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 8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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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大家抽空参加作战会议。我会长话短说。”
林诺说。他从战场下来，直接进的会议室，连战术手套都没来得及摘。
他说第1句话时嗓子哑得厉害，于是先从恩格希尔手里接过水瓶，咕咚咕咚猛灌水。
但在数次加宽加长的简易会议桌旁，各个作战班班长都没有怨言，大家纷纷挺直腰背，聚精会神地等林诺开口。
“诸位应该已经得到帝国正式扩张的情报。随着星盗和叛军领地被不断压缩，黑域的生存环境只会愈发恶劣，像本月份这种强度的防御战役，往后只增不减。所以从此刻起，我将倾向于提出更加强硬的军事战略。”
林诺说着，放大桌上正不断旋转的星图，显示出几道猩红的箭头。
那是他根据紧急情报，推测出的帝国主要扩张方向——箭头几乎全都对准黑域。
“根据地自转轴相对东侧，坐标Ｅ２２宙域，预估会在７小时后爆发一场遭遇战。交战双方为红蛇第二军团，和在内战中败走黑域的联邦正规军残部。”
林诺切换光幕，将手按在一块标红的宙域，黑眸映满投影里的星辰。
“我有强烈意愿介入这场战斗。正规军的军备、作战素养、科研人员，都是根据地当前所欠缺的，我想借此机会，将这支正规军残部连同家属，一并纳入根据地。时间不多，诸位有什么意见，请即刻向我提出——”
“林，我无条件支持你。”
议事桌右侧，舰兵四分队队长立刻说。
他是个蓄着络腮胡子的大块头雇佣兵，讲话有很重的口音，脸长得凶，但表情很真挚，综合起来有种卡通感。
“上个月被你救回来时，我就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和我那艘星舰上，所有弟兄姐妹的命都是你的，你想怎么用怎么用，爱打哪就打哪。只要给我们充足的燃料，你让我们打进帝国去，杀了狗皇帝都没问题——就是不一定回得来，啊哈哈……”
“我也无条件支持林队。”
红毛丹也赶快抢话，他胸口别的是一班班长的金属牌，擦得锃亮反光，开会也要抢在离林诺最近的位置，
“红蛇算条毛？以前根据地只有2万人的时候，我们都跟他们交手过不下百十次，没道理现在都增加到8万人了，反而要当软脚虾！”
“我也支持。”
“支持。直接分配作战任务吧，反正我记得从我加入开始，林指挥官就没带我们打过败仗。你怎么弄都有你的道理。”
“干死红蛇！”
用来充当会议室的简陋帐篷，此刻充满了和乐融融的气息。
各支分队队长兴高采烈，踊跃支持，宛如胜利已经近在眼前。
但林诺指尖扶着桌面，脸色沉在星图投影的暗处，眉眼间的凝重几乎溢出来。
直到恩格希尔说：“我有保留意见。”
在众人的怒视下，他平静地站了起来。
刚刚的水是他递给林诺的，现在林诺喝完了，他就很自然地接回来，拧上盖子放好，等着林诺下次要喝。
“我对林的军事能力有百分之一万的信心，也不认为红蛇之流会给我们造成什么困扰。”
他说，“但有关吸纳正规军这点，我认为可以再商榷一下。目前根据地的资源有限，食物、武器、医疗用品，是能让八万人堪堪生活的存量。根据情报，这支正规军规模在两万人左右，如果贸然吸纳，或许会对根据地的长期生存造成影响。
“第二，他们在被恺撒击溃前，曾隶属旧联邦高级将领、扎赫·克兰锡，这支部队的忠诚度如何？是否会心甘情愿跟随林？会不会成为根据地的不稳定因素？
“第三，既然与恺撒·卡厄西斯交战三年，这支正规军内部，很可能会有帝国间谍。为了根据地的安全，处理得更谨慎些是非常必要的。”
恩格希尔陈述观点的时候，林诺就在默默瞅着他，结果直到他说完，两人还在沉默对视。
于是会议室内部，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中。
红毛丹刚好夹在他俩中间，这会儿开始后悔非要挨着林诺坐了。
他被这股沉默压得抬不起头，就在桌子底下搓小手祈祷：“林队副队不吵架……林队副队不吵架……”
自从根据地规模迎来史诗级扩增，恩格希尔开始学习分担林诺的工作，根据地从前的老队员们，就总看见两人在各种地方吵架——
是很认真地吵架，而且吵起来特别凶，一言不合上机甲飞天对打的那种。
有时他也特别怀念刚来的恩格希尔，虽然只能ＡＡＡＡＰＰＬｅ，但至少对林诺是千依百顺的，天天像个尾巴似的跟着跑，为根据地事务吵架更加不可能。
偶尔，他还要跟最讨厌恺撒的那帮人凑在一起蛐蛐恩格希尔：
“林队看他打仗最积极，就让他当个副手帮忙处理内务，他马上就过起官瘾了，还事事都不服林队！他哪天要是敢觊觎林队的位置，我第一个弄他！”
不过红毛丹也就说说。
毕竟只要是老队员，都能看出恩格希尔在战场上跟林诺的契合度——精神力的级别差不多，又是林诺手把手教（揍）出来的。
