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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昨夜风雨很大,噼里啪啦,电闪雷鸣惊得人睡不着。

      迷糊间素和言听见一声又一声压抑隐忍的声音,低低在喊:“宝贝,抬高些。”

      他坐起来,冷静了一下,待身子平静,起身灌口冷茶。

      他面上看着从容,实则心里十分羞耻,他一贯高冷,何曾染过风月。

      可是自从半年前撤灯小筑出现墨冰起,他便绮梦连连,墨冰里面染了荷花香,池中荷花又能吸梦。

      他恼怒烦躁,却不知是哪个弟子有这等癖好,夜夜笙歌,绮梦不断!

      想把墨冰扔出门去,踩得稀巴烂,又怕楚晏问他“师尊既然怕热,何不放些墨冰去热”。

      昨夜亲眼见到那墨色寒冰,他心中胆寒,恨不得立刻将其击得粉碎,但是不能,他是冷静的其华长老,不能做出慌乱的姿态。

      若是楚晏追问为何墨冰与他相克,他要如何解释?只能步步谋划,先击碎楚晏的心防,再将墨冰还给他。

      素和言冷哼一声。

      “师尊?”窗外漏进来两束光,楚晏在门外低声问,“你起来了吗?弟子拿来了水,可以进来吗?”

      素和言用手指拂过垂落的衣裳,半束光落在手背上,将搭在膝盖的衣摆扫下去,道:“进来吧。”

      或许是才睡醒,又或许是做了什么,师尊的声音暗哑得很。

      楚晏愣了一愣,推门而入,敬声道:“师尊。”

      师尊只穿着薄薄一层长衫,襟口有些低,露出半截嶙峋的锁骨,他直挺挺坐着,脚上没有穿鞋,脚趾头抓着地,很白。

      楚晏走到架子边,放下盆,浸湿了巾子递过去。

      素和言接过,声音已经恢复素日的清冷,道:“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楚晏一边说着“我去借膳房做些东西,师尊慢些”,一边出去关上了门。

      素和言收拾好,下楼看见一桌吃食,好奇道:“你会做饭?我以为你只会做些点心。”

      楚晏很会做糕点,味道很好,模样精致,不过多是梅花样,他不喜欢。

      楚晏笑道:“弟子曾经养过一只猫,娇气得不行,还绝食,弟子只好自己做了吃食硬喂。”

      楚晏少时不幸,多年遭人追杀,不可能养猫,素和言冷淡地看他一眼,坐下。

      他不问他被人追杀的路上如何养猫,执筷尝了一口,点头赞道:“不错,吃完了便去合欢崖吧。”

      吃完饭,楚晏要去购买路上的干粮,素和言道:“不必。”

      他提着楚晏的衣领,转眼便到合欢崖。

      合欢崖在荒郊野岭,用一处高崖做屏障,崖上长满藤蔓花朵,姹紫嫣红开遍,正中间是藤蔓缠成的阶梯。

      阶梯旁一块石碑刻着“合欢崖”,碑长几尺,悬嵌崖壁,被不知什么武器一劈为二。往身后一看,是密不透风的茂林,枝干间黑暗无光,几只鸦鹊极快飞过。

      楚晏喉结一动,紧张地扯住素和言衣袖,贴过去道:“师尊,这便是合欢崖?”

      胆小鬼。

      素和言不理他,向前一步,以手为剑将石碑一劈为四,高声道:“夜决!”

      几乎是立刻,夜阑便出现了,手握玉箫,红衣墨发,狭长眉眼。

      他有些阴郁地看着素和言,眼中闪过复杂难言的情绪,最后却笑出来,道:“素和,你终于想起来看我了。”

      素和言的神情依旧冷然,一指楚晏道:“他来约战。”

      说完,他后退几步,让楚晏站在身前。

      夜阑看向楚晏,敛了笑。

      “……”

      楚晏看向素和言,素和言低声威胁道:“你隐瞒修为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今日若输了,便不必再叫我师尊。”

      楚晏有装弱的本事,杀楚淮南时并没有显出全部的修为,虽然这一年没有长进,但是他也不知道楚晏的底在哪里,得想办法一试。

      楚晏闻言,便转头对夜阑拱手道:“在下水净其华长老门下弟子楚晏,今日特来向合欢崖门主讨教,望不吝赐教。”

      素和言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祭出含章剑扔过去。

      夜阑无语道:“你就不怕死?”

