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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自是道逢知己,不必泣琵琶 ...


  •   暑期结束,苻榣来到了西区一楼的四年级,久别重逢的朋友们在教室里叽叽喳喳地聊天,整栋教学楼都似乎嗡嗡作响。
      陈可乐从教室外跑进来高喊:“号外号外,咱们班有个留级生要来。班主任是刑爱华。”
      这可真是轰动的消息。班级里学生的话头又转向了留级生和刑爱华。
      苻榣不关心新来的留级生,听到新班主任名字时难过地趴在了桌上。开学前听父母说要换班主任,还希望是假消息,这下连新老师名字都有了。
      龚老师,唉,为什么要换走龚老师?
      江若拍了拍她的背,表示安慰。
      刚开学,还没有排座位,所以苻榣和江若坐在一起,朱子昂坐在她们后排。
      舒朗背着斜挎包大大咧咧的从后门走进来,把包往朱子昂怀里一送,拉开椅子坐在朱子昂旁边,苻榣身后。
      朱子昂吓了一跳:“兄弟,还有欢迎仪式啊。”
      苻榣和江若转过头,看到舒朗挑了挑眉:“是你们欢迎我吧。”
      “你留级了?”苻榣震惊地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高了几度,引得其他同学侧目。
      一般期末考试不及格或者处分太多才会留级,苻榣感觉舒朗不像是成绩很差的人,想起他在升旗台前的罚站,难道是处分太多?
      舒朗不在意地点点头:“嗯,留级了。”
      “太好了,以后我们四个就能一起上下学,一起玩了。”朱子昂真是天生脑子缺根筋,留级并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班里瞬间炸开了锅,几个男生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起高喊着:“噢,噢,留级生,不讲卫生,脱开屁股打两针……”
      舒朗的寸头极短,另有些人在喊:“和尚头,驮粪瓢,粪瓢摇……”
      “砰!”
      苻榣把自己的暑假作业重重地拍在桌上,力道大得封面都裂开了点。班里同学安静下来看向苻榣。
      “吵什么吵!作业都做完了没!交上来!”苻榣扫视了班级一圈,怒吼道。
      她当了三年的学习委员,第一次在班级里“耍官威”。效果也很好,班里一下就静下来了,只有些窃窃私语。
      “厉害啊,苻榣,好大的威风!”朱子昂戳了戳她的背。
      “别碰我!”
      江若偏头看着苻榣,若有所思。
      舒朗沉默地看着眼前女孩挺直的背,失了神。

      刑爱华是个精瘦的小老头,须发皆白,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比舒朗退休的外公还老。他也时常笑着,苻榣却觉得不大舒服,总觉得他不是真的在笑。
      刑爱华介绍了自己,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姓,是漂亮的瘦金体。
      又让所有学生自我介绍,一圈结束,他直接钦点了几个班干部,苻榣还是学习委员,江若是文艺委员。让人吃惊的是,舒朗是班长。班里一片哗然,不敢相信留级生也能当班长。
      朱子昂在一旁愤愤不平:“什么!你们都是干部,只有我是‘平民’,老头什么眼光!”