自帝国开始强势扩张，他们短短几个月，迎来了数百上千次以少对多的严酷战斗，恩格希尔则一直都在担任苍曜的背后支援位。
这个位置要是换红毛丹自己上，估计苍曜的背甲三秒被透成筛子。
一群老队员在叽里咕噜祈祷，林诺却一时没发现。
他投向恩格希尔的眼神，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你又去找西瑟留老师开小灶了？
恩格希尔刚刚在陈述时，神态沉稳，语调平缓，俨然已经是个很像样的副队长了。
但当下借着兜帽和银发遮掩，他微微勾起唇，朝林诺眨巴两下蓝眼睛，眼神还是亮得厉害：是的。
林诺眯起眼：什么时候的事？
恩格希尔眼神碰碰他的战术手套：你还在打小型防御战的时候。
林诺一手叉住腰，皱着眉盯他：？这不公平。
他俩的眼神交流很快，也很顺畅，但队长们只看见林诺皱眉的小表情。当下大块头络腮胡就拍案而起：
“林说怎么打就怎么打，你唧唧歪歪什么！恩格希尔，你不会因为是狗皇帝的私生子，就尽想着带大家走歪路，好把我们一锅端吧！”
林诺眸色一冷，刚要出声制止，却听银发少年先冷静开口：
“我或许真跟恺撒·卡厄西斯有血缘关系。但正如你们所见，我只是那八百或八万个私生子中的一名，在红蛇手里受尽虐待也死不足惜。是林救下我，教我驾驶机甲，接纳我成为这里的一员。我比在座诸位、甚至比自己更信任林的直觉，只要他确信我不会背叛，我就至死不会背叛。”
络腮胡咕哝着坐下了。林诺看了看时间，果断道：
“现在距离遭遇战，还有６小时４０分钟。１个小时内，我们共同决定是否介入红蛇和正规军之间的战斗。至于要不要吸纳这支正规军、该如何将他们纳入根据地，根据恩格希尔提出的三个隐患，结合战后会谈情况，我们从长再议。”
黑域的第二大星盗集团——红蛇，一直是根据地的心头大患，光这几个月的阵地保卫战，十次有八次就是跟红蛇打的。
是否要联合正规军削弱红蛇，这点没再引起任何争议。
几个分队长不是根据地的老队员，就是几个月前被林诺带队救回的雇佣兵，基本已经能适应林诺快速凌厉的指挥风格。
决策敲定，队长们马上推开椅子起身，拿着会议记录去找各家队员了。
“林。我在考虑延后机甲部队的进场时间。”
恩格希尔从后面跟上来，给林诺递了一个橘子罐头，好让他在两场战斗间补充一点能量。
他似乎因为经常处在林诺的支援位，平时也逐渐开始在身上带些林诺爱吃爱用的。
林诺偶尔在家找不到东西，手还在乱刨柜子，恩格希尔已经把东西递到眼前了，就是一种很奇妙的从容和妥帖感。
“我虽然没有在旧联邦生活过，但根据西瑟留老师的说法，我推测正规军对根据地这样的自建部队，应该会有一种天然的傲慢。你想在战后将他们纳入根据地，那么等他们被红蛇逼到绝境再介入，可能更容易令他们顺服你。”
林诺脚步一顿，差点让恩格希尔迎头撞在他背上——
少年堪堪刹停脚步，并使劲控制好力度。
根据Ｂｅｔａ学长给他做的正式检测，不知什么原因，他的基因有点“杂糅”，导致肌肉力量比正常的Ｓ级Ａｌｐｈａ更强。
Ｓ级Ａｌｐｈａ在人类中本来就很罕见，他没有可参照的对象，于是时时小心控制，免得再把林诺的腰和大腿握出红痕。
“……”林诺沉默一会儿，抬眸说：“他们是战败逃亡舰队。根据前线情报，有四分之三都是没有炮塔的家属舰。”
恩格希尔一听，就知道林诺要生气了，把银发脑袋低下去。
不过，想起林诺说不要他百分百顺从，要他勇于跟自己争论，于是又把脑袋抬起来，继续认真争论：
“但就像西瑟留老师分析的那样，从现实层面计算，这就是对你最有利的做法。我也希望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本事，不是什么‘半道陨落的军校生’，而是实打实的作战天才，然后就此被你折服，心甘情愿成为你的部属……”
“然后把这一切，都建立在数万条或许从未沾染鲜血，只是被迫卷入太阳系内战的普通人性命之上吗？”
林诺说。他看了恩格希尔一会儿，眸光微闪，最后伸手一推恩格希尔的胸膛，把对方推远两步。
“抱歉。我永远当不了一个‘合格’的统治者，也不想当。你可以像曾经的一些人那样尽情嘲笑我，可以不理解我，但即便到了今天，我还是有我想要捍卫的东西。并且我会死磕到底。”
他说完就大步走了，也不理在原地思忖的恩格希尔。
不过恩格希尔已经被他教养了小半年，几个信徒又总叫他监护人监护人的，他下意识又有点护短，觉得那应该还是西瑟留老师的主意。
所以，当仰头看见苍曜的膝甲有破损，林诺故意没去找地勤或云梯，就在苍曜底下抹着鼻子等。
恩格希尔果然很快就找来了。
他先是看了看周围，然后慢慢凑过来，低着头，指尖碰林诺的手背。
发现没被躲开，少年的唇角立刻上翘，眼神也再次亮起来。
他立刻往下一蹲，脑袋一拱，就把林诺的屁股拱到自己肩上骑着。
林诺也不说什么，两手抱着他的银发脑袋扶稳。
两个人晃晃悠悠地叠高高，谁也不说话，就专注合力修机甲。
根据地迁徙后，林诺原以为自己至少能过两到三年的平静生活。
