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总想标记Beta啊》蓝白内裤的猫

82、第 82 章3.0

　　安顿好恩格希尔，林诺迅速回到队长岗位上。

　　黑域从前一直是□□、毒贩、星际海盗和逃亡犯的天下，从前旧联邦几次大规模出兵，都没能完全扫除此处的黑恶势力，可见其穷凶极恶。

　　然而太阳系内战开始后，黑域竟然成了逃难者唯一的去处。地球已被恺撒和德尔斐圣殿完全掌控，黑域以外则随时可能爆发大规模战争。人命在这种等级的人类文明内战中，卑贱如一枚宇宙尘埃。

　　黑域里的每个势力都遵守严格的黑暗森林法则，一旦星球坐标暴露，各路豺狼都会来争相撕抢。林家仅存的老一辈人，都在上次不慎暴露根据地坐标、而引发的大型防御战中过世。

　　如今重担落在林诺一人身上，他常常在非轮值时间驾驶苍曜，独自逡巡在根据地的防御前哨。

　　“林队，前哨坐标B15区好像有异常。”

　　林诺本来在苍曜的驾驶舱内闭目休息。听见声音，迅速睁开黑眸，“我马上来。”

　　苍曜在凌晨的港口发出咆哮，头顶两只尖耳立起，风驰电掣地冲向外太空。

　　冤家路窄，是一支红蛇的勘探舰队。宜居星球在黑域是珍贵资源，像红蛇这样家大业大的星盗集团，常常会四处派遣勘探舰，以占领更多宜居星球为目标。

　　林诺在对方视野死角观察着，抬起一只机械爪，队友们迅速领会意思，呈包围网状四散潜伏，只等他一声令下。

　　“他们是误打误撞。”林诺分析了一会儿勘探舰队的行进路线，得出结论，“先不要妄动。”

　　他背后300宙里处，就是根据地所在的星球。如果红蛇的勘探舰队，就按既定路线前进，那他也不会主动暴露自己的坐标。

　　但要是对方呈现出哪怕一丝发现根据地星球的迹象，那就算他们彼此都不好运。

　　红蛇涂装怪异的舰队，在漆黑的太空缓缓行进，浑然不知自己已被一整支机甲部队包围。

　　星舰顶部巨大的勘探雷达来回旋转，眼看就要驶出他们的防御区，那只雷达突兀地停住，正正对准了根据地的方向。

　　机甲部队全频道内，都隐约听到从队长那，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息。

　　厮杀正式开始。

　　“我们不可能再继续留在这颗星球。坐标已经暴露，针对这里的围攻，马上就会开始。”

　　几小时后，科研所开始回收被大卸八块的红蛇勘探舰。

　　林诺刚刚鏖战一整夜，嘴里嚼了点咖啡豆，就开始在作战指挥室开会。

　　“好在星球周围的跃迁通道，已经被我们提前毁去，可以多争取些时间。我计算过根据地的储备资源，大概可以支撑2万人在黑域里航行一年。航行期间，我会不断带队勘探宜居星球，同时沿途为大家补充物资。但是不管怎样，我们需要尽快出发。”

　　“防御部队的兵力怎么办？”
　　Beta学长说，“一年前那场大型防御战消耗太大，现在已经不足以再支撑远程迁徙。途中随便一小支流寇，就能把我们全部击溃。”

　　林诺估算了一下，“再来八艘歼击舰，三具新机甲。”

　　“虽然你总是把我当成许愿池，但是可以。八艘歼击舰，三具新机甲。谁开？把根据地的孩子和老人都算上，可以解决舰队的后勤问题，但……”

　　“我不会让老人和孩子上战场。”

　　作战指挥室里响起一小片高高低低的叹息声，但没什么负面情绪，只有一种“队长他又犯轴”的无奈。

　　林诺没管他们，继续说：“指挥系统辅以人工智能，八艘星舰主要用来火力掩护和当诱饵。指挥系统一个部署在作战指挥室，另一个连接苍曜驾驶舱。”

