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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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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昏黄,何时到的地府?这是黑鹰醒来后看到的第一反应,四周很是安静,不比初到时得凶险,没有魂灵游荡。
屋还是那间屋子,只是比先前所见多了一丝绿意和生活气息。
黑鹰拧着眉往屋内走去,手不自觉按住腰间法器,却什么熟悉的都没摸到,他低头一看,身上衣物都并非自己的,他很是疑惑。这时屋内跑出来个,是那时在这屋子前见到的女子!但是比那个模样的要更加美丽动人,浑身散发着高贵不可侵犯的神息。
那女子一脸焦虑得跑出来跌撞在他身上,紧张查看着他的身体,又往他后面盯了许久,“没有被跟踪吧?”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但是手已经放下要找法器的动作。女子贴过来的身体透着刺骨的冰冷,但是很能缓和自己这具身体的燥热感。
“你怎么不说话?”女子看着他,疑虑和担忧聚显。女子是个小圆脸,皱起眉来显得可怜,到底是怎么变成最初看到时的瘦削模样的呢。想着便也动手去抚平。
不自觉的动作,面前怎么就突然变成了橙儿的脸,他很是震惊,这手就停在脸边,将女子往后推离。他眨了眨眼,面前还是他的橙儿,他的橙儿也很震惊,似乎没想到他会将自己推开。
绝对是做梦,绝对是在做梦,他看着自己的手,那是自己的手啊,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回了自己的衣服。
“你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了是吗,你厌烦我了是吗?”那女子用着橙儿的模样在那里质问他,眼泪几欲逼出眼眶。
而整个世界也在随之震动,似要崩塌,那女子还在说着话,“呵,是了,是我高攀了,你是妖师的继承者,我不过是幽都里一个掌管黑河的小妖。”
“你又多虑了,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身份的差别,不要多想,好不好。”黑鹰看着自己的身体突然自说自话,又不顾自己意愿将橙儿模样的女子揽入怀中。
他也很快发现了症点,想是自己被困在了断空铃主人的回忆里,只是用着他与橙儿的模样上演着这出回忆,当真是,当真是残忍啊。
他同他的仙女待的时日不多,还有很多很多未知的另一面等待着彼此探索,因此在这么一派诡异的场景中,他也不愿挣扎离开。毕竟,断空铃背后的故事,他也很好奇。
两妖在院中依偎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进了屋,屋内陈设与记忆中相差不大,只不过如今多了一瓶花摆在窗前桌上,那花黑鹰见过,是铃铛上的一草一花,原来竟是同一株上的,而这花原本的模样甚是奇特,黑色的茎叶托着一朵绿色花条缠绕而成的月季花模样。
“此去怎么这般久?”那妖女进屋后便坐到床上,继续做着先前未完成的工作。
他感受着妖男用手又摸了摸腰间铃铛,将靠河的门打开“坤墟大典,第一次上场难免要多做些准备。”
妖女停下动作,“那个千年一次的妖族盛典?”妖女眼中似乎闪着光芒,那种好奇和向往,“是什么样子”
可话还没说完,就听妖男取了一根花条吃下,随后一句要下河修复自身为由,便消失在了黑河中。
黑鹰在跟着下河之前,回头看到妖女那一脸惊诧和落寞的眼神,顶着橙儿的脸,黑鹰思觉连心都跟着痛了,那种从未有过的不忍。他想要控制这具身体离开这黑河,可是终究不过是妄念,这里并非他能控制局面。
黑河底下不似黑鹰先前所见的污浊之气,反而灵气充盈,清澈得比人间河水还要甚,他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直往最深的河底游,周边各种奇异的游鱼在河中摇曳尾巴,直到最深的地方,四周再也不剩什么,只剩下一株无根木屹立在黑河底端,黑鹰虽未修得道身,但依然能感受到那无根木定然就是这黑河的灵源,一切黑河生灵皆有这无根木维持着。
