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写了上章没下章的无限流》指甲印

3、女主未登场3

　　周清回到家，不出意外又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自己”。
　　“自己”好像是某天突然出现的。然而出现后，丝毫没有过渡地，它融入了这间屋子——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明明周清才是这间房子的主人，他却觉得自己被房间挤掉了；有时候走在地板上，一晃神，周围场景就会往下坠去，只剩下脚下那根摇摇欲坠的线——他觉得自己像在万米高空走钢索，走错一步就能死无全尸。
　　周清是个商人，一路以来全靠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白手起家走到现在，坐以待毙从不曾出现在他人生字典里。他把经商时得来的经验用在了对付“自己”上——他试着和“自己”打招呼，问“自己”：“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对于“自己”来说似乎很难，它听完，偏着头，似乎是在思考，随后一股风刮过，像谁张着嘴“哈”地笑了一声，随后“自己”便又把头摆正，不言语了。
　　于是周清换了另一个问题：“你想干什么？”
　　“自己”这回张了嘴，嘻嘻笑道：“你想干什么？”
　　空荡的屋子只有窗外透出来的月色与万家灯火，“自己”似乎不爱点灯，只要一开灯，它就会消失。这回为了留住“自己”，他将室内的光都关了。寂静与黑暗包围四周，家里的墙壁、屋顶突然失去了原本的作用——他感到有凉风从外出来，带出一身寒气。
　　他再问：“你为什么盯上了我？”
　　“自己”又笑了，没头没尾来了一句：“你都忘了吗？”
　　不等周清做出反应，“自己”再度开口，“是你盯上了我。”
　　擂鼓般的心跳在胸口砸得砰砰作响，大脑像和世界隔断了一瞬，周清忽然睁开眼，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许久后才发现自己在做梦。
　　这是他在看守所待的第23个小时。阳光早已跟着时间溜走，现实中的夜色和梦里也没什么不同。

　　机械人叫里塔，是不知名机械产房生产出来做实验的实验品。它口中的弟弟是它获得自由身之后的邻居。
　　“这件事没什么可说的，我弟弟的公司给我弟弟做了检查，确认是手臂电路问题导致的自燃。“里塔阴沉沉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问我要不要报警，老实说我不认为这件事你们能管，或许我该马上找个律师……“
　　“星际公约规定，因主观故意导致缔约对象的人身权益受到伤害的，经公认达到刑事案件量刑标准的，可列为刑事案件。你弟弟如果真的因为大原生产的机械臂丢掉性命，我们当然能管。“孙彗星认真回道，”如果你手里有任何确凿证据，都可以交给警署，越快越好，“
　　孙彗星自认她这话说得够真诚且全面，而且解释得足够清楚，然而里塔似乎很快抓住了重点，他掀起金属眼皮，无机质的瞳孔居然能看出来愤怒：“也就是如果我没有证据，大原的老板就不会坐牢了？”
　　“……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好吧，我们确实需要确切证据，不需要很多，只要一项能直接证明你弟弟的伤亡是人为引起的就好。”
　　里塔的嘴张了张，似乎是不明白孙彗星这句话的意思；他想要说什么，然而又一愣，嘴巴又闭上，最后他肩膀一塌，妥协了般轻声问：“如果我有这个证据，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警官，如果我能拿到这个证据，你们又凭什么坐在这里？”

　　周清哼着歌从看守所出来，朵朵云从林立的高楼间穿过，带出风的形状，也及时拉住了周清想要拨通司机电话的手指——这么好的天气，他突然想一个人走走。
　　看守所建在城郊，走上3公里就是警署。那会儿周清可能是被关傻了，硬是走了很久很久，直到明月高悬，他才将将走到警署对面。夜晚的警署依旧灯火通明，窗户上一排排都是摇晃的倒影。他突然想：孙彗星是不是也在其中一扇窗子的后面，想着怎么抓到他的小辫子呢？