　　“林，防御部队里都是临时训练的普通百姓和雇佣兵，真打起仗来，那八艘星舰也只能你来全权操纵。”

　　“那么我就全权指挥。”

　　“好好好。那你又要开着苍曜冲前线，又要指挥机甲部队的部下，又要操控8艘星舰火力支援，那剩下的机甲呢？你总不能厉害到再把那三具机甲也开了吧。”

　　林诺双手扶着桌面思索，星图的幽光打亮他的脸，显得那对黑眸也灿若星河。

　　他知道Beta学长是个嘴巴毒毒，但只会说大实话的人。在太空战争时代，一个优秀机甲师的珍贵程度几乎堪比一艘母舰，机甲的杀伤力、机动性，在太空战场上就等于冷兵器时代的骑兵，而且还是马能飞的骑兵，因此在太阳系内战中非常抢手，基本不可能再流落入黑域。

　　但任何想要打造精锐军事力量的人，首先就该部署机甲部队，这都已经是军校知识点中基础中的基础。

　　在黑域三年时间，林诺尽全力打造和训练，总算能为根据地拼凑起一支机甲部队。

　　尽管人数不多，而且都是b级、c级Alpha，和精神力在3000~5000左右的Beta机甲师，但是在黑域这样的狼窟虎穴，却已经足够抵御很多老牌星盗集团的侵扰。

　　“我来想办法。”
　　林诺最后说。

　　他离开作战指挥部，从军区走出来。
　　就看见大门口全是人。
　　见他露面，都默默地仰起头看他。

　　他们是从前投奔林家的旧联邦难民，然后还有这些年，林诺从星盗手上生生抢回来的俘虏。
　　大家都明白，一旦落进星盗手里，自己会遭到怎样惨绝人寰的对待。

　　那艘被拖回来的红蛇勘探艇，让所有人意识到大祸临头。
　　于是没等天蒙蒙亮，人们就站在军区门口，惴惴不安地等着林诺出来。

　　“不用担心。”
　　林诺说，他将眉心舒展，把凝重的神情隐去，“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不知怎的。
　　人们朝他聚拢过来，等了几个小时，似乎也只是想等这句话。

　　等到了，他们的表情，马上变得如释重负，各自散开去做迁徙准备。

　　人群散去的空地，角落还站着一个熟悉的兜帽身影。
　　林诺定睛一看，又是那个穿着同色系衣服的银发小跟班。

　　黑发青年先瞥一眼对方今天的裤子有没有外穿，然后脸蛋一冷，走了。

　　科研组火速打造新机甲和歼击舰，林诺也开始招募和训练新的战士。

　　整个根据地在重压下忙成一团，气氛很紧张，但方方面面，却又井然有序。

　　因为坐标已经暴露，林诺加强了对星球周边的巡逻，随时准备应对会突然出现的大规模星盗舰队。

　　出发前，林诺提前5个小时起床，悄悄把队员们的机甲都检查一遍，一个个试用过逃生舱，并往舱内的储藏箱猛猛塞药品和营养膏。

　　等队员们准时抵达港口，他已经若无其事地站在苍曜脚下，清点队员人数。

　　“准备出发。”

　　十四具机甲同时预热引擎，眼灯骤亮，巨大的头颅缓缓昂起。

　　苍曜原本后撇的尖耳，随着启动进程朝前竖起，一双竖纹眼灯由暗转明，亮起金色的辉光。

　　竖纹眼灯是Beta学长三年前的设计。当时林诺的精神力没有完全恢复，精神力输出并不稳定，导致机甲视野也忽明忽暗。

　　于是Beta学长仿照猫瞳聚光功能，将二代苍曜视野稳定率升级至千倍以上，这才让林诺勉强度过最初的恢复期。

　　林诺握着操纵杆，双目通过精神力与眼灯相连，在清晰无比的聚焦视野中，不慎扫到人群中的一抹银色。

　　主要那个发色确实显眼。

　　恩格希尔的兜帽被机甲气浪掀飞了，他却顾不得去扶。苍曜朝弹射轨道滑行时，他也在舰桥上跟着跑。

　　少年在根据地依然像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没人告诉他林诺要去哪里，勘探任务又是个什么东西。
　　只好略显仓皇、又执拗地追着，银发在气浪中高高扬起，露出惊痛交加的英俊眉眼。