太空无战事，红毛丹决定从战士转职果农，在星球上辟一块地种红毛丹；
恩格希尔的芝士焗肉神功大成，为此胖厨师还差点跟他打一架，因为林诺大幅度降低了去公共食堂的频率；
捡回来的奶猫养大了，不爱用猫砂爱用露天马桶，日常喜欢在林诺胸肌上踩奶，非常顽皮；
信徒Ｂ和信徒Ｃ在根据地里盖了一座简易圣堂，不过不是主要用来祷告，而是用来安放已故者的骨灰。
林诺听他们说把骨灰埋进圣堂，逝者将在创生之柱得到永生。
他不是很确定小叔想不想去创生之柱，但看信徒们如此虔诚，创生之柱应该是个很好的地方，总之比现阶段正充斥着血腥屠杀、频频内战的太阳系要好，就埋进去了。
他埋了好多人的骨灰盒。
小叔的，瑞安·亚历山大的，亚历山大的奶奶，还有三年来在战乱中牺牲的队友、林家人，陆续离世的根据地伙伴。
做这件事时，他没有让任何人跟着。连恩格希尔这根尾巴也被赶走了。
不过等呆到天黑，回去以后，刚好撞上最终版本的芝士焗肉研发成功。
他沉默地吃一口，脑袋突然开始发光，于是难以置信地、一口接一口吃光了整锅。
有时林诺在想，或许就在这颗星球了却余生也不错。
曾经的理想和热血已被埋葬，他熟知的家园和政体都天翻地覆，那段错误的感情，则让他在太阳系再没有容身之地。
二十多年来如同一场大梦，他也不明白自己得到过或失去了什么。
但在某天凌晨，信徒们例行闹醒整个根据地时，恩格希尔突然过来摇他，在他耳边轻声说天上有奇怪东西。
林诺以为是敌情，一个激灵就爬起来了。
被恩格希尔举到哨塔上一看，才发现是一场盛大的流星雨。
这颗星球的流星雨还跟地球上看见的不一样，整体是漂亮的玫瑰色，裹挟着如梦似幻的烟云和雾气，非常壮观。
林诺并不知道，这是王都星系每６６７年降临一次的晶云座流星雨，他跟恩格希尔一起看见的这一次，就是人类观测史中的首次记载。
“哇——流星雨！”
“好壮观噢！”
根据地也陆陆续续有人跑出来。一开始居住区很热闹，大家都很惊喜，又笑又跳地叫人来看，还让舍友Ｂ赶紧画。
不过看着看着，人们都渐渐安静下来，凌晨温度还很低，大家都裹着防寒布，静静靠在一起看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恩格希尔跟林诺的位置属于得天独厚，整个根据地的最高点，视野自然也最好。
林诺在仰着头看，恩格希尔就去屋里找了块防寒布回来，先把林诺裹上，再裹自己。
夜风非常冷，两个人的吐息都是白汽，林诺在看流星雨，恩格希尔就在看他。
看着看着，少年又往林诺身边拱拱，想把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
“你别挤我，好好看。”
“嗯。”
“……你还在挤！”
“我怕你会冷。你的鼻子都冻红了。”
“我不冷。”
林诺很酷地说，他这段日子过得比较舒心，于是在看流星雨时完全放松，讲话都开始自由发散，“鼻子也没红，因为我不冷。”
恩格希尔从防寒布里伸出手指，“嘟”地按一下林诺的红鼻尖。
然后证实说：“冰的。你一定冷。”
不过少年Alpha的体温确实偏高，在寒冷环境下靠着会很爽。
所以当恩格希尔把两块防寒布合成一块，热烘烘的躯体挨住他时，他慢慢地半眯起黑眸，也不吭声了。
这场意料之外的流星雨，给了林诺一个星期的美好心情。
他觉得就将那天当做人生的新开始，其实也未尝不可。从前的二十五年像一场幻影，不代表往后几十年依然会是。
他的信念未曾破灭，也依然有值得自己捍卫的目标。此后只要能为保护别人的理想而战，他还是可以度过无愧自己的一生。
而之所以好心情只能维持一个星期。
因为就在这场流星雨的一周后，帝国就正式开始对外扩张了。
“……克兰锡的部队败了！大败特败！惨败！上百万人的军队，本来以为能拿下宙斯边界，却不小心陷在恺撒·卡厄西斯的人造黑洞陷阱里，就这样一点点被屠光了！人太多了，屠了整整一个月……”
红毛丹的破锣嗓几乎要掀飞训练场屋顶。
他的脑瓜灵活，能说会道，所以日常任务是在黑域内收集情报。
这次他开着侦察机甲回来，连滚带爬下的驾驶舱，连水也没来得及喝一口，就扑到林诺跟前报告。
只要对太阳系内战有一点了解，就能立刻明白这个情报的严重性——
过去三年，克兰锡的远征舰队一直是内战中的强势方，屡次险占上风，跟帝国打得有来有回。
当年恺撒四支舰队追进黑域，也是因为克兰锡将军刚好在舰队中称帝，一边声称要建立星舰文明帝国，一边往地球方向高歌猛进，一路推到了宙斯边界，恺撒才不得不紧急撤兵回防。
“扛了三年……还是没扛住吗。”
Ｂｅｔａ学长喃喃自语，几个年轻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他的脸色也很糟糕，
“但愿恺撒·卡厄西斯知道竭泽而渔的道理。毕竟这几年恺撒和克兰锡内战，都快把联邦2000年的家底打没了，他也从没想过要给自己的新帝国剩一点。
“他不会就此罢手的。”
林诺冷冷道，“而且马上就会发动版图扩张战役。”