　　“你现在不用想那么多。”老张把自己的茶缸接满水后，又非常奢侈地抽出来一只一次性杯子，给孙彗星也接了一杯温水，“我在问询室外面看到了。你才工作不满一年，又是独立接手问询工作没多久，会被他影响也正常。记住，无论如何，及时调整心态，不要把情绪带到工作中。”
　　孙彗星听完，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不只是被影响了……师傅，我觉得他说得对。”
　　老张吹了口漂浮在茶水面上的浮沫，“说说看，哪里对了？”
　　“我们的工作……我们的工作不就应该是帮助他们找证据吗？为什么他们要自己找，他们根本没有那个能力。”
　　“因为我们也没有那个能力。”老张慢悠悠解惑，“你可能不是很清楚警署之前的工作，上世纪中期警署改革，成立专组负责搜集证据，服务对象就是这些可能由民事案件转刑事案件的案子。”
　　“然而我们把情况想得太乐观了，文件下发没多久，基层平均一天内能收到10起要求民转刑的申请，原因就在于一旦确认刑事案件，即使最后罪犯没被判赔偿，政府都会给予受害者一定的人道补助，你可以想想多少人会因此生出侥幸心理。而确认刑事案件的标准虽然在法典上写得明明白白，99%的星际公民也不会去认真看，只会将问题抛给我们等我们给他们答案。“
　　”但更糟糕的还不是案源量的增加，你不笨，应该能猜到吧？”、
　　“我……“虽然很不想这么去想，孙彗星沉默了几秒，还是开口说了，”更糟糕的，应该是10起案件里9成都达不到民转刑的标准，却会让警署花费大量时间用于寻找根本找不到的证据上。“
　　“没错。”老张打了个响指，“刑事案件和疑似刑事案件只有体内有宇宙辐射抗体的警员才有权限接手调查，这么耗下去，原本确定为刑事案件的案子也会推不下去。”
　　“可是这样难道不会增加罪犯逍遥法外的几率吗？”
　　老张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理论上会，但是——这也是公民自己争取来的自由，我们无权干涉太多。”老张给自己的科普收了个平平淡淡的尾，端着还在冒热气的茶正准备起身，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回头问了一句，“你——不会私底下去帮助他的对吧，条例里可是明令禁止这么做了。”
　　孙彗星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老张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回过神来的时候，周清已经在警署门口坐了小半个小时了。他自嘲一笑，正准备起身，突然听见旁边传来咕噜噜的声音，他低头看着声音来源，一罐空的啤酒瓶就滚进他眼睛里了。换做平时他早已无视，现在却鬼使神差地上前捡起瓶子，朝瓶子滚过来的方向望去。
　　那是围在警署四周的绿化带，树木已半人高，一个人就坐在那边的椅子上喝酒。
　　周清一秒都没停留地转身准备离开，那边的人却先一步看到了他：“……周清？“
　　月色漏在地上，周清的心跳也漏了一拍。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咯。“
　　“……你醉了。“
　　孙彗星笑了，岔开话题：“一起喝一杯吗？“
　　他俩第一次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很快，孙彗星手里又有一罐酒见了底，大概是觉得现在不适合太沉默，她便先挑起话题：“从小到大，我的成绩都很好。“
　　周清侧脸看她，而孙彗星只是抬头看着天空。
　　“成绩好，人仗义，大家都喜欢和我玩，我也很喜欢管事，路上遇到有人踢狗都要冲上前去制止。后来选择学校的时候，我报了警署大学，又很幸运检测出来宇宙辐射抗体，顺利通过体检。在警署大学里，多严苛的训练我都坚持了下来，无论是理论课还是实践课，我的分数都是前三，我以为我的人生会和学生时代一样，没有什么不同，我会帮助更多的人，制止更多的罪犯。“
　　然后呢？
　　孙彗星没有说，周清也没问下去。不知过了多久，孙彗星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对着身边的人认真承诺：“周清，我一定会抓到你。“

　　玫瑰纹星不大也不小，对整个星际联盟来说，它如一堆烟尘中的沙砾般不起眼，在它之上发生的故事，除了当事人也没人关心。比起不痛不痒的公共新闻，玫瑰纹星的公民更愿意去关注即将开始的玫瑰纹星接轨星际联盟60周年庆典。
　　整个星球的气氛越来越热烈，红色的庆贺装饰逐渐在城市中铺开，街边的灯、气球、鲜花与标语正一点点塞满街道。周清站在落地窗前俯瞰，饶是他也感受到了自下往上的火热。
　　“老大，我们的广场装饰方案。”助理走进办公室，将一份文件摆在周清桌上。“市政署要求在城市占地超过一定面积的公司都要参与庆典装饰，丘总去说也没用。说是60周年庆典会有大人物来这边。您看……”
　　“没关系，去做吧。”周清摆摆手，毫不在意道，“如果这是整座城市的狂欢，那么不加入的人群反而会变得显眼，我们现在可得低调些。”他随手翻了翻方案，从笔筒抽出来一支笔，在方案封面上带出一行字：
　　“不必特殊对待，从众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