这具身体游到无根木面前后,突然口吐鲜血,双脚一软差点扑倒在地。黑鹰神识收回,才注意到这具身体已是强虏之末,之前一直强撑着直到此刻。但是黑鹰并不为之担心,反而感到害怕,他害怕地想着,妖男目的定然不纯,否则不会到了后面黑河污浊,屋子荒废,女子哭泣。
这是一段既定的历史,残酷而不可挽回。断空铃既然能有这段回忆,那么那妖女不可能不知道,应该知道吧。黑鹰看着妖男盘坐无根木前,吸纳黑河灵气。
“很痛苦吧,只能看着却无法干预。”那妖男突然说了一句话,黑鹰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那妖男又说,“天庭二驸马,呵,不如看看你的回忆吧。”
黑鹰惊讶,正想问这是什么情况,便被妖男一个震离,意识再次模糊。
那妖男看着一旁昏迷的黑鹰,“天庭,我倒要看看这个人族,值不值得让你们同妖族做个交易了。”而后继续吸纳灵气。
黑鹰再次醒来时,是在一个雨天,他躺在床上听见外面雨声稀稀,而后一个女人推开房门,迅速将自己叫醒。他迷迷蒙蒙睁开眼,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依稀感觉到了熟悉的味道。
“小宝,小宝,醒醒,”边说边将黑鹰用被子裹着,手隔着被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也不知道是想让他醒来还是不醒来。
但这是,母亲吗?黑鹰看着那张侧脸,眼睛还是很模糊,他想伸手揉眼,但四肢被束缚着,无法动弹,只是为什么母亲这么高大,竟能将他如婴孩般抱起。
他感受着自己被母亲包裹得只剩一张半遮着的脸,听着忙乱的声音。
“夫人,马车已经备好了,随时可以走。”一个人跑来来,应该是奴仆,毕恭毕敬的却气喘吁吁。
下一刻他就感受到母亲呼吸稍急促了一下,“老爷人呢?”
“领着众家将们还守在前院。夫人还是快些,晚了就来不及了。”
而后他看着那张看不清的母亲的脸离开他的视线,落入了另一个人的怀抱中。
“带着公子先走,出了城门后往南去我母家。”母亲的手似乎抚在他的脸侧,“母亲应当不会对自己的孙子置之不理的。赶紧走!若我与老爷逃了出来,定会去找你们的。”
他感到莫大的恐慌,他似乎依稀记得,曾经也有谁这样压抑的哭泣,原是母亲吗?他想要挽留母亲,可是咿咿呀呀的只有满脸焦虑,以及愈来愈远的母亲。
那是母亲!每每忆起的那模糊又亲切的身影,一直影响着自己对未来爱人的想象,原来一直都是母亲。黑鹰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一路而去,远处传来厮杀的声响,眼前皆是鲜血悲恨,黑鹰的脑海中终于捡起来一点点相关,这是家门惨变啊。
他感受着那奴仆将自己的视线遮盖,抽抽泣泣地上了马,怒狠一驾,风从他身侧过去,行了多久他不知道,只知道太困了,便又不可控地睡了过去。
有杀气。
黑鹰睁开双眼,只见一柄刀刃就立在自己眼前,随后被谁打开,风中产生的震荡让他不得不闭眼抵御,刀落地上的声音很响,还有回音,应当是一处山洞。
“谁!”是那奴仆的声音,战栗的声线和握紧的双拳。
黑鹰清楚了,是那奴仆要杀自己,为什么呢?但随之而来师父的声音就给了他答案。
“杀你的人。”师父的声音听了十几年总归于他是熟悉的,“一个小婴儿都杀,可真是世风日下了。”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该滚多远滚多远。”
“若我偏不走呢,我这人什么都好,就只有一点不好,喜欢多管闲事。”黑鹰爬起身子,想要努力抬头看看他那久违的师父。
只见他师父看到他爬起来看他,“哎呀,这小婴儿喜欢我,那我就更得管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我看你是存心找茬。”说罢奴仆捡起地上的匕首朝黑鹰师父刺去。
黑鹰看着他那自恋的师父一一化解奴仆的招式。不过这奴仆本事也算不错,为何要屈尊杀自己这一个未长灵智的婴幼儿呢?黑鹰不知道,但是黑鹰能猜出一两分。
“唉,江湖上小有名气的斩炎刀主,竟也只有这般能耐吗?”黑鹰看着奴仆,哦不,斩炎刀主倒在他师父身侧,心中却没想起来这斩炎刀主的身份,他师父也从未对他提起过。爱吹嘘如师父,为什么从未提过这件事呢,是因为这什么斩炎刀主太弱了,于他不值一提吗,黑鹰不再多想,因为此刻师父正捏着他的脸,挺疼!
