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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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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月宗位居沧海月魄山上。
月魄山,山分三峰,分别为:朔月峰、弦月峰、望月峰。
其中,弦月峰由抱月宗曾最负盛名的天才剑修余清风独占,整座峰上,只有他以及他两个亲传弟子住着,至今没有第四人敢踏足。
如果有,要么是受人邀请来的,要么就是闲的没事干,故意来找死的。
除三峰外,抱月宗最有名的还有一座山谷,谷名月影谷,谷中有一条河,可渡人神魂入轮回,名为渡月。
渡月河边,今夜有四人停驻。
为首的是一个女子,女子手握一柄银剑,剑身上月纹流转,挥动间,一道影子缓缓从剑身抽出,逐渐在渡月河上成形。
“这是宋青崖?”温隐翠从晋慕余身后探出脑袋。
凌岁安正准备收剑,闻言,看他一眼,点头嗯了声,“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儿?”温隐翠好奇。
凌岁安也没打算瞒他,直言:“上回她为了帮我对付陈璟,被天雷劈碎了神魂,所以我就将她一直养在流光剑里。”
“这样啊。”温隐翠想起自己干的缺德事,心虚收回脑袋,默默开始理自己拔过一次毛后、颜色变淡的浅绿长袍,边理,还边往后面走,悄无声息地拉开与晋慕余的距离。
渡月河上,宋青崖缓缓睁开了眼。
她目光落在面前的凌岁安身上,呆愣了许久,眼神方逐渐清明。
“岁岁……”宋青崖喃喃开口。
凌岁安看她,眉头微不可察蹙了下,道:“你这几日在这渡月河好好待着,别上岸,也别在这河水里瞎逛,如果有人路过,切记千万躲好,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你。”
凌岁安沉声交代,对面,宋青崖僵硬点了下头,说话时,尾音因神智尚未完全恢复而拖得极长,“好……我知道了……我不会让人发现我的。”
宋青崖浅笑保证,保证完,又问:“你姐姐现在……现在怎么样了?”
她视线下移,看向凌岁安抱在怀里的小姑娘。
小姑娘正熟睡着,睡颜恬静,好似周身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需沉浸梦乡即可。
“阴气已除,约莫再过两日,神智便会清醒过来。”凌岁安简单说,说完,想了下,又补充:“等她清醒后,我会将陈府发生的事告诉她,然后带她来见你。”
凌岁安给出承诺。宋青崖听了这话,表情倏地空白一瞬,但很快又恢复,甚至露出一抹比先前更加明媚的笑,“好……我也想见她……”
她说着,低头看了眼河水中倒映出的影子,左右转了转头,忽又道:“哎呀……这身上被天雷劈得可真有些狼狈。嗯……你快些回去休息吧,放心,这两天我会好好准备准备,等你姐姐来的……”
宋青崖话音落下,人影逐渐融进河水。
凌岁安视线落在回归平静的河水上,清楚宋青崖这是要去修复神魂上、天雷劈出来的焦痕,于是,她站着看了小会儿,确认对方不会出事后,这才抬脚离开。
*
离开月影谷,一行人径直回了弦月峰。
弦月峰上,银白月光洒在山峰上,清冽似水,所过之处,让万物都覆上一层朦胧的美,美得惊心动魄,美得摄人心魂。
不过,这些美只有半边山峰有,至于另外半边山峰,则是整个藏在黑暗中,就像是一团黑黢黢的影子,与月光落下的地界泾渭分明。
此时,上山的青石板路上正好只落了半边月光,一明一暗下,别有一番意趣。
“哎,这弦月峰还真是一点没变,和我上回来一样。”温隐翠手握一把折扇,漫不经心晃荡着,一双眼随意看着四周,比身后走着的凌岁安还像这弦月峰的主人。
所幸,凌岁安对此不甚在意,兀自往上走着,视线专注落在脚下的青石板路上,以至于连晋慕余走到她身边,她都没察觉。
“你怎么了?”晋慕余垂眸问凌岁安。
凌岁安正抬脚走上下一石阶,闻言,下意识抬眼看他,思绪缓缓收回。
“没什么,就是在想怎么向师尊交代你们的事。”凌岁安解释,解释完,她两只脚都踩上另一石阶,视线正好与晋慕余齐平。
“是在担心我和温隐翠妖族的身份吗?”晋慕余试探问。
凌岁安摇了下头,否认:“是在担心我师尊会将你们都当做我的道侣,然后说些不着调的话。”
比如:不愧是你,我的乖徒儿,这不鸣则已,一鸣就俩啊!