话音落下，第2个侦察兵一路滑铲，从驾驶舱铲进会议室，并带回足以震动整个黑域的新情报——帝国正式开始对外扩张。
从前，帝国的领宙范围大致能跟旧联邦重合，三年前吞并了南境，随后便以地球为中心，跟几支反叛势力反复拉扯，领宙边界变动频繁。
恩格希尔拿来星图，把新情报投映在上面，所有人都看出了帝国的动兵意图：就是冲着黑域来的。
一片惊骇的交谈声中，Ｂｅｔａ学长似乎看了林诺一眼，目光扫过其他几人，决定暂时噤声。
但林诺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抬了抬眼，看着星图说：“并不因为别的，由黑域的宇宙位置决定——帝国一旦选择扩张，先攻下黑域，会比其他几个方向更有性价比。”
他站起身，带着战术手套的手按上光幕，将星图缩小，直到太阳系和黑域都变成点坐标。
于是大家惊奇地发现，在“黑域”这块未完全勘探的星系西侧，存在一个巨大的宇宙空洞——所谓宇宙空洞，就是物质密度极低的太空宙域，行进数百万光年也不会发现一个星球。
在古地球时代，宇宙空洞就相当于地表上的广阔深海，不可探测，亦难以通行。
“太阳系内战的强度和持续时间，很可能超出了恺撒·卡厄西斯的初期预估。”
林诺说，
“拿下黑域，就等于获得西侧这道天然防御屏障。太阳系航路四通八达，防守作战的成本很高。我猜测他会在拿下黑域后立刻建立军事重星，跟太阳系两相呼应，做好长期应付内乱的准备。”
他话音落下，大家都沉默了。
红毛丹扶着桌子，他一开始以为是脚下的星球在地震，搞得桌子也哆哆嗦嗦，最后发现是自己的胳膊和腿肚子在发抖。
他偷眼看看别人，发现除了恩格希尔眼神平静，其实大家的窝囊样也都差不多。
根据地的防御部队是林诺一手建立的，他们都不是军校或正规军出身，而是因为自己有精神力，林诺又说了他们可以，于是猛猛冲进驾驶舱开机甲，在正式战斗中也总是习惯让林诺兜底。
但直面帝国……红毛丹这辈子想都没有想过。
他听说那是一个光正式机甲部队就有３万多支、八大舰队总规模过亿的饕餮巨物，而根据地的总人口才刚到2万，机甲部队30多人，至于舰队——
别说八大舰队了，凑8艘星舰出来都得举全星球之力。
他咬着手指头，脑瓜子嗡嗡的，也不知是太紧张还是又被林诺身上的苦辣信息素压制，看见林诺收拾东西出门，也像其他队友一样，仓皇地跟了两步：
“那……那林队，我们现在该干嘛呢？”
“完成今天份的训练和巡逻。”
林诺说，给自己系紧大腿上的枪带。
他的语气很冷静，眼神也是。
“对了，还要记得告诉大家积极储备资源，以及过冬衣物。气候观测组说，这颗行星的冬季快要到了。”
他给队员们安排了最日常的工作，自己则驾驶苍曜，跟银暝一起上了太空，开始加固环星球预警体系。
风雨欲来，但其实只要有他在，根据地永远不会直接对上帝国。
他们要面对的第一波敌人，是被帝国征讨败逃、想要占领新根据地的星盗。
果不其然。
帝国舰队正式侵入黑域边界的第一天，整个黑域的平衡立刻就被打破。
红蛇、毒矛等日常在黑域称王称霸的大型星盗集团，先跟帝国舰队硬碰硬了一回，结果立刻元气大伤，不得不炸毁所有炮塔后，向黑域深处狼狈潜逃。
但潜逃也就罢了。他们会将沿途遇到的所有宜居星球，以火力攻占作为临时根据地。
林诺很少再能回他的小屋，养了几个月的猫也交还给赫伦太太——
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要驾驶苍曜，迎接一波又一波星盗。
“……该死。有点想吃芝士焗肉了。”
苍曜受爆炸冲击波影响，被向后掀飞了几十宙里。
但林诺并没有像从前一样超负荷输出精神力，而是就放任苍曜往后飞，最后稳稳落入银暝朝它释放的阻击力场上。
苍曜顺势蹲立在银暝后背上。
它脑袋上的尖耳立起，一对竖瞳眼灯凶光大作，直接以银暝的背甲为借力点，瞬间蹬离出去。
光刃如蜿蜒的蛇形闪电，朝星盗舰队凌厉射出。
因为恩格希尔经常要跟他配合作战，频率比其他队员都高，他和恩格希尔之间有个二人直连频道，平时是用来沟通战况的。
但那天他们已经连续战斗了５７个小时，期间替补队员都换了三波，他想知道恩格希尔的精力还能不能跟上。
于是趁着战况没那么激烈，他借着靠近恩格希尔的机会，半天就只想到念一句芝士焗肉。
银暝的狼耳朵往后乱转，找准苍曜的位置，才固定下来。
然后一记粒子炮，将对面的星盗机甲连头带能源核一并轰烂。
然后，恩格希尔腾出手按紧耳麦，一边持续搜索对面的漏网之鱼，一边温和地回应林诺：“我回家就给你做。”
“看这阵仗，短期内应该很难吃到。”
林诺确认恩格希尔还清醒，就放下心来，拖着光刃直取指挥舰，“敌人一波接一波来，就算你有空做，我大概也没空吃。”
恩格希尔当下没说什么。但又过了９小时，林诺还真吃到了——
在上一波和下一波敌袭短暂的几小时空档，恩格希尔申请驾驶舱对接，并真的端了一锅热腾腾的焗肉进来。
“你……”
“就是我亲手做的，没有从胖厨师那里端。”
恩格希尔立刻自证，看着林诺的眼神很亮，是个很想要表扬的小表情，“刚刚跟红毛丹换班回去的时候做的。”
