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写了上章没下章的无限流》指甲印

4、女主未登场4

　　庆典时街上必定人满为患，也因此，想要趁人多做点什么坏事的人，此时也蠢蠢欲动。警署收到市政署发来的通知后，加班加点布置安防。孙彗星看着警署大门，恍惚觉得那扇门将城市分成了松弛和紧绷两种状态，谁也污染不了谁。
　　“打起精神来。”在食堂，老张一巴掌拍上孙彗星后背，她的饭一口喷出来，饭粒洒在对面队友餐盘里，引来一片嫌弃的嘘声，“周年庆典一直都很受上头重视，要是搞砸了，今年你们几个兔崽子就等着吃素吃到明年吧。”
　　有人笑着说：“老张，可别剔除掉你自己啊，我们吃素你难道就能喝肉汤？”
　　老张骂道：“真到了那步你们和猪也没什么差别，洗洗涮涮自己跳煮锅里吧。”
　　吵吵嚷嚷的食堂也让孙彗星感觉到不太真实，她沉默着吃完这顿饭。老张注意到短短10分钟孙彗星不停走神，眼神便沉了沉，等中午休息时，一个电话叫她到天台。
　　“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老张摸出来一根烟叼在嘴里，摸了摸口袋，也许是忘记带打火机，又把手放下了。他含含糊糊说话，眼神并不往孙彗星那里走去，孙彗星却仍旧冒起一种像面对学生时代班主任那样的紧张感，“我看你负责的那片区域布置得差不多了，等忙过这阵，好好给自己放个假。你从进入警署到现在，都是我在带你，你看你一路走来……人嘛，总是无法事事保全，你呢，只要尽力就行，天塌下来师傅给你顶着。”
　　孙彗星听完，却摇摇头道：“师傅，我挺好的。为什么这么问？”
　　老张保持着单手手肘撑着栏杆的动作不变，只眼珠子悄悄挪到了眼眶边缘，盯着孙彗星看了很久，久到孙彗星似有察觉，转过头来想说点什么，老张又若无其事挪开目光。
　　“没什么。”
　　成年人的对话就是这样——心里想什么，总要先琢磨适不适合说出来，等真到了要说出来那刻，又会觉得没必要，便咽回肚子里。于是断断续续，双方最终留下没头没脑的话语，而后就是沉默。
　　更悲哀的是，时间似乎连沉默的权力都不想留给成年人，老张的烟燃到拦腰的位置，烟头的火星就被围栏上的铁锈吞灭，老张捻着半根死掉的烟，朝孙彗星摆摆手：“一切都会过去的。我还有事，先下去了。”
　　警署内层通往天台的通道有消防门驻守着，有事能隔绝火，没事能隔绝噪声；空旷的楼梯回荡着沉重缓慢的脚步声，一股一股的，直到推开门，沸腾的人声才冲散掉沉闷，老张舒了一口气，听着食堂里金属餐具碰撞的声音、凳子划过地面的刺挠声、以及隐藏在这些声音中间的交谈声：
　　“听说了吗，孙彗星被要求执行关联人回避了，好像就是……”
　　“腐蚀暗线？”
　　“对对，但是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触发回避机制，之前从来没听说她家和大原有什么联系呀？”
　　“也不一定是家里，有可能——”
　　“有可能什么？”
　　“不是有人看到她和周清离得近吗？”
　　“我看你才和周清离得进！”老张一巴掌呼上同事后脑勺，骂道：“不该打听的别打听，不知道的就别瞎猜，隔壁巡逻犬小黑还知道闻到有用的东西再往回叼，我看你一天天净上赶着喂大家吃垃圾。”
　　同事自知理亏，空掉的餐盘往手上一摆，灰溜溜离开了：私底下八卦别人时，说客和听众都不觉得有什么——事实就摆在那里，说两句又怎么了？然而真被旁人听到了，好像二三十岁的人突然意识到世界上还有一种叫道德的东西需要遵守，于是又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了。
　　然而这话到底被老张听了去，不知怎的，他的脑子又滑到那天，署长将他叫到办公室的场景。

