东西的。
莉莉丝瞧着薇尔的一系列举动，若有所思。如果说先前她对于薇尔的畏惧过于虚无飘逸且缺乏实际的证据，那么她现在便找到了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她为何要把纸片塞入门缝？显而易见，薇尔在提防任何可能趁机潜入204号房间的人，尤其是在旅馆内的人——因为只有这群人拥有打开房门的办法。薇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旅馆人士起了戒心的？她又是因为什么，或是从什么途径发现了旅馆的异样呢？
薇尔的面孔瞧上去还略有稚气残存，约莫是将将成人的年纪。她失去了记忆仍有如此缜密的思维，令莉莉丝心中七分自愧不如，三分惶恐不安，也让她愈发好奇薇尔究竟是何等人物。
昨天刘易斯警长已向上级申请了国内人口失踪案例以及对每一个名为“薇尔·波拉德”之人的查询，虽然不知要花上多久时间，但总归是有了方向。除非她是凭空诞生的人，又怎么会查不到她的来历呢？
“发什么呆呢？”
“啊！”
“没见过？”
薇尔似乎并不认为当着警察的面在门缝上做手脚有何不妥，她的声音里反而有几丝显摆。如此一来，莉莉丝倒觉得她更亲近了一些——哪怕薇尔的脸上仍不见任何表情。
“放心吧，有我在呢。就算有人想搞小动作也不敢在警察眼皮底下乱来吧？”
有，这就有一个呢！薇尔在心里偷着乐，面上很配合地应道：
“知道了知道了，警官大人，我们快去吃饭吧。”
“走吧走吧。唉，昨天警长和其他同事来旅馆办事，顺带就在这用了早餐，还是公费报销！而我睡过头了，只能自己在警局吃......”
莉莉丝·凯尔特在下楼时垂头丧气地吐诉着昨日的遗憾，活像一头耷拉着耳朵的金毛，让薇尔忍不住想薅一把脑袋。
“这儿的饭很好吃吗？”
“克里克女士说很不错。我跟你说，她嘴可刁了，她能说‘不错’，那基本上就是相当可以了。”
这是我能听的吗？
薇尔有些时候实在是想不明白，莉莉丝究竟是对谁都毫不设防，还是故意藏拙、大智若愚呢？
楼梯口正对着旅馆前台，她们还没完全下到一楼，已经能看到正在低声训斥员工的领班了。许是听到了脚步声，罗尔德立刻收敛怒容，带着一副完美的假笑看向二人。
“早安，女士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两份早餐。你想在哪里吃？是送到房间还是一起去餐厅？”
“去餐厅吧。”
昨天被从屋顶救下时，薇尔留意了餐厅的构造，在露台基本能够将旅馆面前的空间一览无余。被关得有些久了，她很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的样貌，哪怕只是其中一隅。
“行。要不要先换一下衣服？”
闻言，薇尔低下了头：她看着露在外面的脚踝，确实觉得有一点点凉飕飕的。更何况这不是在自己家，穿着睡衣吃早餐未免显得太过随意。只是......
她抬眼看向罗尔德，二人视线相交，短暂地僵持了片刻。
“女士，早餐至少需要一刻钟准备。”
薇尔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才发现罗尔德竟猜出了她内心所想。一股恶寒没来由地爬遍全身。
“谢谢。你们没有现成的食物吗？”
“现成的？”罗尔德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随即笑着答道，“有，但都是些冷餐，或许您不会喜欢的。”
“这样啊，那我还是等热乎的吧。”
一旁的莉莉丝一头雾水，完全没搞清楚薇尔是怎么突然和领班先生搭上话的。回二楼时，她忍不住问了出来。
“嗯？没什么啊。领班先生看出来我很饿，所以特地告诉我一声备餐的时间，仅此而已。”
“哦......”
莉莉丝似懂非懂，索性没再细想。在开门前，薇尔先检查了门缝里了纸片，仍在原位，便放心地开锁进门，莉莉丝也在后面跟了进来。
“你跟进来做什么！”
“女士，我得看着你。”
“我要换衣服......”
