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忙里偷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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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孕育了万物。
狂风开辟了新世界。
明月授予了生灵神智。
《圣书》的第一页仅有寥寥三句，翻看后文却完全不见与海、风、月相关的内容。莉莉丝在听到薇尔对此的质疑时，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原来她是真的有兴趣啊！
“在月明教的记载中，海与风与月乃是圣主意志的具象化，祂通过这三者创造了世界与生命。信徒们以圣主为尊，却也感激其意志的代行者，因此《圣书》开篇歌颂三位神使，之后便以讲述圣主的事迹为主了。”
“圣主有流传于世的名讳吗？”
“据我所知是没有的。”莉莉丝轻轻摇头，随即又想到了些什么，马上加以补充，“别说名字了，就连圣主的性别都未有任何记载。祂似乎没有子嗣，只能通过分裂自身来创造同类。”
薇尔了然地点头，期间并未停下翻阅的动作，其阅读速度之快令莉莉丝一度目瞪口呆。
“女士，您不用急着还给我！”
“只是第一遍看得快。等我回头看第二遍会慢很多的。”
“原来还可以这样看吗？”
薇尔瞥了莉莉丝一眼，面无表情地解释道：
“第一遍是速读，用来寻找要点；第二遍精读，再根据先前抓的要点去分配阅读各部分的精力。如果第一遍就要一字一句地读，太没效率了。”
这人在把宗教经典当成什么看啊！
莉莉丝做深呼吸，忍住了一把揪住薇尔的衣领再给她拎起来的冲动。但在气愤之余，她也认真分析了薇尔的阅读方式，的确是非常合理的思路，至于她是否能在速读的过程中觅得并记住要点，就是另一回事了。
薇尔未再多言，她浑身上下散发着“别打扰我”的气息。莉莉丝取出怀表一看：还没到十点，难道她就要一直陪在这儿，等着薇尔把《圣书》读透了才行？
在莉莉丝觉得人生愈发黑暗之际，薇尔倒是颇为愉悦。
她先入为主地认为《圣书》的内容或许会与《圣经》相近，可实际内容却相差甚远。
《圣书》更像小说，前半部分讲述了“圣主”在“神国”中的故事，在经历一系列事件后对“神国”极度失望而出走，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后半则详细描绘了祂在旅途上的思考，并且随着思考的深入，祂逐渐将自己的精神与□□分裂，创造出不同的事物，其中就包含了最初所写到的海、风、月，祂们合力创造了世界与生命。
随后“圣主”仍在不停地分裂，每一个造物都会为世界带来不同的色彩，最终祂的魂与骨肉仅剩最后不可分割的部分，祂便停止了思考，在不为人知的虚空之中陷入沉睡，安静地守护着祂与诸神创造的世界。
薇尔合上《圣书》，稍作思考后再度翻开了第一页。海、风、月，这三者可谓是站在诸多分裂体中的C位上，全书中却仅仅提及了三次，就连后期登场的文明、秩序、情绪等字眼出现得都要比它们仨多。
有点意思。
薇尔又快速翻阅了几遍，试图将每页的首字、末字，或是每一页对应页数的第几位词连接起来，但并未组合出什么有意义的内容。
难不成这真的单纯只是一本宗教经典，没有别的内容了吗？那可真是枉她一位唯物主义者如此认真地研究神学了。尽管在《圣书》里扑了空，薇尔并未放弃与宗教相关的线索。自打在第一页看到海、风、月起，她便冥冥之中觉得这三者蕴含着不可言说的神秘。
“莉莉丝，这个......月明教大概是从何时出现的？”
“我也不清楚。温莎王国自从改用双月历已逾800多年，而在前朝的记载中，也有月明教的身影。若是按照当今历史学者的研究，恐怕在群岛地区出现人类起，就已然出现月明教的雏形。”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不过这问题可能不太方便问，我可以讲吗？”
“女士，您不说我又怎么知道是否方便回答呢？”