      “怕的。”楚晏很诚实。

      “死了也不用叫我师尊了。”素和言再次道。

      夜阑是前辈,手脚功夫好,但修为剥离本体成为另外一个人,现在修为不怎么高,可以拿来试手,他不担心楚晏会出事,而且他在这里,也不会让楚晏出事。

      夜阑看着楚晏,勾唇冷笑道:“一年前若不是素和插手,你以为你还活着?”

      说罢将箫凑近唇边,顿时呜呜咽咽的声音四传开来,旋风骤然平地而起,似海浪涌入天空,卷起千堆山石而下。

      楚晏提剑而挡,冒着飞石向夜阑前进,夜阑眼睛一眯,箫声忽然如雷鸣暴雨,山石之力也变得不可抵挡。

      风沙太过,楚晏前进不能,后翻几下半跪到素和言身前。

      素和言今日穿白,衣裳被风吹起,如一树梨花层层,他抬手搭在楚晏肩上,推了一把。

      楚晏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即站起,以手为饲在含章剑上一滑,手指见血,血滴飞入沙石。

      他大喝一声,道:“破!”

      满天飞沙走石顿然落地。

      楚晏以脚点地,腾跃而起,一个跟斗翻到藤蔓上用脚勾住,喝道:“含章!”

      随着他的身影,素和言抬头望去,他的佩剑在弟子手中爆发出白色的光芒,藤蔓高壁之间,闪电直冲而下,所过之处,藤死花落,生灵不留。

      剑身所含的灵力开始暴走,亟待破剑而出嗜血饮命,楚晏艰难地掌控它,手背青筋若现,控不住剑的人不适合近攻,只能借助灵力与夜阑决出高下。

      含章已见过血,不在素和言的手中便毫无忌惮,只等楚晏将灵力灌入,便呼啸山鸣。

      电光在崖壁蔓延,一道炽热的白光刺入地表,接着整个山壁燃烧出刺目的火芒。

      素和言衣袂翻飞,抬手点在额间那抹发热的朱砂上。

      弟子,这便是入门弟子吗?可以用他的佩剑,让他感受到这一刻的心情。

      夜阑站在下方,瞳孔一缩,极快掷出佩刀,刀带着他的红色灵力,与白光相接。

      电光直冲而下,破开箫声,击回长刀,楚晏落地,剑已搭在夜阑脖颈上,道:“前辈承让。”

      夜阑扯开嘴角道:“你胜之不武。”

      话罢,夜阑手中箫竟然化成长鞭,一挥而出,如蛇前行,将楚晏手中的剑缠住,一拉一扯,剑险些脱手。

      夜阑正待露笑,楚晏却是早有预料一般,迅速放手,跃身踢剑,剑是有意识的,脱离长鞭又回到他手中。

      楚晏举剑而来,夜阑再用长鞭缠他腿脚,却被一道白光弹开震碎。

      素和言收回手,落在楚晏面前。

      方才两人出手,是朝着取对方性命出力,楚晏一顿,要停手已经来不及,只能左脚绊住右脚摔在素和言脚边,憋得出了口血。

      素和言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在夜阑怒急而来时提着楚晏离开了合欢崖。

      夜阑看着一地碎片,咬牙切齿:“素和言!你当我是什么?是什么?!”

      溪水波光闪烁,素和言和楚晏出现在这里。

      楚晏肩膀和脸上都有血迹,头发乱糟糟的,迷茫道:“师尊,这是哪里?”

      素和言扔给他一条帕子,声音冷淡道:“宴城。你好好擦擦我们再进城——楚晏。”

      楚晏正撩水洗脸,闻言仰起脸道:“嗯?怎么了师尊?”

      素和言看着他。这个弟子修为不差,至少在夜阑之上,他想问他为何因隐瞒修为,转念又想起他的身世。

      那样长大的孩子性子是容易出现问题,不说便不说吧,日久天长,他会让他慢慢打开心扉,相信他这个师尊。

      素和言指着他的衣服道:“肩膀破了。”说完也蹲下来洗手。

      树影婆娑,浮光跃金,楚晏侧目瞧着师尊,倏然将手撑地,脸埋在水里面,左右晃了几下,猛地起身后退几步。

      素和言被溅了一身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没眼色的弟子,他刚刚被夜阑吹得满身灰土,现在又被弄湿了,他觉得自己很脏。

      楚晏用袖子着擦脸,道:“那弟子去换。”

      山下的水没有山上的水冷,楚晏刚刚出水的模样没有苍白,反倒有些,有些素和言说不出来的感觉,水从发间落在眉眼,蜿蜒向下,在喉结上变成水珠滴落湿透的衣领。

      素和言看着,徐缓点头道:“你去树后换。”

      楚晏依言,跑到素和言指定的那棵大树下,又蹦又跳道:“师尊。”

      素和言看他往树后走去,袖下白光一闪,便听楚晏喊道:“师尊不用绑我吧?!”