“我让你换班，是让你回去休息——”
“但你刚刚说你想吃芝士焗肉。”
恩格希尔一下结束话题，勺子挖着热腾腾的焗肉，嘴巴在小心吹，但一双灰蓝眸子，始终紧盯敌情检测面板，“林现在还要吃吗？”
林诺想把恩格希尔连带饭盆一块推回银暝驾驶舱去。但恩格希尔呼呼地吹，不知怎么的，香味全飘进林诺鼻子里。
林诺动动鼻尖，黑眸冷酷地往一边撇，正要发表些战时重要小讲话当作前摇，不断分泌唾液的嘴巴，就被一勺焗肉塞满了。
“唔……”林诺吞了一口焗肉，脸上倒没什么表情，但脑袋又开始默默发光，“……我自己来。”
“你自己来。”恩格希尔拉住苍曜的操纵杆，直接向机体灌注精神力，“我帮你警戒。”
根据地资源紧张，机甲的驾驶舱都相对逼仄，即便银暝和苍曜的驾驶舱用气密通道暂时对接了，但两个人都长手长脚，勉强蹲在连接处吃肉，还是挤得不行，腿和胳膊必须得从对方膝弯或胳肢窝下穿插。
不过外太空严酷极寒，两台机甲的温控装置又都是低能耗模式，焗肉热烘烘的，林诺跟恩格希尔挤得也热烘烘，倒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恩格希尔正在用苍曜警戒，英俊的脸上只有专注，眼睑下全是银光，看不见舱内环境。
林诺看了看他，默默挑出肉汁更足、更好吃的几块，扳着人家下巴，一勺子囫囵喂进去。
“……咳。林、勺子捅到、咳、捅到嗓子眼了……”
“……对不起。”
日渐激烈的战斗阶段，根据地也迎来了一次规模巨大的难民潮。
林诺的根据地，起初都是南境林家和追随林家的旧联邦人，后来林诺在黑域生存，时常又有人找来投靠，再加上林诺从星盗手里救下的俘虏，三年来陆陆续续发展到两万人规模。
但太阳系内战的其中一股势力落败后，黑域一下涌进很多逃亡舰队，其中不乏有旧联邦的实力派能人。
恺撒·卡厄西斯特地发布特赦令，重金犒劳愿效忠新帝国的有能之士，黑域内的几大星盗集团也有样学样，抓紧招揽人才发展势力。
然而不知怎么的，总会有一些人在黑域里曲折探寻，兜兜转转，最终选择在林诺的根据地落脚——
其中就包括旧联邦最知名的思想家、教育家、哲学家西瑟留。
“……你读的所有文史教材都是他编撰的。”
林诺看着那个白发老者颤巍巍下船，嘴巴小幅度动动，跟身边的恩格希尔秘密通话，
“我读过的所有也是。人类文明公认的经典名著，《虫族战争史》也是他写的。”
他整理枪带，正色上前迎接。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锯嘴巴咕哝半天，终于成功憋出一句“老师好”。
“你好，孩子。我在黑域航行时，经常听说你的事迹。我给你带了一些见面礼。”
西瑟留在舰桥上走到一边，让林诺看自己身后的舱门。
林诺原以为是物资或武器，正要转头让队员来搬，却见舱门开启，里面走出一些人来。
“他们都是我的学生，抱歉叨扰了。等你不那么忙时，我就一一向你介绍。”
西瑟留话音未落，林诺就听淡人Ｂｅｔａ学长倒吸一口冷气，两步上前，紧紧握住其中一人的手。
“……蓝曾大佬、啊不是、蓝曾老师，您、您好！有幸拜、拜、拜读过您的反物质推进技术研究成果……”
林诺当下还不太清楚西瑟留带来了什么人，他只能认出西瑟留，还有几位上过教科书的著名机械师。
但随着他们进入根据地，开始跟原来的居民混熟，林诺才发现这些都是旧联邦的前沿人物，从科研到医疗，从天体物理到社会思哲，一应俱全。
“我已经老了，如果再早四十年，我不会让恺撒·卡厄西斯就这样颠覆联邦。但我想了想，也该到顺应天命的时候。联邦在星陨战役前许多年前，其实就气数已尽，今日不是恺撒·卡厄西斯，也会是别人。”
西瑟留对林诺说。
他在看林诺的时候，眼神里总是含笑的，很喜欢的样子。
“我在进入黑域前，就已经提前考察过许多去处。经历过太阳系内战，我只想找一个可以专心做研究，安静度过余生的地方，我的学生们也同样是。
“孩子，你知道你在黑域很出名吗？一个在这样残酷的无政府环境里，行事却始终遵循基本的人道主义，还坚持要在根据地沿袭法律的人。我和我的学生们一致认为，你会给你的追随者很大的安全感。许诺以金钱名利者，终有一天也会因金钱名利背叛。但像你这样的人若想背叛谁，就只有先杀死自己一条路可走。”
林诺在低头认真听，不过眼神愣愣的，可能一时半会没听懂。
于是西瑟留又笑了，摸摸黑发青年的脑袋，温和地说：“但愿我们可以帮上你。”
自从西瑟留入住根据地，每天要抱着小桌板上课的人，就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西瑟留对他俩很慈爱，但也提前说明了想留出个人研究的时间，于是一般上午开门、下午晚上就闭门谢客，或者只要给一个人开了小灶、另一个就改天再来。
结果林诺老是要跟恩格希尔抢时间，两个人下了机甲就一路推推搡搡，直到一块卡在西瑟留的门框上。
恩格希尔因为恐怖的学习能力，根据地的原住民再没人能当他的老师。