　　直到苍曜滑入弹射轨道，瞬间拔升至几千米高空。
　　恩格希尔才慢慢止住脚步。

　　……Beta学长确实把眼灯升级得太过了。
　　林诺心想。
　　即便隔着几千米，他居然也能看清对方落寞的神情。

　　又想起这段时间他几乎天天都要飞上太空戒备，难不成这小子天天都来追？

　　但很快，他就将注意力，转回最令自己焦头烂额的事情上。

　　Beta学长已经给救回的俘虏做了精神力检测。因为林诺的要求，检测者年龄暂时划在20岁以上。

　　有一位精神力达到4000的c级Alpha，他诚恳邀请后，对方还是选择拒绝加入机甲部队，也很坦诚地告诉林诺自己怕死，林诺尊重了他的意愿。

　　还有一位精神力在2500浮动的Beta，她主动请缨要加入机甲部队，但林诺思考很久，最终还是决定让她进入舰兵班。

　　军校的机甲系精神力最低标准是3000，只要低于这个数值，对机甲的操控就会变得不稳定，在实战中是致命的。

　　他本想给防御部队再增加三名机甲师，但看现在的状况，他连一个都找不到。

　　长途迁徙马上就要开始，林诺心知现在的防御力量是不足的，然而在依赖自己的根据地民众面前，他又不能显露出焦虑。只能一边坐在台阶上吃焗肉，一边默默焦灼着。

　　“……问你话呢！你又在这装！”

　　不和谐的吵嚷声，再度从同一个方向传来。

　　林诺沉默，把吃了一半的芝士焗肉用力扣上，大步走向声音来源。

　　他脸上真有些怒意，因此大步走进那个巷子时，几个半大小子都猛地往后瑟缩。
　　连手里的纸袋都掉了，掉出很多绷带创可贴之类的东西。

　　“怎么回事？”

　　林诺先往墙边的少年看。

　　恩格希尔脸色霎白，手紧紧撑着墙壁，就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板一般。

　　他一看见是林诺，灰蓝的眸子先微微亮起，薄唇也轻微张开，似乎是想说什么。

　　但又一波隐形的感官暴虐，将他彻底打翻。
　　他用力捂住耳朵，额角青筋暴起，手掌几乎要把整颗头颅挤碎。

　　“不、不是！林队，我们这回没碰他！”
　　对面的少年们看见林诺无声抬起黑眸，将目光落向他们，慌忙指着地上的纸袋解释：
　　“我来给他这个……可是他根本不领情嘛！你看，他到现在都捂着耳朵不听人讲话，拽什么啊！就仗着林队心好……”

　　恩格希尔喘息着，可听到对方要让林诺误解他，又极力像溺水者一般，要挣扎着张开口解释。

　　然而很快，疾病又将他拖入无力的深渊。

　　林诺看着他灰白的脸。一些零散的记忆画面，连同另一个年长男人的脸一起，涌进他的脑海。

　　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缓缓浮出水面——

　　感官超载。

　　他站在原处，指尖有些发僵，一如第一次看见恩格希尔的银发时。

　　但半大小子们见他僵着没动，还以为他默认恩格希尔欠教训，立刻想要上去推搡。

　　被林诺一把拦住。

　　“够了。我说过，根据地不允许私自斗殴。”
　　林诺说，蹲下去，收拾好地上散落的医疗用品，“迁徙马上就要开始，你们去忙吧。”