      素和言冷笑一声,解了衣带入水,待他洗好,将头发温干,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他走到楚晏面前,解了捆缚的术法,微微皱眉。

      楚晏捏着酸痛的胳膊,道:“怎么了师尊?”

      素和言审视地看着他,见他神情无辜,便道:“你换了衣服我们再走。无事。”

      给楚晏留出单独换衣的空间,他向溪边走去,脚步迟缓,若有所思。

      楚晏身上的术法与他结上的并不一样,可这是他自创的术法,且从未教过别人。

      素和言纳闷,一路都在想这件事情,想得出神,身后传来浓浓的笑意。

      楚晏牵着他一片衣角,笑道:“师尊放心,弟子只是听见水声,水声而已。”

      素和言低头,看着楚晏牵住的袖子,叹气。

      怎么每个弟子都爱牵袖子?难道他的袖中藏着宝贝不成?打开看进去,一只细白光洁的胳膊藏在层层叠叠的衣物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素和言道:“适才在水中,掌门传信与我说宴城近日不宁,闹鬼,城主被人掳走,至今不明。”

      楚晏敛了笑意道:“宴城?怎么会这么巧?”

      素和言指着溪水道:“那里面死过人,怕是有人故意为之,走吧。”

      楚晏道:“师尊怎么知道?”

      素和言道:“他死得冤枉,化为厉鬼,要有人在这里继承他的厉气才能投胎。”

      他环顾四周,最终看向楚晏道:“然而此地人烟稀少,罕有人踏足。我一下水他便缠上我的脚,将我往下拖,我便把他关在这里面了。”

      素和言晃了晃手里面的玉玦,抬高下巴颏,傲然道:“你还没有锁妖玉,这块就给你,好好拿着。”

      锁妖玉只有楚晏半只巴掌大,质地细腻,颜色古黄,像是随身戴了很多年。

      楚晏抚摸着玉玦上的荷花花纹,系绳尾巴挂着晶莹剔透的青玉雕荷花和青色穗子,缺口处灵力如隐若现,有两个小孩趴在那里愣愣看过来。

      楚晏问:“那师尊来宴城是要做什么?”

      素和言看了一眼楚晏腰间的存物袋,淡声道:“买东西,宴城沐家每年都会展览宝物出卖,价高者得。这次宝物出展是三日后。”他从指尖闪出两张请柬,“我向掌门师兄要的。”

      暮夜沉沉,凉风瑟瑟,两人宿在山中。

      素和言良心发现,拿出一条斗篷丢过瑟瑟发抖的楚晏。

      “山中冷,裹好。”

      楚晏眼中是止不住的笑意,潺潺笑意似是午间绕在身上的溪水,透着一股子能让素和言喜欢的感觉。

      夜风静悄悄的,素和言盯住烧过的一截木头,明明灭灭的火光轮回,像一条条不甘心的生命,挣扎着,不愿便此死去。

      楚晏无疑是俊朗好看的,长眉之下,一双桃花眼中只有他,仿若活着便是为了他,万千世界不及一个他。

      初时素和言不曾发觉,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忽然,他眉间一颤,目光一冷,直直刺向楚晏,道:“你唤一声‘言言’。”

      楚晏道:“师尊说什么弟子没有听清。”

      素和言想起这半年来,那无端端搅人清梦的“阿言”或是“言言”,宠溺戏谑,带着调笑。

      墨冰是楚晏拿来的,荷花也是他采了养在石榻上,这段时日以来,那些冰块那些花距离楚晏最近,若是吸了梦,最应该是楚晏的。但是他一直没有怀疑楚晏,楚晏的声音与梦中人的声音不一样,很不一样。

      可是有些时候,却又能从一些不经意的话尾处窥出零星的端倪,清朗与暗哑,急短与缓拖,亲昵与亵狎,床上与床下,若是仔细回想,认真对比,还真的有些相同。

      他看不见梦中人的脸,但是能感知那双手,那个东西,那个人,还有不停歇的声音,那些都是热的。他怕热,那热却要夺他的性命。然而对于男欢女爱,他一直有意回避,久而久之竟在这方面生出羞耻之心。