这话听起来有点耳熟。薇尔哦了一声，刻意压低声音问道：
“听你话里的意思，‘双月’与月明教是有联系的吗？”
“有呀，倒不如说二者息息相关。从人类历史有记载的那一日起，‘双月’便高悬于天了。”
莉莉丝答得很自然，令薇尔无法理解彼时的莉娜为何对双月历讳莫如深。
换言之，夜空双月的存在是远超人类所记载的历史的。《圣书》中并未记载双月的来历，也没有关于月明教的创立过程的描述，那么人类又为何会崇敬“圣主”，以“双月”为尊呢？
薇尔的直觉告诉她，这其中的理由恐怕与她所处的世界脱不开关系。
“哪天有空还请你带我去教会转转吧，有些问题我想问一问神父之流，说不定他们的答案会很有意思。”
“乐意之至！”
莉莉丝乐得直点头，然而还不等她兴奋劲儿过去就被薇尔朝着门外推去。
“行啦，我想问的暂时问完了，你回你自己房间待着吧。”
“诶诶诶！慢着！”
薇尔看上去很瘦，力气倒是不小，纵是如此莉莉丝也不敢乱来，生怕出什么差错。她配合着薇尔的步子走到门口时，房门忽然被推开，险些打在了莉莉丝的脸上。
“哇啊！谁啊，怎么不敲门就进来？”莉莉丝厉声质问道，旋即便撞进了莉娜·克里克冰冷至极的眼中，瞬间漏了气，声音也愈来愈小，“等等，克里克女士？你怎么来了......”
不速之客先瞧了一眼204号房内部，见到挤在一起的二人随即挑眉道：“莉莉丝，你和波拉德女士关系好了，就不欢迎我了？”
“没有！怎么可能！”
“嗯？”
听到这话，薇尔的眉头不明显地敛起，又立刻舒展开来。刚进门的莉娜瞧见薇尔面上戏谑的笑意，不由得心生疑惑，却见她把手搭上了莉莉丝的肩头，靠近其耳边低语道：
“莉莉丝，你的意思是，刚刚我们交流了那么多，居然还不算关系变好了吗？”
“不不不！当然有变好！”
“呵，所以确实是不欢迎我咯？”
“诶，不是！等一下！”
莉莉丝从薇尔的身旁逃开，懵懵地来回看着两人，好一会儿在她们的脸上发现一丝相似的坏笑，这才恍然大悟。
“女士们，耍我玩有什么意思啊！”
“不逗你了。出来，跟我讲讲今早的调查结果。”
莉娜一只脚已经离开了房间，却又忽然转过头，向薇尔问道：“女士，我的上级建议您不要离开旅馆，最好就待在204号房间里，哪里都不要去，对此我亦表同意。但考虑到此举会严重限制您的人身自由，我们会最大限度地满足您的要求。您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尽管跟我，或是凯尔特女士提。”
“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当然——不是。”莉娜并未发现薇尔的神色有任何波动，稍有失望，“我们会自行判断。但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如先前所言，会尽可能地满足您的。”
薇尔下意识地捏了捏下巴。她所要思考的不仅仅是眼下自己的需求，更有警方幕后之人的意图。
就目前而言，警方似乎与缇亚拉截然相反，非常信赖贝斯特伍德旅馆，但这究竟是警方整体的意志，还是仅有部分高层人士的态度呢？莉娜方才所言是“我的上级”，能否凭此认定莉娜与莉莉丝二人只是奉命行事，并未完全信任于旅馆呢？
缇亚拉太过神秘，不愿泄露任何自身的情报；两位警官相较之下显得慷慨多了，但她们容易受制于上级，关键时刻恐会对自身不利；而受一方敌视，又与另一方交好的旅馆人士，也许会成为解惑的关键。
如此一来，薇尔势必要寻个机会与旅馆领班交流一番了。她既要甩掉监视自己的警察，又要提防同在旅馆、随时可能出来碍事的缇亚拉，可谓是困难重重。
她暂且想到了数个不成熟的计划，尚需进一步完善。
薇尔试探道：“我想看书，行吗？”
莉娜脑海中有某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将其搁置于一隅，迅速作答：“可以，但是必须由我替你选。你能接受吗？”
她不晓得莉娜心中的忌讳，只当成了某种限制，便答应了下来。
“没问题。有什么看什么，我不挑。”
“成交。那就请你先在这儿老实待着，我跟莉莉丝交代些事就托人给你借书，最迟中午就能送到你的手上。”
