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娇攻略指南》兰十二

30、第 30 章

　　弦月峰，凌瑞雪住处。

　　亭台楼阁回环曲折，凌岁安跟着身前的金灵鸟，绕了一路，终于来到一座小院。

　　小院内，月息草错落有致种着，浅白色的小花一簇簇绽放，就像洒落在凡间的点点星辰，繁多灿烂。

　　“来了。”一道女声轻柔响起。

　　凌岁安回神，视线从月息草上移开，转而，朝院中的凉亭看去。

　　凉亭里坐着一个女子，女子一身素白色长裙，裙摆随风摇曳，就好似这院中肆意绽放的月息草。

　　“师姐。”凌岁安轻唤一声女子，下意识往前的步子里带着强烈的雀跃，但只走出这一步，她便又停住了。

　　凌岁安在想：她占师姐便宜，让师姐喊她小半月阿娘这事该怎么算？以及，师姐有没有可能压根不记得这事？

　　如果不记得，那自然是千好万好；但如果记得，那这事就有些难搞了……

　　凌岁安抿唇，面色不由沉了下来。

　　而凌瑞雪坐在凉亭中，静静等着人，结果，等了半会儿，也不见凌岁安进凉亭，一时，黛眉不禁轻蹙，视线也跟着落到了亭外。

　　然后，她就发现凌岁安兀自站在院门口，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要不我去喊他们进来？”身边，一拾掇得精致漂亮的绿袍男子突然开口。

　　凌瑞雪闻言，目光从他身上划过，表情短暂凝滞一瞬，但很快，她又眉眼含笑，神色恢复自然，“那就麻烦你了。”

　　凌瑞雪轻点了下头。绿袍男子见状，急急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就帮你喊个人，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他通红着一张脸说，说完，他便快步走出凉亭，瞬身站到了院门口。

　　院门口，凌岁安还在低头犹豫着。

　　倒是她身后一路跟来的晋慕余在绿袍男子出现的瞬间，率先反应过来。

　　“……温隐翠？”晋慕余眯眼，“你怎么在这？”

　　还有，你这身绿得简直骚包的行头是哪里搞来的？！晋慕余忍不住腹诽。

　　身前，凌岁安也收回思绪，接着在视线触及温隐翠的瞬间，眉头轻微一挑，发出了和晋慕余一样的疑问，“你怎么进的师姐空间？”

　　二人狐疑盯着眼前人。温隐翠对上他们的眼，得意撩了撩头发，道：“自然是她让我进来的。”

　　温隐翠努力抑制疯狂上扬的嘴角，简单说了下前因后果。

　　原来今早，他算着时间，觉得凌瑞雪神智清醒的时间差不多该到了。

　　于是，他出自己的金桂空间后，就一直在凌瑞雪住的金桂空间前来回徘徊，排练他报恩的台词。

　　怎料，排练到一半，一只体型硕大的金灵鸟突然和他撞在了一起，紧接着，他便遇上了从金桂空间出来的凌瑞雪。

　　再然后，他听凌瑞雪交到了金灵鸟一句话，交代完，凌瑞雪就邀请他来了这一比一复刻的陈府里头。

　　“所以你一早就在我师姐门口蹲着？”凌岁安抓住要点。

　　温隐翠轻咳一声，纠正：“不是蹲着，是在排练我报恩的台词。”

　　晋慕余哦了声，直言：“这有什么区别吗？”

　　温隐翠呵呵一笑，道：“你以为我没看到你大早上也蹲在她空间大门口吗。”

　　这个“她”指向性明确。凌岁安看向晋慕余，然后发现晋慕余也正看向她。

　　二人视线短暂碰撞一瞬，晋慕余便快速移开眼，随后，视线冷冷落在温隐翠身上，冰得跟刀子似的。

　　“表哥，”晋慕余幽幽开口，“你应该没忘凌师姐喊你出来，是为了什么吧。”

　　他皮笑肉不笑，看得温隐翠一个哆嗦，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晋慕余，”温隐翠搓了搓胳膊，抚平他倒立的毛，“以后别喊我表哥。”

　　他撇了撇嘴，在毫无气势地瞪了晋慕余一眼后，看向凌岁安。

　　“你师姐喊你进去。”温隐翠言简意赅交代，交代完，他拍了拍皱巴的袖子，跟着便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人又站回了凉亭里。

　　亭子里，凌瑞雪仍望着凌岁安方向。

　　凌岁安远远望她一眼，深吸一口气，抬脚沿着石子路，走进了凉亭。

　　在石凳上坐下，凌岁安低垂着眼，浑身上下都写着“拘束”二字。

　　“师姐，”凌岁安两手紧紧抓着衣裙，指尖隔着布料，用力戳进掌心，“那个在镜水城的时候，我没想占你便宜。”