连赫伦太太都说，他很像一个前１８年都关在真空罐子里的人，无法接触外界知识，但大脑构造又足够卓越，只要一离开真空罐子，就会开始迅猛成长。碰上西瑟留这样的老师，简直就是真正的名师名徒一对一。
每次林诺跟恩格希尔分开一段时间再见面时，都会感觉少年似乎有点变化，再仔细看看，恩格希尔又还是那个眼神亮晶晶、朝他甩着尾巴的样子。
他摇摇头，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而林诺则是得知帝国开始扩张后，心中就有了个很模糊的念头。
但他从不跟任何人说，也并不准备跟西瑟留老师提起，只会跟西瑟留老师讨论一些文明假说、社会学、政体之类的知识，顺带学习如何管理根据地事务——
随着慕名前来投靠的人越来越多，从前那种简单粗放的集中分配式管理，终于渐渐展露出弊端。
林诺打完防御战回来，还要用整整一下午时间，审判了一只鸡应该属于Ｃ区的塔兰特大叔还是Ｆ区的覃太太的问题。
等最后决定鸡胸归塔兰特鸡腿归覃太太时，他慢慢瘪在椅子上，露出了连单挑红蛇时都没露出的头疼表情。
“……我还是更适合搞军事。机甲的世界简单多了。”
恩格希尔坐在他身边看书。他最近经常在看书，林诺作为中央军校全Ａ优等生，看书自然比他快好几倍，而他看书也是个学人精，只挑林诺看过的书看，被西瑟留说了好几次，都不肯改。
听见瘪瘪的林诺在小声抱怨，他还是像芝士焗肉时那样，当下没有说什么，只是起身走到林诺身边，抱着林诺的脑袋按来按去。
但晚上去请教西瑟留老师时，他摸了一会儿林诺看完的资本论，最终还是决定放下，询问：
“如果我想要给林设计一个能自动分配鸡的系统，我需要具体了解哪些知识？”
西瑟留看了看他，“人才选拔、考核监督、职责划分。所有跟内政有关的知识，恩格希尔。”
根据地的人口规模还在扩大。机甲部队从３０余人扩充到６支分队，每队１５－２０人，红毛丹荣升一分队小队长，高兴坏了，决定再也不对身为副队长的恩格希尔横眉竖眼。
Ｂｅｔａ学长配合西瑟留带来的科研大佬，把军工厂进行全面升级，这样一来，制造星舰的资源和时间可以砍去一半，新造的星舰加上投靠者们带来的，共计６艘运输艇、２２艘歼击舰，足够组建一个可观的防御舰队。
而支援正规军、打击红蛇的军事计划也很快落实。
林诺担心他带兵远征，后方根据地会防务空虚，就将恩格希尔和两支防御舰队留在根据地，自己带上三支快速反应部队，直扑前线。
苍曜瞬间弹射出舱，往天空高速拔升。
林诺坐在驾驶舱里调整面板，偶然往舱窗瞥了一眼，又看见恩格希尔在人群里追。
他不由吐了口气——都当副队了，恩格希尔的坏毛病还是改不掉。
恩格希尔是整个根据地实力仅次于他的人，如果是星球防御作战，他们一般会同进同出，但如果战役远离根据地，他和恩格希尔就会轮流留守，好让另一人安心奔赴前线。
这种程度的分离，在一开始显然让恩格希尔非常难受，他想不通自己都那么努力学机甲了，最后还是没法时刻刻跟在林诺身边。
但随着林诺一次次让他脱敏，至少现在恩格希尔不会再像个他一出门就咬着他裤腿疯狂旋转的大狗，而是会提前把出征部队的补给准备好，药品和营养品全部塞满，然后在露天马桶边跟林诺好好告别。
“我永远不会背叛你，林。”
他总在一遍又一遍对林诺说这句话。既像一个郑重的承诺，又像某种隐秘的期许。
但林诺没懂他在期待什么，还是脸蛋冰冰，只把温热的身体靠过去，给他一个战友性质的拥抱。
但恩格希尔总是一抱上就很难撒手，两只结实的胳膊紧紧环着他的腰，银发脑袋挨在林诺脖子上。
在林诺看不见的地方，他英俊的眉眼低垂，眉心紧蹙，居然连银白的眼睫都泛湿了，对即将到来的分离非常难过，却又不得不强自忍耐着。
“……你小子又长高了吧？”
少年在细细感受林诺的体温，林诺则很不解风情地蛐蛐人，“你到底准备长多高？要当根据地巨人吗？”
“也没有很高的，林。”
“不许偷偷弯膝盖。”
“……也没有很高的。部队体检时测了一下，现在是１９２㎝。”
林诺咕嘟了一会儿，脸上不大高兴，但胳膊依然抬起来，安抚地搂一搂恩格希尔的脖子。
Ｂｅｔａ学长提前告诉过他，一定要对Ｓ级Ａｌｐｈａ的体型发展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没能想到刚捡到时弱小无助瘦骨嶙峋的银发少年，现在体型已经隐隐有超他一整圈的趋势。
月光同时打在他们和露天马桶上，光看地上的两个人影，恩格希尔的宽肩和后背，都快把林诺的细韧腰身遮得一干二净了。
林诺率兵远征，根据地事务就全权交给恩格希尔，和几位西瑟留的门生。
红毛丹也是这次的留守儿童，他正在登记又一船进入根据地的逃难者，远远看见恩格希尔孤零零一个人在忙，难免生出点难兄难弟的心情：
“那小子比刚来时好多了，对吧？至少现在对别人不会拽得像五百八万似的。”
同伴：“林队教得好嘛。林队一天二十四小时带他，住都住在一起，来的时候再像个野人，耳濡目染也该好起来了。”
红毛丹本来还有些惺惺相惜，一听这话又生气，登记本往货箱上一甩，气恼道：
“他就是一直在我们跟林队面前两副作派，才会哄得林队那么关心他！让林队来看看他不在的时候，那小子是什么样子的，肯定会把林队吓一跳！”