      末了,刑爱华讲了十条“班级十不许”,作为班规,让所有人抄在语文课本的扉页。
      苻榣不想抄,不敢苟同这些增设的规则,感觉这些字抄下来污染了语文书一样,可刑爱华走到下面来巡视了,手里拿着三尺长的戒尺。
      识时务者为俊杰,苻榣抄了下来,把字写得极丑,作为不认可的表现。
      新学期就这样开始了,苻榣有些开心,舒朗成为了她的同班同学,就坐在她的后面。一想到龚老师,苻榣又失去了力气。

      刑爱华只写了“十不许”,事实上他不许的太多了,他可能有“百不许”,“千不许”,每天,四(二)班的学生们都会学到几个新的“不许”。
      不许课间打闹,女生不许跳橡皮筋。不能跳橡皮筋,也还有别的游戏,可是只要刑爱华看见,好像什么游戏都不许,只把女生赶到教室里,对男生倒不怎么约束,只要不打闹到他眼前,他都睁只眼,闭只眼。
      “重男轻女!”苻榣下结论。
      “未必哦,‘刑捕头’这么爱管女生,说不定是重女轻男哦。”朱子昂就是爱唱反调。“刑捕头”是班里学生给刑爱华取得外号。
      “这也不许那也不许,说跳皮筋不务正业,那我们跳绳,这么正常的体育项目还说我们疯疯闹闹,他是哪个年代的人,干脆把我们关到阁楼上绣花好了。”一向文明的江若都颇有微词。
      舒朗掏出作文本,“行了,下棋吧。”
      “算了,没意思。”苻榣摆摆手。
      能玩的游戏似乎只剩下五子棋,他们会以作文本的方格为棋盘,每人都用一种符号来区分棋子。已经玩了很多天,甚至发明了一种四人一起玩的五子棋规则。
      课间不能活动筋骨,让苻榣觉得浑身不痛快,五子棋也不想下了。
      第二天,苻榣带了一副象棋过来,恹恹地问:“换个种类吗?”
      江若不会规则,朱子昂棋品臭得苻榣忍不住想把棋盘砸他脸上,最后只剩下苻榣和舒朗下棋。
      两军交战,气势先行,苻榣大手一挥:“我经常和我爸下,让你一副‘车马炮’吧。”
      舒朗不说话,只是沉默地也把自己的一副‘车马炮’挑出来放在一边。
      苻榣不敢大意,开始排兵布阵。
      苻榣的父亲有下棋的爱好,技艺也算高超。苻榣很小就学会了下象棋,在她还不会写字时,她已经能记得字形认出象棋上的字了。暑假里,苻榣的这几个朋友都不在,她总是缠着父亲一起下棋。
      父亲笑眯眯地挑出自己的“车马炮”,苻榣却生气了:“不行,不能让着我!”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初遇舒朗时,她明明害怕舒朗的可怖血痂,觉得他很凶很会打架,可还是鼓足勇气站出来说是看他受伤了才把地盘让给他,舒朗不仅不接受还更生气了,固执地让她“让开”,而不是“让他”。原来他当时是这种感受。
      我可以抢你的地盘,但你不能让着我。
      父亲不理会苻榣的气焰,依旧笑眯眯但坚定地拿走了自己的“车马炮”,苻榣气鼓鼓的下棋,发现,虽然父亲让出了一副“车马炮”,下起棋来却毫不手软,杀她个片甲不留。
      太残忍了!父亲明明温和,却把苻榣的每一个棋子都吃掉,只剩一个孤零零的“帅”。
      苻榣一开始下棋性子很急,想证明自己,规则那么清楚,父亲多几年下棋的经验难道就一定比自己更厉害吗?
      父亲下棋时从不教她什么,只在她快速移动棋子时淡淡地说一句:“还有三步就输了。”
      苻榣不信,三步果然输了。
      后来下棋时,父亲会让她悔棋。
      “下这里还有五步。”
      苻榣想了想,换了其它位置。
      “这里就更少了,两步。”
      苻榣下棋的速度越来越慢,每落一子前,都要想好父亲会如何应对,她又该如何对抗,其它棋子要如何辅助,怎么样才能让父亲察觉不到她移动的意图,让父亲落入自己的陷阱。
      渐渐地,苻榣也能吃掉父亲的一些兵马了,她得意洋洋的看自己吃掉了父亲的“车”和“马”,父亲只是笑,轻轻抬手,用“卒”将军了。真是收之东隅失之桑榆!
      苻榣在父亲手下从没捞到一点好,每次下完一局脑门上都汗涔涔地,有时候父亲只走了几步,苻榣就在心里演算了所有可能,到最后她发现,似乎走哪一步都是输,最好的办法是按兵不动!
      苻榣气鼓鼓的,觉得自己怎么能未战先怯呢,父亲笑着看她:“不错了,已经能算到五步之后了。”
      “那爸爸你能算到多少步?”