“好。麻烦你了，克里克女士。”
莉娜并未理会薇尔那虚情假意的寒暄，直接拽住莉莉丝就离开了204号房。一门之隔，三人却心思各异。
薇尔认为自己能借到书已经很不错了，最差的情况恐怕是连她把每一本书看了多少页、是否有破坏书本都会受到紧密监察，而且以莉娜做事的谨慎程度，应该也不会给她纸和笔，以免向可能存在的“同伙”传信。但尽管如此，薇尔仍有自信能设计出一份不易被发现的书籍密码。
她暂不考虑继续与缇亚拉合作，除非对方能做出让步，于是重点就来到了旅馆领班这里。薇尔若能套出旅馆幕后之人的意图，便可以凭此再加上与缇亚拉相关的情报与莉娜、莉莉丝合作；反之亦可将自己作为饵，诱使旅馆人士或缇亚拉再度出手。
相较之下，门外的对谈就没那么极端。莉娜听过了报告，不禁心生疑惑：薇尔对这些细节仍有印象不算是问题，可她的表现更像是对每一个环节都了如指掌。再加上她所提出的要求，她说她想阅读......
莉娜过去的职业生涯中从未做过任何缺乏依据的猜测，这有悖于她所接受过的理性教育。但就在现下，一个疯狂的想法在脑海中破土而出，极速生长：薇尔的内在就是自另一个世界而来的“置换者”，她在昨夜装作被绑架，与她的同类进行交流，制定了在这个时代汲取知识的计划。
其实单从故事的结局来看，“置换者”似乎不会对当下世界的人造成任何影响，只是会有一位倒霉蛋睡上几个月到几年而已。可当这些诡异的传说真正发生于面前时，莉娜还是无法视之若无物。祂们既然有能力控制人身，又从何保证不会威胁到更多人呢？
——莉娜浑身一颤，她要是把这话讲给上级，多半第二天就要挨罚，或是被送去精神病院检查。但莉莉丝·凯尔特至少是愿意听一听莉娜“胡言乱语”的。
“我能理解您的想法，但就算事实真是如此，没法说服刘易斯警长，或是再往上的警司，我们也没办法正式抓捕薇尔·波拉德。”莉莉丝无奈地叹了口气，“哎，说到底，我们根本没有条件和能力去插手这些……沾上点神神鬼鬼的事儿。”
“哪怕科学与逻辑学仍在以高速发展，但还是有太多事无法解释了。”
“往好点想，至少现在还处在可控范围内，不是吗？”
莉莉丝以尽可能轻松的语气安慰着，却见到莉娜仍旧沉默。她稍加思索后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上臂，战战兢兢地说：
“克里克女士，虽然我才在奇里茅斯警局干了四年不到，说实话我还是挺珍惜这份工作的，但是......我想说，如果您有什么大胆的想法，也请带上我一个。”
这话的分量有点重，可或许又是因为出自莉莉丝的口中，还显得有些好笑。莉娜认真地端详了这位小自己三岁的同时，平静地问道：
“莉莉丝，我确实是比你大一些，但我们明明是平级的，为什么总是要对我用敬称？”
“这个啊......”莉莉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把头别到了一边才吞吞吐吐地答道，“可能是因为刚认识你的时候，还听说你负责了奇里茅斯警局的大半医务，巡警本身也不是闲差，就、就是很佩服吧。”
过了好一会儿，莉莉丝也没听到回应，到底是忍不住偷瞄了几下，却一下子碰上了对方的目光。令她惊奇的是，莉娜那向来冷若冰霜的眉眼竟有些许融化，连她接下来的话语都不再如往常那般淡漠了。
“行啊。横竖不过是一份工作，哪里有探寻世人禁忌之物来得有意思？莉莉丝，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以后要是真被开除了可别怪我。”
“这算什么，万一到了那时候，我就说是你使我的，咱们谁都跑不了！”
“你胆子倒是不小啊，莉莉丝。”
莉娜调侃似的笑了笑，旋即想到了些什么，顿时为之一振。她把莉莉丝拉进206号房间，取出记事本撕掉一页纸，写下几句话之后塞进了莉莉丝手中。
[现在我们是“共犯”了。那么你觉得薇尔·波拉德是否也在某处有一位共犯呢？或者换一个说法，她作为一个孤立无援的失忆者，是否会从身边人里寻找合作者呢？]
莉莉丝在纸张背面写道：
[我不太明白。你是认为昨夜的劫持确有可能是意外情况，但在其过程中她试图与嫌疑人进行合作？同时她也有概率在试着同其他人......比如我们？寻求合作？]