旁边却突兀地插进一个声音：
“你说的林队，是不是黑域里那个很有名的‘林’啊？”
红毛丹和同伴都转头看看来人，发现只是个外表普通的笑眯眯老头。
红毛丹心情不好，讲话也没好气：
“不知道，别问我。如果是在那帮星盗间出名的话，估计他们也没放什么好屁。”
“哎！好话可多了去了。我从太阳系一路逃过来，路上遇到的逃难部队，十个有八个都在讨论‘林’呢。说他机甲开得出神入化，一人拉起了黑域里最精锐的机甲部队，把红蛇都打得抱头鼠窜哩。是你们林队吗？不过也是，我觉得我们运气应该也没这么好。哪有在黑域里随便一撞，就能撞到‘林’这种大英雄的好事呢。”
红毛丹一边听，表情就一边开始绷不住。
他本着“只要你肯夸林队我们就是好朋友”的原则，酷酷地往货箱上一靠，对老头抬高下巴：
“那你现在就可以开香槟了。不好意思，你说的‘林’就是我们林队。”
老头笑嘻嘻，居然真从飞艇上拿了酒，请红毛丹和一众小伙伴喝。
酒也是上等好酒，跟黑域里普遍流通的酒水、根据地自酿的葡萄酒都很不一样。
红毛丹喝了酒，嘴巴就关不住了，机关枪似的秃噜秃噜出好多林诺的事，直到老头问：
“我怎么听有人在外面乱传谣，说‘林’好像是个Ｏｍｅｇａ啊。Ｏｍｅｇａ哪能有精神力开机甲呢？一听就不靠谱。”
“蛤——？”红毛丹眉头拧紧了，“怎么会传这么离谱的？最多就是Ｂｅｔａ和Ａｌｐｈａ中间选一个吧，Ｏｍｅｇａ也太离谱了，那些人这辈子就没见过Ｏｍｅｇａ吧？林队自己说自己是Ｂｅｔａ来着，虽然……”
老头：“他自己说自己是Ｂｅｔａ？”
“……虽然林队给我们感觉更像Ａｌｐｈａ啦。对吧？”
另一个队员插嘴，“他打架无敌强啊！格斗强，机甲也强，战场指挥更强！而且也有Ａｌｐｈａ的信息素，虽然科研组那边说是什么病变的结果……”
“……有Ａｌｐｈａ的信息素？”
老头笑眯眯地听，但眼里淌过狐疑，明显也被搞糊涂了。
他起身给红毛丹续酒，并没注意到远处的恩格希尔，正在朝这边走来。
“‘林’是在黑域长大的吗？”他又问，“这么厉害，会不会是星盗的孩子啊。”
“呸！你才是星盗儿子呢！林队他可是正儿八经的联邦公民，我虽然不在联邦长大，但根据地里的联邦人好像都知道他，他以前可是联邦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什么……什么‘神’呢！”
老头抬眸：“什么‘神’？”
红毛丹想起什么，刚要兴奋开口，腮帮却被一把捏住。
那只手的力量非常大，险些要把他下巴捏脱臼。
红毛丹疼得五官都拧成一团，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操！谁……你有病吧恩格希尔！”
恩格希尔刚刚在远处工作，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他只是偶然看见有人跟红毛丹他们攀谈，习惯性地观察一会儿陌生人，没发现什么异状，就继续低头登记物资。
然而老头把酒拿出来时，他看了眼酒瓶，就微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地将来人从头打量到脚。
“您是从太阳系来的吗？”
恩格希尔没有理会身后跳脚的红毛丹，很自然地从老头手里接过酒瓶，给老头手里的空酒杯倒上，
“看您的打扮，是星际行商？”
“当然，大人！我常年穿梭于星辰之间，奋力追逐宇宙的财富，要不是太阳系内战如火如荼，我怎么会被迫逃进黑域，在一堆豺狼般的星盗间讨生活呢！您看，我还有旧联邦的行商跃迁许可证，只是自帝国新立，这张许可证也成了废卡了……”
恩格希尔给他倒完酒，垂下眸子，看了一眼许可证。
他大半张脸都在兜帽和面罩下，只露着灰蓝的眼睛，语气还是很温和：
“您从太阳系出发，是从哪段航路进来的？总共经过哪几处星盗根据地？”
“大人！我从太阳系的波塞冬边界出发，从５２１Ｂ曲速通路逃往黑域东陲，在鲸鱼座τ星系边缘被一伙星盗劫持，被迫交出船上所有稀金，这才被放走哩！紧接着我与一队逃难船会合，侥幸从天鹰座α星系附近的暗礁区潜过，避开了蝰蛇星盗集团，兜兜转转才……”
“说谎。”恩格希尔说。
老头噎住了。
恩格希尔的声线一直很平缓，放下酒瓶的动作也很自然，但一双无情的灰蓝眸子，早已从面罩上方抬起，紧紧逼视他的眼睛。
“您的靴子是软皮革靴底，便于在地毯或大理石地面静音通行。而星际行商则需要在各种极端地表穿梭，靴底必须嵌进沉重的尤铁，以保护下肢。您显然还不太能适应尤铁，是吗？虽然完全还原了星际行商的行装，但却偷偷把靴底换回了自己最习惯的样式。”
“……大人，我的飞艇上也是有尤铁靴底的！因为在进入黑域后，我一直未能找到合适的宜居星球，整整一年时间都在太空航行，从来没能有机会落到星球地表。既然一直在飞艇上，就换了能让自己舒服些的靴底，而且我还有严重的关节炎和骨质增生……”
“说谎。”
恩格希尔说，目光落在后方不远的飞艇上，