再比如:乖徒儿,悄悄告诉为师(超大声喊),这哪个做大,哪个做小呀~
再再比如:乖徒儿,区区两个怎么够!你的格局还得再打开些,再找两个!不!再找二十个!
“……”晋慕余听了凌岁安举的例,太阳穴不由突突跳了下,旋即,眼神复杂问她,“你师尊真会说这种话?”
他印象里不是这样的。
但凌岁安却肯定点了下头,表示:“甚至会说更离谱的。总而言之,他会打破你对所有长辈的固有印象。”
……什么?
晋慕余短暂怀疑了下凌岁安的话,随即换个角度,又问:“在你眼里,你师尊是个怎样的人?”
凌岁安想了下,掰着手指总结:“贪财、黑心、爱玩、好酒、不着四六,近些年尤爱给人牵线搭桥,做媒人,常去欢喜宗讨教。”
像她和晋慕余的姻缘线,还是余清风搞来的。
“这……”晋慕余皱起眉,头回感到了迷茫这种情绪,“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就是一个猜测,就是你师尊会不会被人夺舍了?”
要不然怎么解释余清风会和这些个词挂钩?!
“夺舍?”凌岁安嘴抿成一根直线,又松开,“你怎么会这么想?”
晋慕余:根据他有关余清风、为数不多的记忆来看,他很难不这么想。
“就是听你以前描述你师尊的话,我以为他会是个仙风道骨、心怀正义的人。”晋慕余随口扯道。
凌岁安狐疑看他一眼,半晌道:“我师尊护短不错,但仙风道骨、心怀正义这两个词,你实在是误会他了。他不是这种人。至于夺舍……”
凌岁安顿了下,“至于夺舍,谁都有可能被夺,但我师尊绝对不会。毕竟,他好歹是个大乘。”
*
青石板路尽头,是一棵桂树。
桂树高耸入云,繁茂的树冠里,金桂一簇簇开着,浓香扑鼻,却不叫人反感。
“乖徒儿回来了,乖徒儿回来了,乖徒儿回来了!”倏地,一只浑身金羽的小雀从树冠里钻出,围着凌岁安不住地飞,边飞,嘴里还边喊着,“乖徒儿,乖徒儿,乖徒儿。”
“金灵鸟。”凌岁安显然已经习惯了这金羽小雀的念叨,她轻呼对方一声,抽出一只抱凌瑞雪的手,掌心摊开。
很快,金灵鸟就停住打转的动作,扑腾着翅膀,站到凌岁安掌心,慢条斯理理起自己毛发。
凌岁安见状也不打断它,直到对方将翅膀打理得满意了,才问:“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金灵鸟是开了灵智的小雀,大概是七八岁孩童的心性,此刻,听凌岁安问它,挺了挺胸脯,故作深沉道:“乖徒儿,为师去了。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勿念勿念勿念……嘤嘤嘤……不要太想为师……嘤嘤嘤……当然,你要是非要想,为师也没办法,嘤嘤嘤……”
“那个,”温隐翠早在金灵鸟出来的时候,注意力就集中在它身上,眼下,听它嘤嘤嘤个不停,忍不住开口,“它擅自加这么多个嘤嘤嘤,真的好吗?”
凌岁安睨温隐翠一眼,道:“这些嘤嘤嘤是师尊发出来的,金灵鸟只是原话转述罢了。”
“什么?”温隐翠嘴角一抽,“嘤的是他?!”
温隐翠隐约间,好像听见自己对某人的刻板印象裂了。
与此同时,晋慕余站在他边上,哪怕已经知道余清风对凌岁安这个徒弟态度不同,此刻,表情也控制不住地一变再变。
相比于表情比调色盘还丰富的二人,凌岁安就淡定得多。
她听完金灵鸟的话,得出一个结论:“师尊出远门了?”