“万一你又被人抓走了怎么办呀？”
“不行！”
薇尔隐隐有预感，莉莉丝恐怕要说出什么惊人的话了。果不其然，她嬉皮笑脸地说出让薇尔两眼一黑的话来：
“薇尔，我们都是女人，换个衣服而已你在担心什么？”
她选择性地忽略了抗拒对同性赤/身/裸/体的本能，在沉默片刻后故作凶态放出狠话：
“凯尔特女士，你在外面等我就行了。你要是敢进来一步，等到下次见到克里克女士，我一定......”
薇尔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办法对莉莉丝进行实质性的威胁，顿时泄了气，可莉莉丝的反应却十分生动：
她原本看着薇尔愠怒的模样还有点得意，但听到克里克女士的名字时，她的眼睛瞬间瞪大一圈，迅速合掌于胸前连连鞠躬。
“是我放肆了！女士，您大人有大量，可不可以放我一马？”
“不准进来！”
说罢，薇尔甩上门把女警隔绝在外。她回味着莉莉丝的表情，很自然地向着最坏的可能想去——她隐瞒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薇尔抓了抓头发，神色扭曲且痛苦。在能够确保生存之前，她真的要整天这样提心吊胆，和每一个人勾心斗角吗？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她认为莉莉丝·凯尔特是一个实实在在没什么心眼的人，很有活力，或许也很会逗人开心，她可能不是一个圈子里的核心人物，却绝对不会有任何人讨厌她。
她已经欺骗了莉莉丝数次。若是在未来的某天，她们能够无需这般互相期满，莉莉丝是否会原谅薇尔现在未来生存而编织的无数谎言呢？
“太远了。”
等活到那一天再考虑这些事吧。薇尔打开了手提箱，看到了叠得十分整齐的几叠衣物，上面还贴心地用便签注明了哪些是她的，哪些是别人买给她的。
黑色长外套、同色的衬衫、阔腿裤各一件，这些便是属于“薇尔”的衣物，一眼看上去竟然都像是男装，但裁剪得较为中性。而其他衣物种类繁多，譬如短袖外套、短上衣，精致的连衣裙，一整套女士西装，以及......内衣。
薇尔瞧了瞧这结构与设计皆和她印象里的内衣不太一样的轻薄物件，认真考虑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穿上。她选了衬衫外搭短袖外套，再配上阔腿裤和矮跟皮鞋，总得来说颇为舒适。
换好衣服后，薇尔瞧了瞧镜中的自我，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她早已见过无数次面前这位俊美的女孩，其中的英气属于“薇尔”，柔美则来自于她已经遗忘了名字的自我。
臭美够了，薇尔也更饿了，她整理好箱子离开房间，这身利落靓丽的打扮也实打实地令莉莉丝惊艳。
她一直觉得薇尔是个美人胚子，哪成想只是穿上了合适的衣装便如此亮眼，若是再仔细地弄一下妆造，配几件事物，说是美神下凡恐怕都不为过。
“凯尔特女士，同为女人，我有那么让你着迷吗？”
薇尔扬起嘴角，以莉莉丝不久前的话用力回击。
“这不是我的问题。女士，你这么漂亮，谁看了都挪不开眼啊。”
“呵，承您吉言。”
不知怎的，她又想到了缇亚拉。那个女人见到自己，也会献上这般肉麻的赞美吗？
薇尔有些不愿意想。这种感觉颇为奇妙——她弄不清自己是害怕得不到满意的回答，还是担心自己的美无法取悦对方？
她立刻否定了后者。
我为什么要取悦缇亚拉？我跟她很熟吗？她是我什么人？现在恐怕只能算是半个仇人吧。
她有一点点不爽，主要原因大概是每次想到这人，都会把她的思维带得偏离正轨，无异于生存。
薇尔还记得二人的再见之约。思及此，她对于重逢的期待立刻压下了方才的反思与不满，取而代之的是尚未想清楚的整蛊计划。她一定要好好报复一下缇亚拉！
“快走吧，应该也快一刻钟了吧？”
她锁好门，正欲向餐厅出发，恰好有一人端着两个托盘上了二楼。那人虽低着头，目光却四处打量着，恰好撞进了薇尔的视线。