“啧啧啧,真难看。你母亲长得那样风华绝代,你怎么就跟你爹一样难看呢,遭罪遭罪。”他师父一边嫌弃一边将那被夺走的和田玉佩放进他手里。黑鹰捏着那如今有些难捏住的玉佩,颇想扔到他师父脸上,怎么就从小说到大呢?可是师父长着一张好看的脸,不似中原的异域风情之色,让黑鹰在往后的日子里都不舍得对着师父那张脸说重话。
一直说他丑的,除了师父,黑鹰确实想不起来第二个人,如今看来,是因为师父嫌弃他爹吧,但为什么嫌弃,这之中又有什么故事,黑鹰一概不知。他小时候也问过师父自己的父母是谁,可师父却有意隐瞒与他有关的事,那么些年了,什么话都说,就是不说他父母。后来黑鹰也不再问了,想着终有一日他会自己说。可是这一等就等到了师父死在自己面前,抛下他这个才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死前还笑嘻嘻地,说着些什么浑话。最后让他去京城找个人帮他抚养自己。
黑鹰陷入思绪,再回醒过来时就见自己站在在师父面前,满目泪痕地看着师父满身伤痕地从篱笆外,拖着随身的刀回来,“啊,小宝怎么站在这里哭啊,为师好饿啊,被一群仇家追了满山,好不容易才杀完,现在好想吃饭。”黑鹰也控制不住自己,本想擦掉的,可是好久不见师父了,思念之心让他哭得更狠。
“师父,我”黑鹰有好多话想说,可是话出口就像是被卡着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想要迈过去扶住师父,这脚也像是被灌了什么,走也走不了。
师父也没管,就近坐到了院子里的凳子上,“怎么,饭还没好吗,真的好饿啊小宝。”虚弱地向自己徒弟撒着娇,整个人却是一直在流血,滴滴答答的,落在院子里。
日色落下,只留残霞披在山的顶端,随时要掀了出去。黑鹰记得,自己跌跌撞撞跑向厨房,来来回回两趟,将一菜一汤,两碗饭搁到师父坐着的小桌上,然后站在师父面前,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一味地喊着“师父,可以吃饭了。”
过了不知多久,或许是残霞被掀了一半,桌上的饭菜凉了,师父才悠悠反应过来,看着黑鹰隐忍着的不知所措的脸,很是虚弱地,却依旧将手抬起来,想替黑鹰刮掉眼泪“小师妹,怎么又咬嘴,想哭就哭,是不是那丑东西又惹了什么麻烦,我下次见他定打得他一个月起不来床。让你离他远点你不听,还要次次因他而哭,唉,也就你乐意同他玩耍了。”
黑鹰没听懂师父说的什么,皱了皱眉,想问些什么,可这一皱眉,他师父看到了,“哈,瞧你,说他丑你还要生气,等以后你跟他结婚了,生的孩子也如他一样丑我决计会,不,你不能跟他结婚,他是个祸害,他是个祸害,你必须远离他!”师父突然力道很重地捏着他的肩膀,恶狠狠的看着他,“混账东西!”而后黑鹰被一拳打到地上,甚是疼痛,那一拳里带的恨意,让黑鹰彻底清楚了自己师父在说的是什么,随后他又听到,“你明知自己是个祸害,身负罪孽,为何还要连累我师妹!”以及一口鲜血吐出,近一半吐在了黑鹰身上。黑鹰忍着痛抬头看向他师父,他能知道,他师父命数已尽,可心中害怕,那还未全白的发丝,他的师父明明可以快快乐乐活到老,却因为那些仇家,是了,那些仇家。不止有师父自己的仇家,还有他父亲的仇家派来杀他的。
师父的重量突然压到他的身上,他那小小的身躯紧紧抱住师父,想要挽回本就挽回不了的生命,“师父,别睡了,饭还没吃呢,师父”可是一声声的叫唤始终唤不醒,直到黑鹰彻底放弃,任由这个状态自行昏睡过去。黑鹰看着自己躺在地上,师父躺在他身上,夜色无月,万籁寂静,可却并不安静。
那些人过来了,找到了这个地方。黑鹰不记得当年有谁来找过,或许是因为发现自己被压在下面醒不来,误以为被自己师父杀了,才没有细心检查吧。可是此刻看着那几人的嘴脸,探鼻息,又往师父身上狠踩了几脚,并且把这个地方当自己的地盘一样乱晃荡时,黑鹰只觉得一股子的气,更不用说这群人将师父往旁边翻了翻,扎了几刀确保未死。而后其中有个人还打算往自己身上扎几刀,若不是他的同伴在屋内找到了什么将那人引了去,黑鹰不敢相信当初的自己竟然离死亡只有这么一点距离。那晚夜色已至,又加上自己伤心过度,并未细看师父都受了什么伤。