金灵鸟点头如捣蒜,咕咕道:“去欢喜宗了,去欢喜宗了,去欢喜宗了。走之前,走之前,走之前,他说,他说,他说——”
“原话转述。”凌岁安习惯得了余清风的嘤嘤嘤,却习惯不了金灵鸟复读鸡的本质。
“哦哦哦,好吧好吧好吧。”金灵鸟晃了晃脑袋,切换模式,“金灵鸟,嘤嘤嘤……告诉乖徒儿,我去欢喜宗讨教去了,此一去,约莫得一年半载,不行,太长了,还是去个三四月吧……不行不行,也不行,还是太久了,乖徒儿若是回来早,定会想我的……”
凌岁安:“……”
晋慕余:“……”
温隐翠:“……”
“金灵鸟,跳两句话。”凌岁安娴熟道。
金灵鸟咕咕一声,重新道:“还是去一个月吧,对,就一个月,一个月够了。一个月后回来,乖徒儿想必也把人带回来了。哦,还得交代一件事,聪明徒儿去陈府走了一遭,眼下怕是状态不好,所以金灵鸟,你记得提醒乖徒儿好好照顾她,还有,等聪明徒儿身体恢复后,千万叮嘱乖徒儿,‘听师姐的话’,知道了没有。”
金灵鸟的话戛然而止,一切转述完毕。
凌岁安听完,深吸一口气,表情也差点绷不住了。
原来,余清风让金灵鸟转述的话一共就五个字:听师姐的话。
“那个,”凌岁安调整了下表情,侧眸看向石化在风中的二人,“既然我师尊去欢喜宗了,那我就先带你们去住处看看。”
她将怀里的凌瑞雪抱了抱高。
对面,晋慕余先回过神,点头应下。
*
桂树上每一簇桂花都由一方小天地幻化而成。
凌岁安放走金灵鸟,手一挥,四人便站到桂树最粗壮的一根枝桠上,眼前是一团团宛如繁星的金桂。
金桂此时被放大无限倍,花蕊里,金光碎碎点点,凝神一看,一方天地便展现在眼前。
“除了这三个空间,其余的,你们自己选。”凌岁安虚虚指了指最顶上三簇金桂,提醒二人。
二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一眼,便大概判断出每一簇金桂空间里住着谁。
“那我要住这。”温隐翠扫了眼那簇按陈府建造的金桂空间,毫无疑问选择了离它最近的一簇金桂。
而晋慕余,则是佯装思索了好一阵,最后选择了离凌岁安住处最近的那簇金桂。
二人做好选择,凌岁安踮脚,手伸向二人选择的金桂空间,在那两簇金桂上分别折下一朵花,花一脱离花簇,便化作两串金桂做的手环。
“这手环是帮你们进出空间的,戴好。”凌岁安将两串手环分别放进两人手里。
两人垂眸看了眼手环,戴好,下一瞬,一种微妙的感觉便将他们与金桂空间联结在了一起。
“这两处金桂空间,具体是什么样,我也不了解,就不给你们细讲了。你们进去后,如果有什么缺的,可以用这手环直接捏,要是捏不出来,再来找我,我就住在那簇金桂里。”凌岁安最后交代。
交代完,她又问二人:“你们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二人看她,不约而同摇了摇头。
凌岁安:“既然没有,那我就先去安置我师姐了。”
说罢,她也不给人多说一句的机会,眨眼便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那簇按陈府建造的金桂空间里。
而温隐翠依依不舍看着凌岁安消失的方向,一脸怅然,“早知道她走得这么急,我就该问问,我要是想去找她师姐,该怎么进她师姐的空间。”
温隐翠抱手叹气。晋慕余斜他一眼,轻嗤:“你就是问了,她也绝不会告诉你。”
话音落下,晋慕余轻轻转了转手腕上的金桂手环,下一瞬,他便也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一方金桂空间。
徒留温隐翠站在原地,郁闷跺脚,“嘁,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选那住,口是心非的红毛鸟,我诅咒你也进不去人家空间!”
*
“所以,我能进你空间吗?”
翌日,望月峰藏书阁,晋慕余心不在焉翻着手里一本古籍,询问凌岁安。
凌岁安正在找有关魔族的古籍,闻言,手下动作一停,看向晋慕余:“为什么想进我空间?”