薇尔与那人相隔数米远，因此只能模糊地看到对方的面孔，想要看清眼中的波动更是天方夜谭。但那一闪而过的浓郁深蓝令薇尔心跳加速，那个讨人厌的名字险些脱口而出。
是缇亚拉！
可是此人的面黄肌瘦，头发也并非白色，而是棕色。难道是认错人了？
或许如此——但薇尔无法接受。哪怕只有眼睛，哪怕只剩眼睛，她都忘不掉缇亚拉那双气质独特的眼。她有十分的把握，又有九分的犹疑，可无论认错与否，薇尔都可以去试探对方。
她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缓步向前走去，那人却不知趣地挪开了视线，和薇尔前往同样的目的地。
她这是在躲着我？
薇尔不由得有些恼火。假如前一秒她对缇亚拉有10%的讨厌，现在就有20%，足足翻了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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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查出来了吗？”
在警局的某一房间内，莉娜·克里克和化验员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两人昨晚都没怎么睡，为了一点线索差点把整个警局弄得乌七八糟——如字面意义上。
“查到了，但是范围很大。”
化验员将数个纸包铺开在桌上，单独取出了标记有“C”的一包。
“这一家卖的煤炭，我暂且称之为C类煤。C类煤烧成的灰和你带给我的样本成分是最接近的，我想应该就是这家没跑了。问题在于他们的生意不错，奇里茅斯有很多人家都用C类煤来取暖，恐怕难以缩小调查范围啊。”
“你得这么想。这本来是一个毫无头绪的案子，现在不就有线索了吗？”
“......也对。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去查哪些人用了C类煤，你继续去旅馆盯梢？”
“不用那么麻烦，我觉得可以并行。”
“比如？”
莉娜并没有立刻开口。她站起身来，简单地做了几套拉伸才恢复了些许精神。她真是羡慕极了某一位在旅馆安心睡了一夜的女警。
“我觉得昨晚肯定是旅馆里的人动的手。先查一下旅馆内每个员工的住处，再看他们用的是不是C类煤，慢慢收缩调查范围。”
“但是贝斯特伍德旅馆不就一直都用的C类煤吗？克里克女士，你是觉得劫犯是从旅馆内的烟囱爬到屋顶上绑架了......那个女人，然后也以相同的方式逃离？”
莉娜·克里克颇为无语地瞪了一眼化验员。
“你说的是一种可能，而且概率很大，但万一扑了空，会造成极大的危险。我们要先从外围易于排查的可能入手，一步一步来。”
她伸出手指挪动纸包，将标着C的纸包挪到了上方，另外几个纸包在其下方列成一排。
“其一，如果有第三方势力涉足，我们恐怕只能通过煤灰挨家挨户地查，这是最差的，却也是最能接受的结果。”
莉娜也不顾化验员是否听了进去，继续说明：
“其二，旅馆背后的势力控制他们的员工来进行绑架，我们可以通过一些证据和审问来逐一排查，实在不行还可以比对血液样本作为最终手段。我希望劫犯就在这些人里，这样比较轻松，也不会有太多阻碍。”
“其三，如你所言，他可以利用旅馆内部的烟囱来谋划，他可能是员工，但我认为更有可能是旅馆背后的那群人亲自动的手。一旦如此，我们恐怕没法继续调查下去了......”
莉娜十分无奈地耸了耸肩。
昨晚她和刘易斯警长讲述自己的推断时，被严正地告知“禁止打探旅馆内部”，追问理由也得不到任何回答。
他显然是知道些内情的。只是莉娜暂时还不清楚，警长所言究竟是冷漠地警告，还是善意地提醒呢？
恐怕唯有在查明真相的时候，莉娜·克里克才能知道答案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冷眼（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