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失控（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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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谬的一夜过后，贝斯特伍德内发生了密室失踪案的消息不胫而走，莉娜带着罗夏重回旅馆的途中感受到了许多打探的目光，更有好事之徒直接冲到了她面前询问与之相关的种种。
莉娜没给那些人好脸色。有很多事她自己都还没搞清楚，现在却要她说出个所以然，开什么玩笑？而罗夏听过了昨晚发生的种种，一路上面色凝重、沉默不语。直到莉娜把手搭在旅馆门上时，她突然地开口道：
“你打算怎么查？”
“从头到尾，从一楼到三楼。警司，您若也要阻拦我，还请直接去找总监将我革职。”
“我可没这意思。但去三楼的时候我也得跟着，否则咱俩明天都得收拾东西走人。”
莉娜立刻点头应了下来，随后推门而入。
按照她回警局前向罗尔德领班提出的要求，昨夜就在旅馆的员工都被安置在了一楼的客房内，来上班的都无一例外被赶了回去，这其中就包括缇亚拉。
光天化日之下，实在是不便于在旅馆附近明目张胆地监视，她便笑着同莉莉丝道别，随即赶往了某家裁缝店。苏西见到来客，满脸都写着“什么情况？”。
“又出事了。警方应该是封锁了旅馆，昨晚不在的人都被禁止进入现场。”
“你已经有计划了？”
苏西这神经兮兮的质问让缇亚拉差点“噗”的一声笑出来。她忍笑答道：“想什么呢，我连现在是什么情况都不清楚。”
“太好了......”苏西不禁放下心来，但脸色仍不算好看，“那你的想法呢？”
“我？”
缇亚拉侧着头稍加思考，苏西耐心地等，过了半晌却等只等到一声叹息。
“一定是薇尔出了事。如果跟她无关，警方必然不会封锁整个旅馆，最多只会在一定区域内禁止无关人员入内吧。要是再具体一些的话——”
她想起了不久前见到莉莉丝与罗尔德时，她从二人脸上瞧见的神情。女警官的神色僵硬，眼中满溢着焦虑，但说话时的声音还算平静；反观旅馆领班，跟平时可谓是一模一样，找不到任何不同之处。
“潮汐旅团的家伙恐怕是用什么手段耍了那两位警察。按我先前的猜测，每天晚上至少都会有一人守在薇尔的门外，无论是用什么手法，他们都得想办法绕过、乃至制服其中一位，才能进而对薇尔下手。但是他们怎么才能做到？我没想通。”
缇亚拉曾与莉娜正面对峙，她不觉得这位警官会被旅团的人轻易设计。难道是莉莉丝成了突破口？可能性应该也不大。莉莉丝之前已经被她和薇尔联手戏耍了一番，怎可能再度受骗？
她无意中想到了一个最糟糕的结果：有没有可能是薇尔已经与旅团的人达成了某种合作，于是昨夜在薇尔的配合之下，她们联手骗过了警察呢？
绝无可能。缇亚拉几乎是瞬间就否定了这想法，连她自己也为之诧异。
但猜测并不能作为充分的证据，她必须想办法进一步地确认。
“那你认为她现在还活着吗？”
“薇尔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警方和潮汐旅团的反应只会更大。现状对警方而言或许尚处在可控制阶段，但旅团已经得手了，他们只需要避开锋芒，静待下一个满月。”
换言之，警方和缇亚拉的时间大概还剩一周，她们务必要在30日，也就是本月的明月夜前找到薇尔，或是限制住潮汐旅团的下一步行动，而无论选哪一个，都困难重重。
至于明月夜，它与红月满月的15日截然相反，潜伏于深海与黑暗中的邪恶在这一夜总是会偃旗息鼓，最为安全。在这一天也是沿海人们举行海葬的日子，潮汐旅团的成员会趁着这一夜混入海葬队伍之中，举行某种不为人知的活动。缇亚拉至今还未探明他们究竟会在这一晚做些什么。
她可以等，等到明月夜，旅团的人必然会有所行动。假设他们会在明月夜带着薇尔，伪装成海葬的队伍离开奇里茅斯，那么缇亚拉只需要守在海堤附近，必然能撞上这只“送丧”的队伍。
然而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了——她要赌这七日内旅团不会有任何行动，还要想办法避开巡夜的警察，最重要的是如何拦住旅团的队伍。凭她自己一人？撇开难度不提，危险性与收益也显然不成正比。缇亚拉向来只做风险与回报并存的计划。