她目露不解。晋慕余与她短暂对视了会儿,心虚避开视线,捏了捏发烫的耳朵道:“如果有事,方便找你。”
凌岁安若有所思:“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晋慕余轻咳了下道:“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想问问抱月宗的一些地方,确认我父亲记忆所在的方位。”
“这样啊。”凌岁安抽出书架上一本古籍,抱在怀里,“我现在确实没时间和你多说,既如此,那你今夜有空,便进我空间找我吧。”
凌岁安翻手变出一小朵浅黄色的桂花,交给晋慕余,“将这朵花串进手环里,你以后就能随意进出我空间了。”
凌岁安说着,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书架上。
一旁,晋慕余按照她所说,将小朵的桂花串进手环,随后,就站在边上,静静看着对方。
凌岁安察觉他视线,起初没在意,后来翻了好几本书,发觉晋慕余还站在她边上,不由停下了手。
“晋慕余,”凌岁安回望他,“我现在有一些事要查,你若是想问抱月宗的事,还是今晚来找我吧。”
她神色淡淡。晋慕余愣了下,回神,在意识到自己刚才行为的荒谬后,脸瞬间红透,“那个,我刚才就是在想一些事,太出神了,没有一直看着你。”
晋慕余这话狡辩得有些明显。凌岁安眯眼看他,半晌,长叹口气道:“算了,你有什么话,想问就问吧。”
她将自己要看的书暂时整整齐齐放到一边,转而,视线直直落到晋慕余身上。
晋慕余对上她的眼,瞬间,凌乱的思绪越发凌乱。
“我……”晋慕余开口,心觉自己现在还不能问有关抱月宗的事,因为这样,他晚上就不好去找凌岁安了,所以,他话到嘴边,一转,道:“我就是有些好奇,你来望月峰,不用上早课吗?”
晋慕余知道这个问题实在有些突兀,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出来。
“我来望月峰时,见好些抱月宗弟子来这,都是去上早课的。”他别扭对上凌岁安的眼。
凌岁安疑惑打量着他,头微微一歪,“你就想问这?”
晋慕余机械点头。
凌岁安眸光微转,意识到这只是对方随口找的问题,但又见对方难得露出这窘迫的样,一时,忍不住轻声笑了下,然后道:“因为师尊曾放言,宗门里若有人敢管他,还有我与我师姐,他就将弦月峰单独划出宗门,自成一派,所以,那些长老们就向来不管我,早课也随意我上或不上。”
而她,显而易见,是选择了不上。
毕竟,那些早课对她来说,基本没什么用,就算有用,也大都不如余清风随口一句提点,更能帮她提升修为。
“所以你师尊和宗门的关系,原来有这么差吗?”晋慕余听了凌岁安的话,这次是真心好奇。
凌岁安颔首嗯了声,视线随意落在手边的书上,“起码从我做他徒弟起,一直是这样。”
晋慕余:“你知道原因吗?”
凌岁安摇头,又点头,“不知道,但也不算完全不知道。师姐说,师尊与宗门关系不好,是因为一个人,那个人是谁,我不清楚,只知道是对师尊来说,特别特别重要的人。重要到,师尊不惜得罪整个宗门,也要把所有人给气一遍。”
气到他们七窍生烟,气到就是入土了,都得拍棺大喊一声:“余清风,你丫的!你真该被天打雷劈,下来陪老子!”
“那那些人就由着你师尊气他们吗?”晋慕余沉吟片刻,问。
凌岁安侧过身,边翻书架上整理好的书,边道:“不然呢?他们又打不过我师尊,再气又能怎样,除了把自己气死,还能有什么好处。”
凌岁安说着,翻书的手一停,又道:“当然,被气已经算好了,起码保住了命。有些人,连命都没保住,师尊直接拿他们祭了剑,助他入了修罗道。”
余清风也因此,成了修真界第一个无情道毁、还能重登大乘的传说。
“不过,你放心,师尊这脾气只对那些人。”凌岁安将所有古籍一股脑装进储物戒,“对其他人,他向来是笑颜以对,极好说话的。”
凌岁安如此说。晋慕余沉沉看了她好几眼,许久,开口准备随意应和几句。
但这时,一缕金光倏然窜进藏书阁,化作一只金灵鸟,咕咕喊道:“师姐醒了,师姐醒了,师姐醒了,师妹速来,师妹速来,师妹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