      偏偏,偏偏做梦的是位男子,到了他梦境里他便主动代替女子的身份。

      脸埋在枕间,不可推拒的强悍肩膀挡在身后,汗砸下来,令他心生恐惧。

      因为惊惧羞怯,半年来,他躲避的没有想过,不去细想,也不想去想,可是今日那道捆缚的法术令他生了疑。

      现在,他看着楚晏疑惑不解的目光,忽然又不知要如何开口了。

      可是楚晏一副很想知道他方才说了什么的样子,素和言张张嘴,吐出一句:“你赶紧睡吧。”

      楚晏一下子便笑起来,在火红的柴光后面显得尤其开朗惹人,笑声将寂静的山野变成可以依托夜晚的栖身之地,像到了撤灯小筑,楚晏蹲在他的脚边,手里捧着一本玩笑话本惹他笑的时候。

      可是素和言没看两眼,楚晏提着下摆站起来将火灭了,道:“师尊也早睡。”

      素和言张张嘴,又给闭上,为楚晏施了一个结界护他安眠,便纵身一跃,平稳落在树枝上,阖眼睡去。

      楚晏躺在树下,拇指与食指捏着那片衣摆,摩挲几下,屈膝缩成一团靠近树干,手指放开衣摆。

      言言。他听不得这两个字,要发疯、要对师尊大不敬的。

      翌日二人到宴城时,晨光未出,薄雾尚在,农人出城作物,三三两两,稀稀落落,牛车缓缓,一派静然。

      楚晏站在素和言身后,看了这一幕微微笑起来道:“宴城景象兴荣,井然有序,不似失了城主的样子。”

      “那边,”素和言指向城墙上一排的“寻人启事”,淡声吩咐道,“撕了它,有人会带我们去城主府邸,今夜便有落脚的地方了。”

      楚晏依言,到城主府邸发现自己成为这件案子的主事人后,对素和言无奈地笑。

      他请城主夫人将府中人聚集到一起,开始询问,府中多是些女子,楚晏问过几人方知城主没有子嗣。

      素和言站在阴凉的廊下,对身后的侍卫道:“你们城主叫沐岳?五十八岁?膝下无子?五日前失踪?两日前你们家主向水净以及南陵求助?”

      被问话的人有点呆,挺直了腰正声道:“是!仙君,我叫庸敛!”

      素和言道:“你不必如此郑重,我随意问问,你知道便答。可好?”

      庸敛立刻点头道:“当然,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素和言默不作声走到他身边,问:“你们城主平素行事如何?可有仇家?”

      “啊,”庸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受惊一样猛地后退撞上石墙,呆呆道,“城主为人极好,只是比较好美色,尤爱纤细妩媚,柔弱无骨的……男子女子,仇家倒是不曾听说。”

      面前的修士身如玉琉璃,一身白衣,真的像是一个仙人,庸敛觉得此番话玷污了仙君的耳朵,绷紧脖子。

      素和言只是淡淡点头,转身再次看向院中的人们。

      院中除了楚晏,个个体态风骚,顾盼生情,人虽多,却无一人是男子。

      他又转身看向另一个侍卫,想了想没有再问,事情他都已经从河中捉到的那只鬼身上悉知,只看楚晏何时能查清楚。

      等楚晏问完话,已是日头当空,庭院中深绿的叶子耷拉着,夏风裹挟燥热,素和言浑身汗湿。

      城主夫人吩咐下人为他们准备午饭,又叫人带他们去客房,一切安顿下来,素和言用凉帕子擦脸。

      用饭时,楚晏一直有所思虑,无心夹菜,不时塞上几粒,咀嚼几下。

      素和言吃完了饭,将碗放在一旁,盛汤慢慢喝着。

      楚晏放下碗,道:“师尊,城主沐岳,五十八岁,对民宽厚,从不苛捐杂税,对后院妾室鲜有偏私……但有人跟我说他喜好男子,他的妻妾却不这样说。”

      他在素和言甜汤里面加了些碎冰,将自己的想法缓缓道出:“城主府邸的人不可全信,落日后师尊带我出去走走转转,详细了解一下,师尊觉得如何?”

      素和言盯着莹白小碗中隐隐现现、染了粉红的碎冰,仰头一饮而尽,道:“好。”

      他放下碗,看向楚晏,给过去一个香包,道:“随身携带,不可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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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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