“不到8天，一周啊，说长不长，但也不算短。”
苏西忽然感慨道。
“怎么会不短呢，一眨眼就过去了啊。”
“呵，我看你倒是不急。”
“急不得。”
缇亚拉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纵使她心急如焚，也没办法在当下轻易地承认。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态是从哪一瞬发生了转变，甚至拿不准这究竟算不算是积极的变化。眼下时间尚早，换作平日缇亚拉本该在准备早餐。她又想了想苏西的话：一周的时间，确实不长不短的，但若能利用好每一分每一秒，绝对能做到很多事。
哪怕真的无法避免与旅团发生正面冲突，在那之前她仍旧可以努力去寻找薇尔的下落。
“苏西，其他两队这些天有联系过吗？”
“没有。”
苏西用力地摇了摇头。狩月在奇里茅斯共计部署了3支6人小队，分别管理不同的区域，自从缇亚拉上一次的行动失利后，她们的小队与其他成员产生的巨大分歧，合作断崖式减少，而在此时机问出这种问题，苏西不由得皱起眉头。
果然，缇亚拉紧接着道：“我现在想回一趟公司，你要来吗？”
“你确定？”
“别废话了。眼下就凭我们俩，能做的事太少了，至少我得试着和她们沟通一下。能借到人最好，谈不妥就当久违地打一场辩论，没什么坏处。”
“我去了能帮到你什么？”
“嗯......”缇亚拉犹豫了几秒，答道，“至少能表明缇亚拉·谢菲尔德的小队哪怕仅剩两人，依然上下一心。”
“好，我会当面告诉她们是你胁迫我来的。”
“没问题，我也可以告诉她们是我授意你这么做的。”
“行了！所以就算我跟你去，也只不过是帮你凑个人头吗？”
“不。”
缇亚拉斩钉截铁地否定了。但在进一步解释之前，她先是问道：“你去过圣克里诺了？”
苏西的神色顿时结上一层霜。她只是点了点头，见状，缇亚拉这才继续说道：
“只有你能取得露利亚的信任，因此我希望你能向其他成员做出保证，露利亚一定能够康复并回到狩月之中。”
“然后呢？这有什么用吗？”
“无论是我们还是狩月，都经不起任何损失了。在另外两队眼里，我们只有两人，无异于全灭；可若是能算上露利亚，三人小组至少能够执行大部分侦查与监视任务。说白了——”
“你想让我给她们开个空头支票，对吗？”
“是。”
缇亚拉坦率地承认了。她瞧见苏西脸上复杂的情绪变化，又低声道了一句“抱歉”。
苏西在心里挣扎许久，最终也只能吐一声长叹。
“露利亚说过，她会好起来的，我也相信她能做到。但是队长，你这样骗她们，万一到了不得不行动的时候该怎么办？再编一个新的谎吗？”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若能从其他两队借来人手，那么在30日可能迎来的冲突中，缇亚拉至少有办法拦住旅团；而只要能在30日前找到薇尔，那么她们就无需准备战斗，自然也不需要让尚未康复的露利亚重回队伍。
唯一的变数在于30日当晚，缇亚拉如果扑了空，她将进退两难，既要承认自己对旅团动向的误判，又要对露利亚的缺席做出解释。但她一如既往地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旅团在明月满月之时，必然会有所行动。
苏西一边想着要不要趁这次返回分部时顺便提交一份调动申请，一边答应了缇亚拉。两人稍作整理，便动身前往亨特摩恩货运公司。
奇里茅斯自东向西的路上，建筑高度与人流密度逐渐提升，这座城市以渔业为根基发展壮大，各类产业先后兴起，唯独渔业在近年来毫无起色，甚至隐隐有衰退的迹象。
仰赖海洋而生的城市若是舍弃了海洋，将会走向何方呢？
缇亚拉在心里默默地记下了这句话。又走过了几个十字路口，她终于瞧见了公司所在的大楼，红砖砌成的建筑之上使用了大量玻璃，尽显高调，但在门头上并没有类似于某家货运公司的字样，只有金属质地的标志：一个工人打扮的人影坐在一弯月牙之上，手里还握着另一轮圆月。这便是亨特摩恩的商标。
她推开厚重的铁门进入大厅，迅速打量了视线之中的每一位员工：很好，起码有几位熟人的脸。前台有一条不长的队伍，缇亚拉估计至少也要半个小时才能办妥。她干脆和苏西在前台对侧的休息区坐下，静候着无关人士的离开。