　　即使人类的科技已经足够支撑他们在太空时代继往开来，也总有那么一部分人把活着的自己埋在以往时代，固执地不愿往前。老张觉得署长就是老顽固之一，虽然署长从不对警署的智能化建设发展表示反对，然而他在生活中却是尽量远离这些“剥夺人类大脑工作机会的杜鹃鸟”，能自己动手，就绝不假手机器。
　　“老张啊，你带孙彗星几年了？”老署长面前放着一杯茶，上升的水蒸气挡住他的脸，朦朦胧胧的，让人琢磨不透他的神色。
　　明明出了这扇门，到处都有自动饮品机和送餐机器人，老署长还是坚持自己泡茶。用他的话来说，机器泡出来的茶，哪能有人的双手泡出来的温暖呢？
　　“1年多。”老张回答，有些摸不着头脑——孙彗星虽然是名优秀的年轻人，倒也不至于能让署长单独问起。
　　“1年多啊……最近怎么样，小孙情绪稳定吗？”
　　“挺好的，办事也靠谱，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是吗？”老署长笑了一下。老张便紧张起来，“怎么了？”
　　“还记得80年前的塞亚案吗？”
　　“哪能忘啊。”
　　“我倒是有些忘了……说的什么来着？”
　　署长这么说，老张便真以为他忘了，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力图通过自己这张还算能言会道的嘴，还原当时的场景：
　　“冬天吧那会儿，雪下可大了，大家都喜欢窝屋子里不出来，街上的人走得也都急火火的，外边没什么人。我记得好像是东三街警署接到了第一个报警，说是家里出现一个和屋主一模一样的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就在屋主吃饭的时候坐她对面，一言不发，把人吓得，鞋都没穿，直往外蹦。”
　　————大多数危险降临时，被文明训话得遵纪守礼的人，是无法一下子就做出最标准的自救行动的；更有可能的是，人们如同被踩了急刹的车辆，依旧要循着惯性往前滑几十厘米，直到撞上危险，避无可避。
　　被踩了急刹车的唐中木对面坐了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她也莫名其妙的，依旧在享用花了3贝买的食物。
　　对面那人自打出现，便似往下生了根，和家具紧紧缠绕在一起，空有人形，内里却看不出来有什么，好像伸出头进去吼一吼，就能听到一叠回声。
　　这场景着实诡异，唐中木却没什么反应，她甚至有闲心边咀嚼食物，边在脑海里和自己对话。“这件事太奇怪了，你不害怕吗？”
　　“害怕？有什么害怕的，我遇上的奇怪事多了去了。”
　　“那也没有这件事这么反常吧。”
　　“为什么没有？你不觉得今天听不懂1＋1=2的客户很奇怪吗？我怀疑他来自我们这个宇宙之外，不然怎么会有人听不懂1+1=2呢？”
　　“……你说得也有道理。”
　　将脑子里另一个胆敢质疑的自己按压下去之后，这个循规蹈矩的唐中木继续吃起了食物，她依稀感觉到对面的人目光黏在自己脸上，叫她好不得意：看吧，即使她什么都没做，好看的脸总是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这个发现叫她兴奋，被工作折磨得死水一般的心突然间沸腾起来。于是她吃得更起劲了。吃着吃着，她想起了小时候的唐中木。
　　那会儿的唐中木是什么样子来着？她有些记不清了，不过不被人记住的小孩大概就那几个样子：或是沉默寡言，或是谄媚从众，或是瘦瘦小小，所有被人追捧的特质，都不曾在他们身上出现。她有点不想去回忆那会的自己，毕竟都过去了，人沉迷在过去有什么好处？这样想着，她的眉头舒展开来，准备吃下盘子里最后一点食物。
　　这时，门那边传来动静，老旧的木门摩擦着门框，发出刺啦的响声，直往人脑门心儿钻。唐中木依旧保持着不变的姿势，吃着盘子里的食物。她的家人都不在了，她又是单身，这会儿有人拿着钥匙打开了她家的门，光是听着就让人害怕，可她想：没准是她之前将钥匙给了要好的朋友呢，这件事她也说不准，毕竟不是什么值得记忆的事。直到一声尖叫划破寂静黄昏，随后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口。
　　大惊小怪。
　　唐中木突然没了食欲，她看着餐盘里写满“食物”的硬纸片，麻木地站起身，朝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