[没错。你不是说她今天和一位厨师聊了很久吗？我准备先从这里下手试试，你来瞒住薇尔，莫要让她发现我们的行动。之后你也要注意观察她接触的每一个人，我们来逐个排查。]
“好！”
她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甚至叫出声来。莉娜斜了她一眼，又不上一句：“我先去给隔壁的大小姐弄些书。等下午——不，等午饭过后，我们再开始。”
莉娜既然答应了薇尔，就想着率先把人家的要求满足了，以免惹得她心情不佳又徒增波折。可二人谁也未曾料到，正是这一等，便错过了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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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圣克里诺精神病院深处的某一间病房里，苏西局促地坐在床边，垂首望着病榻上的女人。她虽睁着眼，可目中不见一丝神采，毫无生气，宛若无底的空洞。
苏西始终没敢开口。她生怕自己说了某一句话、某一个词便会刺激到露利亚。据医生所说，上一周她的精神状态颇为良好，几乎与常人无异，可就在昨日，门外路过的病人与其家属不晓得说了些什么，聊天内容中的某些词语引起了露利亚的反应，瞬间陷入谵妄，逼得医护人员不得不用药进行抑制。
而苏西今天找到了那一家人，以朋友的身份郑重道歉。对方似乎并未放在心上，还耐心地回忆了昨天在露利亚病房外的交谈内容，大抵是最近在剧院新上的戏剧，讲的是一位女王与公主的爱恨情仇。她也大概想象到了是什么词竟能激起露利亚如此严重的反应了。
“露利亚......你说我、我们以后该如何是好？”
她把声音压得极低，近乎微不可闻，生怕会惊扰到露利亚，可哪怕如此也无法掩饰浓稠的悲痛。
“我们还有好多事没做啊。这可怎么办？只要你能稍微好一点......只要能离开这里就好。”
一旦松了口，苏西压抑许久的痛苦便喷薄而出。她不晓得该怨恨谁——是选择走上了这条不归路的自我，还是计划了那次行动的队长，亦或是隐藏在幕后的真正敌手呢？
她恨透了这无数巧合与必然造就的当下，更恨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比现在更悲观的时候，苏西还想过最极端的解：她是否可以带着露利亚一起，去寻找先行一步的米莉斯与普莉希拉呢？她很清楚自己无权替露利亚做决定，可在每一个因痛苦而失眠的夜里，苏西已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似乎是有一种自我毁灭的倾向在那一天起于脑海中深深扎根了。
一只苍白的手毫无预兆地搭在了苏西的膝盖上。她惊异地抬起头，只见露利亚从被子下抽出了右臂，可她的脸仍在望着昏暗的天花板，仿佛有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她的视线，想要把她从病床上吸入人类难以触及的虚无之中。
而露利亚就在苏西迷茫之时开口了：
“我会好起来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还有她......”
苏西把头仰得更高了些。
“我知道了。我们都在等着你，露利亚。你不要害怕，你不会是一个人的。”
自从加入了狩月，她从未感受过现今这般巨大的压力。她要照顾两位病人，要负起更多的工作，还要时时刻刻盯住某位不要命的，免得她死在什么犄角旮旯里。
不，不只是两位病人而已。她终究是任由泪落了下来，瞧着露利亚的侧颜心里阵阵酸涩。
“早些好起来吧，露利亚。我还想让她祝福我们呢。”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忙里偷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