这时，大厅里的一位接待员发现了二人，便快步向二人走来。那人不解风情地搭话道：
“欢迎光临。请问二位女士需要什么服务吗？”
苏西正欲开口，而已经开始闭目养神的缇亚拉抢先说道：“借几个人手搬点东西而已，不劳您费心了。”
招待员愣在原地，十分不解地看向了缩在沙发里的女人。他本想再说点什么，身后却伸出一只手搭身上了他的肩头。
“麦克，回去吧。这位是我们的老客户了，我来接待她。”
“噢，好。”
他离开前还不忘偷偷瞥了一眼：只见客户经理也在她们身旁坐下，和蔼地致以问候：
“早安，惠灵顿女士。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登门来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早，是她有事，我只是陪她一起来而已。”
苏西指向了一旁坐姿极其......放肆的缇亚拉。在仅供一人容身的沙发上，她整个人横卧于其上，膝盖和脖颈分别枕着两侧副手，看上去甚是惬意。客户经理挑了挑眉，问道：“我知道了。这是你的哪位朋友吗？”
“朋友？你觉得算吗？”苏西憋着笑把问题抛给缇亚拉。
“算吧。”
缇亚拉睁开右眼，向着“同事”微微点头。
“早安，卡林女士，我是玛尔西·普莱斯，或者缇亚拉·谢菲尔德。”
听到这，美洛尔·卡林瞪大了眼睛。她死死盯着身旁着一头棕发、肤色泛黄的女人，怎么都没法跟那个盛气凌人的家伙对上号。不，其实还有一点——她看向那只眼，深蓝的宝石之中仍是一片神秘莫测的阴翳。
她哎了一声，抱怨道：“谢菲尔德队长，您这是把自己的灵魂放进了这个女人的身体里了吗？”
“想法不错，但我估计糊弄不过警察。”
缇亚拉坐正了身子，用右手的指背轻轻搓了搓面部的附着物，却不小心压到了前些天起的痘痘，痛得她下意识咬住了唇。还是不卸掉这层皮了吧！
“那么您今日来公司是有什么事吗？”
“简妮和卡尔今天在吗？我有事要和她们商量。”
美洛尔立刻反问道：“您有什么事需要直接和她们商量？谢菲尔德队长，原则上来说普通事宜是可以直接告知于我，再由我转达给狩月全员的。”
“抱歉，具体内容还不能向普通成员宣布，我需要和两位队长讨论过后才行。卡林女士，麻烦您帮我找一下她们了，谢谢。”
缇亚拉的回答极其强硬，不给美洛尔一丝反驳的余地，她败下阵来，只得前去三楼联系唯二能够制衡缇亚拉的人。不久后，原本在前台的一位员工接到了一通内线电话，挂断之后她立刻来到她们身旁，说道：
“二位，卡林女士请你们直接去六楼的餐厅。”
“好。”
她走上楼梯前敲了一眼大厅里的钟：马上到八点，作为早餐时间来说刚刚好。
这栋建筑从二楼到四楼都属于亨特摩恩货运公司的办公区域，再往上则属于私人地带，狩月在奇里茅斯的分部正设置于此。她们穿过一层又一层环形楼梯，透过玻璃穹顶落下的日光渐渐充盈了身边的空间，当黑暗彻底被剥离后，她们便刚好到了六楼。
穿过漫长的走廊时，缇亚拉漫不经心地扫过了墙壁上的标本。它们无一例外由海洋生物制成，但出于收藏者的某种特殊癖好，它们大多都有着数量繁多的肢体、或是类似肢体的身体结构，比如紫海蛞蝓，孔雀扇虫，鱿鱼，桶水母切块......看过了收藏者的全部展品后，她们也抵达了餐厅门外。
缇亚拉轻叩了几下门，旋即推门而入。一女一男已经坐在了餐桌旁，见到来客，女人笑着招呼她们入座。
“来，谢菲尔德，还有苏西小姐，先用个早餐吧。我刚烤的松饼，不尝尝吗？”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很自然地落了座，反倒是苏西有点不太适应。
狩月的体制极其简介，队员之间没有地位分别，其上级也只有几位队长共享每一个分部的最高权力。然而只有极少部分人知晓，在狩月队长的选拔之中能力只占其中一小部分，最看重的反而是能力之外的，尤其是对狩月的支持。比如在金钱上的赞助，在权力上的庇护。而能够提供这方面助力的，在温莎王国内无不居于上流社会。苏西作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民，和这三位队长一同用餐总觉得好像是闯入了某些贵族的茶会，格格不入。
四人默不作声地解决掉了所有食物，血液随之向胃部汇聚，苏西在无意识中放松下来。简妮·克里特忽地问道：
“谢菲尔德，你和你最后的队员一大早来找我们，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吧？”