“您为了躲避蝰蛇星盗，在天鹰座α星系附近的暗礁区潜行，并且从未有机会降落至地表？倘若真是如此，您的飞艇引擎附近，会有明显的星粒摩擦痕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光洁如新。”
“……大人！我有行商跃迁许可证——”
“即便连跃迁许可，也是在帝国时期伪造的。”
恩格希尔拿起那张金属卡，又拿出根据地行商交上来的跃迁许可卡，两张叠在一起滑开，
“旧联邦制作所有证明材料的物质，都是可传导锂矿石。您的许可证，从重量上估测，或许是尤铁或稀金。交给科研中心，一验便知。”
红毛丹和队员们已经在反手摸枪。恩格希尔放下许可卡，眼眸再度盯紧他，语调还是平和的：
“现在请再回答一次。您从太阳系出发，是从哪段航路进来的？总共经过哪几处星盗根据地？”
老头慢慢攥紧酒杯。
他刚要回答，目光却不小心落在恩格希尔兜帽下的眼睛上。
无感情的、色泽浓郁的灰蓝眸子——似曾相识的一双眼睛。
即便如今那双人眼，已经被冷酷的机械义眼取代，但画像和历史资料却永远不会遗忘。
他轻微战栗一瞬，然后被一种古怪的惊骇感吞噬。
老头不知怎的，突然决定不再与他们周旋，猛一抬手，把酒水泼在众人眼睛上，竟然拔腿就跑。
“……站住！你还敢跑——该死！！”
红毛丹被泼到了眼，眼珠都辣成血红色，还是竭力试图瞄准老头的双腿。
然而对方完全不似外表那样老态龙钟，俨然是个训练有素的特务。
他三两下翻越舰桥，一把拉起舱门，将所有光束隔绝在外。
飞艇直接在人群中起飞，冲击波瞬间带翻了一大波人。
恩格希尔的兜帽被掀飞，银发散落在狂风中。
他按着红毛丹，说了句：“保护根据地。我去处理掉他。”
“什么……什么处理掉？”
红毛丹还在死命揉眼睛，“审判必须要等林队回来，根据地有法律的——”
银暝发出狂暴的怒吼，跟飞艇同时冲出根据地边界。
在黑域迁徙时，林诺的每个根据地都会搭建信号屏蔽系统，保证星球坐标不会对外暴露。
特务调试一会儿面板，发现并不能直接与帝国舰队联系，索性拉满引擎，以最高速度冲出根据地。
银暝一直紧紧跟随，如白电般在陨石群间穿梭。特务不断向后发射光束，却一发也未曾击中它。
不过奇怪的是，银暝屡次向他射击，却也没有直接击中舰体，而是堪堪封住飞艇的逃离路线，似乎有意逼迫他往一个方向行驶。
眼看就要离开信号屏蔽范围，特务猛地抄起通讯器：“紧急事态，我要求直接觐见陛下！”
后方银暝一发精准的电磁脉冲，又将他的飞船通讯功能封停。
“该死！”
特务大骂，不得不切换至核能模式，将飞艇开进暗礁区。
飞艇有自修复功能，只要距离银暝足够远，他的通讯就能恢复，他就能将坐标秒发给黑域外的帝国舰队，然后就是想也不敢想象的财富、地位、美轮美奂的星舰庄园……
“我要求直接觐见陛下！”
不知追逃了多久，他突然发现后方没了银暝的踪影。
通讯频道断断续续，发出偶有间断的冰冷人声：
“……你不能如此不敬，０４９７。你应将情报告知你的直属上级，由上级转交至狼骑军团，最后，陛下将根据情报重要程度，决定你是否有被接见的资格。”
“我要求、直接、觐见、陛下！！”
０４９７几乎要咆哮起来。
该死的克莱德曼！他发誓等他跨三级升迁，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个总抢他功劳的情报部长官扫地出门。
“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告诉陛下我找到了他的……Ｏｍｅｇａ妻子，以及疑似拥有陛下血脉的孩子，他们都在同一个地方！要不要报告陛下，你自己看着办，长官！”
对面短暂沉默片刻，传来一阵频道正在切换的忙音。
０４９７振奋精神，赶忙打理着装，将帝国特情局的徽章端正戴好，然后单膝跪地，恭候在闪烁的光屏前。
他没有等上很久。
甚至比传说中的觐见等候时间，还要短上许多倍。
区区五六分钟，光屏就重新亮起。
“敬禀陛下——”
说时迟那时快。
整个驾驶舱，被一道粗壮光束贯穿，瞬间燃成熊熊火球！
“……嗯？我打了个什么东西？”
红蛇星盗小兵开完一炮，才知道抓起望远镜看看，“星际行商的飞艇？”
“啊？”另一个小兵说，“行商飞艇是怎么混进红蛇总据点的？守边的那群人都干什么吃的。”
“不知道。再给他补两下，然后拉回来看看有没有好东西。”
“噢。”
银暝悬立在遥远的宙域中，确认那艘帝国飞艇的波频发射点，最后是在红蛇的总据点范围内发生和消失。
此处距离根据地约有数千宙里。中间还相隔无数暗礁区和跃迁通道。
确认远处的火球已经熄灭，生命反应也已消失。
银暝抖了一下狼耳，悄然转身折返。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第 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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