      父亲但笑不语。
      虽然与父亲对手从来都是输,但苻榣还是觉得自己在同龄人中应该算厉害的,因为跟朱子昂下棋时,不管朱子昂怎么悔棋,甚至无赖得多走两步,她都有办法应对,像父亲逗她一样的看朱子昂耍无赖。
      和舒朗却不同。
      是真正的棋逢对手。我攻击时你必能防守,我吃掉你时你必有后招。
      两个人之间的气场微妙的对抗着,暗流涌动,剑拔弩张。课间十分钟是完全不够的,把棋盘放到课桌底下,下一个课间继续。
      江若看不懂。朱子昂不明白落一子为什么要想那么久。象棋的美妙之处就在于,我虽未落子,战局已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遍,我一旦落子,便是直取你性命!
      那些天的苻榣上课经常出神,满脑子象棋战场上的硝烟弥漫,紧张惊险之余,心底里又会涌动出一丝雀跃。
      真好,自是山高,自是水无涯,自是道逢知己,不必泣琵琶。

      也许是苻榣带起来,也许是棋局本身吸引众人,四(二)班掀起了一股“象棋热”,课间三三两两聚着几个人头,走近一看,人头中间都是坐着两个人在下象棋,旁边围着一圈人,充当“军师”,吵吵嚷嚷的出谋划策。
      苻榣和舒朗下棋是最没意思的,班里人不爱去看他俩下棋,两个人总是沉默寡言不搭理人,盯着棋盘,迟迟不动,走不了几步课间十分钟就过去了,棋局要留到下一个课间,有时候到放学都没决出胜负,做值日的同学都走了,他们还坐在那里沉默寡言。
      一天,班里同学陆续走掉了,两个调皮的同学在窗外挤眉弄眼地笑班里不为所动的苻榣和舒朗,悄悄关上教室的前后门,比划着同时在外面落锁了。那时的教室锁门是在外面用链条锁锁上。
      苻榣听到声音,转头看了看,不太在意,门锁了还能爬窗户。
      等到胜负终于分了,苻榣把棋子一推,扰乱了棋局。看起来输得没品,嘴上却是笑的:“甘拜下风,回家吧。”
      收拾好书包,两人打开窗户,舒朗一手放上窗台,手掌稍稍用力,就撑着自己跃出了窗台。
      苻榣却没这本事。舒朗是班里最高的,手长脚长,翻个窗户利落轻松。苻榣个子在女生里算中等,她两只手用力一撑,力量只够刚好把腿够上窗台,也许是饿了,另一只脚无论如何也够不上来了。
      可恶!苻榣懊恼地从窗台退了下来。
      舒朗在外面笑着,笑声里没有以往的嘲弄,靠在窗外走廊的栏杆上看着,说:“我的凳子可以借你踩踩。”
      苻榣沉默地搬来自己的凳子,踩着上了窗台,正准备跳下,舒朗一步上前,伸出手看着苻榣,没有说话。
      苻榣心头微动,把手放在舒朗手上,借力跳了下来。落地轻盈。
      一落地两只手就松开,舒朗似乎也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我怕你又在我面前摔倒,我可懒得给你涂药,麻烦死了。”
      窗台其实仅有小区围墙一半高,跳下来对苻榣来说不算什么。多此一举又此地无银的关心落在十岁的苻榣眼里,是看不懂的。
      苻榣没有骑车,跟着舒朗去了自行车棚,自然而然就坐上了后座。她只用两根手指轻轻勾住舒朗的衣角,看着夕阳把天边烧得通红,多彩的云翳给以后的回忆增添了不真实的幻影。
      舒朗似乎心情很好,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旋律。
      衣袂飘扬,在转弯的街角,像有一首动人的歌谣:
      微风轻轻地吹……我轻轻跟随……白色和你最搭配……微风轻轻地吹……吹散你的泪……夏天从没有结尾……微风轻轻地吹……无论南或北……我们都可以交汇……微微……今天的风……微微……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自是道逢知己,不必泣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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