此前默不作声的男人也说道：
“我也觉得。自己的烂摊子收拾不好，要找我们帮忙吗？呵，没门。”
缇亚拉深吸一口气，心平气和道：“我确实需要和你们借人。两个人就够，但很关键。旅团已经抓获了降临者，一旦放任他们继续活动，后果可不堪设想。”
两人的面色有短暂的凝滞，可转眼便化为讥笑。
“姑且不论你哪来的证据证明那是货真价实的降临者，你又为何能肯定降临者落入了旅团手中？”
缇亚拉答道：“我在旅馆里潜伏了一年了，其中发生的种种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我已经近距离地接触过对方，我能肯定她就是降临者，而且旅馆领班——凯恩·罗尔德，那个老狐狸对她的关注太过分了。除了降临者，还有谁能引起旅团的如此重视？至于后者，今天警方已经封锁了旅馆，而她们是第一时间发现的降临者的人，若非降临者出了事，又何必做出如此大的反应？”
她忍着某种莫名的厌恶一口气说完，这才得以稍作喘息。缇亚拉再度意识到，她强烈地抗拒以“降临者”一词代称薇尔，而对方似乎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某种隔阂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愈发扩大。
“喔，我来替你梳理一下，谢菲尔德。”
简妮敲了敲桌子，以极快的语速叙述道：
“在我们所不知的某一天，你们发现了警方从海里，是吧？带来了疑似的降临者，随后你又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想方设法与其接触，确认过了降临者的身份。自始至终和降临者有关的情报都只掌握在你，和你的队员手里，没错吧？而现在你遇到了困难，才想着找你亲爱的同事们来帮忙。天呐，谢菲尔德，你是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问题，对吗？”
缇亚拉针锋相对道：“抱歉，简妮，我们所负责的领域不同，在非必要的时候自然没有理由告诉你我的工作内容。两个月前的行动我也跟你、还有卡尔说过了，但你们有给我一丁点帮助吗？好，上次行动可能在你们看来无足轻重，那这次呢？你们的理由呢？是不相信降临者已经出现，还是不觉得潮汐旅团有能力控制降临者？无妨，你们总能找到理由的，不是吗？”
“哇哦，谢菲尔德，这才像你。”简妮连连鼓掌，脸上却仍是一副轻浮的表情，“咄咄逼人，无论对方是敌是友，都要刺进对方的心底才罢休。让我猜猜发生了什么让你又变回了这样？难道是降临者？”
她抬眼望向透明的穹顶，思考后面露恍然大悟之色。
“她，到底是人，还是降临者？谢菲尔德，你真的弄清楚了吗？你可要搞清楚了，降临者的所言所行都会改变世界的未来。你究竟是在为了一个牵动了你同情心的人类而向我们求助，还是在为了我们、为了王国、乃至世界的未来而努力？”
“我——”
眼看着缇亚拉的情绪濒临爆发，苏西连忙起身插话道：
“克里特队长，请容我多嘴一句。我和谢菲尔德队长一同见到了降临者，我也可以作证她具有降临者的种种特征。”
“苏西·惠灵顿，你的朋友现在还躺在圣克里诺精神病院，是吗？”
简妮话锋一转，怼得苏西瞬间哑口无言。她不晓得这句话除了伤害她以外有何意义。下一秒，她想起了缇亚拉对她的交代，便立刻答道：
“露利亚恢复得很好。这几天她就有机会出院了，她依旧是狩月的成员，仍能成为我们的助力。”
“这样啊。”
简妮瞥了一眼在座三人，无奈地笑道：“缇亚拉·谢菲尔德，我还是很尊敬你的，你的才识、能力和格局都远超常人，因此我不希望你产生任何误判。再好好想想，那人真的是降临者吗？如果我们救错了人，再有任何损失由谁来负责？由你吗？看看你的队伍，呵。”
至此，简妮已无需多言。她知道缇亚拉已经没办法说服任何人了。而对于缇亚拉来说，事情有些开始失控了。
她不再能够凭借计划来掌控局面，未来将笼罩于阴霾之下，除了以身试险，别无他法。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失控（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