　　她嗫嚅着开口。

　　对面，凌瑞雪听了，神情微微一怔，接着在想明白凌岁安说的是什么事后，掩嘴笑道：“原来你方才就是为了这事，一直不肯过来。”

　　她说着，又有些无奈道：“这事本就是因我而起，就算是不好意思，也应该是我不好意思，你用不着自责。”

　　凌瑞雪轻声安抚凌岁安。凌岁安小心翼翼抬眸，在确认凌瑞雪真没有生气后，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又瞬间放松下来。

　　“师姐，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可有不舒服的地方？”凌岁安两手撑到石桌上，一双杏眼亮闪闪的，恍如倒映着晨光的湖泊。

　　凌瑞雪看着她，见人转变得如此快，失笑道：“感觉很好，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话说着，她又看向站在凌岁安身后的晋慕余，顿了顿，然后道：“坐吧，不必拘谨。”

　　凌瑞雪态度很客气。

　　晋慕余正琢磨凌瑞雪知不知道他和温隐翠妖的身份，闻言，下意识迎上对方视线，随后，在她眼神示意下，自觉落座在凌岁安身边。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晋慕余坐下后，凌瑞雪倏然问。

　　话音一落地，晋慕余后背一僵，刚准备开口，便听凌岁安自然接话道：“在一起挺久了。一个月左右。”

　　“是吗？”凌瑞雪若有所思，以手托腮看向晋慕余。

　　晋慕余心头一凛，忙解释：“待在一起一个月，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朋友，从未逾矩。”

　　他说得义正词严，像是怕凌瑞雪误会什么。

　　却不想，凌瑞雪听了他的话后，只是意味不明笑了声，反问他：“我说的就是朋友，晋道友，你是误解什么了吗？”

　　她眉眼含笑望着晋慕余，明明眼神很柔和，但恍惚间，却叫人在里面感受到了一丝杀意。

　　不过，这种杀意转瞬即逝，等晋慕余回过神来，一切便好似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师姐，”凌岁安察觉气氛不对，侧眸看晋慕余一眼，开口将凌瑞雪注意转到自己身上，“我先前一直追着他说，他是我的命定道侣，所以他可能以为你问的是我们做道侣多久了。”

　　凌岁安支起肩膀，先前那种局促感再次遍布全身。

　　“道侣？”凌瑞雪眯了眯眼，好看的柳叶眉也跟着不自觉蹙了起来，“师妹，你可还记得你修的是什么道？”

　　凌瑞雪说话时声音很轻，但此刻，她这话却如一块巨石重重砸在了凌岁安脑袋上，砸得她脑袋一懵。

　　“记、记得。”凌岁安避开凌瑞雪视线。

　　凌瑞雪看她，面不改色又问：“你这回下山，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个道侣吗？”

　　凌岁安僵硬点点头，点完头，又拉余清风出来挡箭道：“是师尊让我这么做的。师尊说，我会在濯垢宗遇见命定道侣，所以我才——”

　　“你才什么，”凌瑞雪打断，“师尊胡闹惯了，你也跟着他瞎胡闹吗？”

　　凌瑞雪语气沉了下来，凉亭中的气氛也莫名带上几分紧张。

　　“师姐，我知道错了。”凌岁安头低得更低，接着在咽了口口水后，光速认错，“绝对没有下次了！”

　　她熟练搬出认错模板。

　　凌瑞雪半垂下眼，视线钉在凌岁安身上，“那这位晋道友？”

　　凌岁安：“他与这些事无关。”

　　晋慕余：“是我自己跟来的抱月宗。”

　　二人异口同声说，说完，相互看了眼，又快速移开各自视线。

　　“师姐，”凌岁安轻抿了下唇，“我与他真的只是朋友，他也没影响我修道。”

　　凌岁安声音微颤，两只手也因为紧张，死死抓在一起，“他来抱月宗也不是为了我，所以你不要生气，也不要将他赶走，好不好？”

　　她语气带上恳求。晋慕余偏头看她一眼，接着视线转到凌瑞雪身上，试图帮凌岁安说清他们的关系，谁料，凌瑞雪却没给他机会，先一步开了口。

　　“我没说要将他赶走。”凌瑞雪道，“我也没说，不信你们不是朋友。只不过——”

　　她停顿了下，又轻飘飘道：“只不过，朋友归朋友，他到底有没有影响到你的道心，却是说不准。”

　　“道心？”凌岁安蓦地抬头，“师姐，你知道的，我——”

　　“必须证明。”凌瑞雪打断，视线从眉头紧皱的晋慕余身上划过，又回到凌岁安身上，不容拒绝道：“师妹，朔月峰秘境正好明日开启，进去证证道心吧。若是道心不稳，你便该做出选择，放弃他，或是放弃你的仙途。”