黑鹰握紧了拳头,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三人,企图看清这三个人的面目,那三人似乎找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满脸兴奋。为首的那个直接扯下了面罩,让一旁两人点灯,当是要细看。
那盒子,黑鹰从记忆中搜寻片刻,终于记起来是师父十分珍惜的东西,一直放在衣箱子的最底端,外面的锁也设计精巧,黑鹰那时求着师父学了好久开锁的技巧,才开启了那把锁,而里面只是一张纸,纸上所画......!似乎是城郭图,但是是哪里的城郭图,黑鹰已经记不清了,年岁已久远,只记得他从这深山里走出去没两年,就听到了我朝大军已经将南方疆土扩到了哀牢边境,哀牢,那是,如今益州一部分的边境。师父手上为何会有这种东西,那三人除了为首的细看是有在军营待过的之外,另外两个皆不似军营人,为何会常年追着师父。黑鹰此刻觉得迷茫,他竟然从未知道师父从何而来,又有些什么故事。他只当师父长得好看,惹了太多风流债,年幼的他是如此相信着的。
悲愤和迷茫的悔恨,迫使黑鹰滋长了无尽的痛苦,他此刻恨不得抽了那几个厮,逼问他们。牢里的那套东西,他还没忘记过。
转瞬间,似乎是突破了幻境的结界,黑鹰抽出长年伴随的黑刃,一个瞬杀,将除了为首者之外的两人击杀,待为首之人反应过来,黑鹰的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常御史!”那张脸虽然很年轻,但无疑是如今在朝为官的常御史,虽是没见过两面,但他听闻过常御史此人,情绪阴晴不定,手段诡异而狠辣,若非得已,不跟他扯上关系是最好的。
而常御史倒是笑意盈盈,丝毫没在乎脖子上的刀,“你叫我,御史?当真有趣,我见你也有几分故人之姿,不知怎么称呼?”那眼神虽是弯弯而柔,却带着审视。
可是黑鹰却不知道该如何问话,他在思索,在此解决了他,是不是就不会有以后的事情发生。不,这里不是现实,杀了他,不会对现实照成什么,他只不过是有地方泄愤,“你想做什么?”
“这倒是难为我了,在下只是问少侠怎么称呼,能做什么,不过少侠着实了得,站到我面前了才发现少侠的存在,于是想交个朋友。”常御史依旧那副易相处的神态。
对于这种人,黑鹰见得多了,“你最好老实回答,不然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
橙儿进来这里时,看到的便是满身黑气的黑鹰用刀在常御史的脖子上划出来了一道血痕,随即施法用一片树叶弹开黑鹰的刀,紧跟其后施法让那常御史昏倒了过去。
黑鹰回头看向橙儿,很是惊讶,一个橙衣仙子竟然破开了他的刀,而那仙子脸颊沾了不知道什么黑色的脏污,衣服已经破得像是从血域中杀出来的。
只见橙儿收起仙剑,上前抱起昏倒在地上的小黑鹰,径直走过他的身边,跨过那几具躯体,将小黑鹰放到床上,而后变出一块手帕,擦拭着他的脸,一边擦一遍轻拍肩膀哄着,“小宝乖,小宝不哭,醒来就一切都好了。”
黑鹰看见橙儿脸上难得的温柔,只敢轻轻上前,蹲在橙儿身侧,想用手去碰碰,这个让他思念的存在,“橙儿。”原来我们这么早,便见过面了吗?
只是还未碰到,橙儿便又起身离开,往屋外走去。黑鹰害怕思念只是虚幻,会倾身离开,于是一直眼神追随着。
他看着仙子施法给师父换了一身干净的着装,仿若真的只是睡着了,又见她施法在院子的常青树下挖了一个坑,将师父放进了那里,而后鲜土覆盖。
不,不应该是如此的,师父明明是自己埋葬的,明明是自己,怎么会是仙人相助,怎么会,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黑鹰的脑海中是自己亲手将师父埋葬的画面,可眼前的情形却又如此真实。
只见橙儿做完这一切后,看着他无奈笑了一声,“我道传闻中的天下第一名捕该是当得起这天下第一的,却原来竟也是个木头啊。”她就站在那里,不进一步,不离一步,常青藤下的她,如此艳丽,是行了千山万水看过人间四季都无法形容的美,是他突然可以舍弃一切的奔赴。
天下第一,呵,他终于想起来了,自己明知这里是梦,却依旧不去想为何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