　　凌瑞雪肃声说，说完起身，往凉亭外走。

　　而凌岁安视线跟随她，尤想再说什么，却又因为太了解对方性子，最后，不得不将所有话咽下。

　　直到对方抬脚彻底走出凉亭，她才又一次开口，道：“我将宋青崖带回来了，就在月影谷。”

　　凌岁安望着凌瑞雪背影。凌瑞雪脚下一顿，站定，半晌问她:“你为什么带她来抱月宗？”

　　凌瑞雪语气中透出不悦。

　　凌岁安眸光轻闪了下，小声道:“她为了救我，被天雷劈碎了神魂。”

　　“……”凌瑞雪沉默了会儿，半侧过头，投来目光，“她以为你是岁岁。”

　　凌岁安低头避开对方视线，颔首应了声：“是。”

　　*

　　月影谷，一如既往的静。

　　渡月河上，没有一缕月光投落，漆黑一片，以至于一抹莹莹闪烁着微光的透明人影在其中格外显眼。

　　人影独自坐在河面上，她双手环着双腿，脑袋枕在膝盖上，两眼正愣愣望着一处出神。

　　“宋青崖。”倏地，一个声音喊她。

　　宋青崖僵硬抬起脑袋，旋即，在视线触及一手提纱灯的女子时，眼里瞬间有了神采。

　　“阿雪！”宋青崖当即从河面上爬了起来，“你来了。”

　　她拖起浸没在河水里的裙子，快步走近岸边。

　　到了岸边，借着纱灯微弱的光，宋青崖看见凌瑞雪身后还跟着一人——凌岁安。

　　“她已经将陈府发生的事告诉我了。”凌瑞雪冷声说，手里纱灯惨白的光落在她脸上，更为她平添了一分漠然，“你救她的事，我也知道了。”

　　凌瑞雪面无表情看着宋青崖。

　　宋青崖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目光，兀自站在河面上，脸上并未露出什么窘迫的神情。

　　“也算不上救她……”宋青崖浅笑说，说话时，话一多，尾音便又开始无意识拖长，“我更多的还是为了报陈璟当初灭宋家的仇……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凌瑞雪厉声打断，“你宋家的事，我并不关心。”

　　凌瑞雪半低下眼，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也需要你明白，那就是——”

　　凌瑞雪将手中纱灯一偏，惨淡的光落到凌岁安脸上，“她不是岁岁，她只是我师妹，虽然和岁岁名字一样、相貌一样，但她不是岁岁，岁岁已经死了。因为你，她死了。所以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也别想靠她，去弥补对岁岁犯下的错。”

　　凌瑞雪一字一句说，说完，她侧眸瞥凌岁安一眼，嘴角微压了下，将纱灯重新移回跟前。

　　“死了……”宋青崖呆滞后退了步，身形一晃，“因为我……？”

　　她往凌岁安方向看去，仍有些不敢信。

　　“怎么会、怎么会死呢……”她呢喃问，也不知在问谁。

　　而凌瑞雪就这样静静看她，许久才道：“宋青崖，岁岁的这笔账，你永远还不了。但我母亲欠你的，我会还。”

　　她松开一只提着纱灯的手，两指并拢，反手一转，纱灯中的光便汇聚成一团，从灯顶上钻出，紧接着，迅速没入宋青崖身体，在顷刻间，修复了她的神魂。

　　“半月后，顺着河流方向离开月影谷，你便可再入轮回。”凌瑞雪消去手里的纱灯壳子。

　　一片黑暗中，只余宋青崖的神魂在河面上飘着，视线一瞬不瞬盯着二人方才站的方向。

　　“阿雪……”许久，宋青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道，“你、你找到岁岁的转世了吗？”

　　她踩着河水，小心翼翼再次靠近河岸，试图找寻凌瑞雪的影子。

　　哪成想，走到岸边后，她却发现刚才还站在这里的人，此时，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只余被踩得歪歪斜斜的草丛表明：这里真的有人曾停留过……

　　*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弦月峰山脚，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走着，步子拉得很慢。

　　“没有。”凌岁安走在后面，回答得很快。

　　前边，凌瑞雪闻言，倏然停住脚，站在上一级石阶上，半转过身，居高临下看向凌岁安，神色淡淡道：“当真不问？”

　　凌岁安抬起头，视线短暂和凌瑞雪交错了下，旋即，垂下脑袋，深吸口气道：“我问。”

　　她望着自己脚尖，“我想知道师姐为什么让我去朔月峰证道心？你明知道，我没有那种东西。”

　　凌岁安不解。

　　身前，凌瑞雪目光落在她后脑勺上，静了会儿，然后抬手，手轻轻落在凌岁安脑袋上，屈指一敲，与她道：“你放心，我让你证道心，不是为了拦你的路。”

　　她语气轻柔下来。

　　凌岁安微微一怔，抬眼看她，“那是为了什么？”

　　“不能告诉你。”凌瑞雪收回手，转身背对凌岁安，“你只需知道，师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