　　半大小子们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林诺拿着药，只是沉默面对巷口站着。
　　罕见的银发，罕见的病症，他很难再用“没有dna比对结果，或许他不是”这样的念头麻痹自己。

　　三年来早已尘封的黑暗记忆，自恩格希尔出现，就一次次对他发起围攻。

　　他听着少年痛苦的喘息声，最终选择迈开步子，兀自走向军区，一次也没回头。

　　恩格希尔眸中的微光熄灭。

　　他记忆混乱，并不知道这种感官折磨源自什么时期，或怎样才能结束。

　　林诺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视觉超载的白光中，脑神经也在拉锯般作痛。
　　而他的求生欲望，迫使他缓慢摸索着，蜷缩到巷子里的垃圾箱旁——那至少算是一个掩体。

　　“——哒、哒。”

　　恍惚间，似乎又有人进了巷子。恩格希尔迅速挣扎起来，做出防御姿态。

　　可他眼前只有炫目的白光，根本看不清来人是谁。

　　一双涣散的灰蓝眼珠，在眼眶里轻微颤动着，最终他只能举起双臂，用力护住自己的头部，准备迎接从任何方向到来的打击。

　　“……”

　　但是痛感并没有降临。
　　有个凉冰冰的东西，戴在了他的脑袋上。

　　耳边响起一种静谧的白噪音，沙沙、沙沙，有些像雨点，温水一样流入神经。
　　很快让他被折磨欲裂的脑神经，慢慢舒展开来。

　　“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恩格希尔。”

　　噪音中再次传来人声。
　　是那个熟悉的、好听的青年音。

　　林诺一手扶着他头上的耳机，一手在他眼前张开手掌，然后说：

　　“不用着急回应。看着我的手心掌纹，集中，把注意力完全收回来，然后开始数——能听懂吗？”

　　“……”

　　林诺继续引导他：“就是这样。听力也收回来，专注听我的声音。听我发音的方式，语调——对，就是这样。所有注意力都收回来，只集中在我身上。”

　　“……”

　　恩格希尔的目光，从林诺的掌心，上移到他的嘴唇。

　　初遇时林诺戴着面罩，只露出一双黑眼睛，现在是在根据地内部，他就第一次仔仔细细看清了林诺的嘴唇。

　　虽然黑发青年的五官轮廓凌厉英气，但唇肉却是柔软的暖粉色。
　　整体薄薄的，下唇比上唇丰满些，下唇中间还有一道特别小的唇沟，把嘴划分成不大明显的三瓣。

　　他看着那张嘴唇开开合合，说：“看着我。专心——”

　　恩格希尔眸光微颤。又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妙感觉——感官超载发作时刺耳的噪音，可怕的炫光，过往能记清和记不清的苦痛，在与那双黑眸对视的时候，全都消失了。

　　世界是纯净无声的。

　　林诺看了看他的灰蓝眸子，确认过状态，很快移开。

　　他调出光脑，检查一下根据地有没有敌情，然后低头思忖了一会儿。

　　“这个耳机你先用着，明天我会给你一个新的。”
　　他说，“呆在我能找到你的地方。”

　　他给了恩格希尔一个能发出532频率噪音的屏蔽耳机。
　　但这并不是父母给他留下的那个遗物——那个最珍贵的屏蔽耳机，早就在逃离时不慎落在恺撒的庄园里了。
　　如今或许早已成灰。

　　虽然林诺学会运用精神力后，他的感官超载就极少发作，但小叔后来又给他打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并在林诺23岁生日的清晨，悄悄放在他的床头。

　　把这个耳机送给恩格希尔是不可能的。他回到机甲库工坊，另做了一个。

　　屏蔽层，隔音棉，通风系统一应俱全。
　　然后他用肩膀夹着新耳机，一边听，一边观察频率监测仪。直到发生器散发的白噪音，稳定在532赫兹为止。

　　抬起头的时候，夜色已经悄然渗进工坊。
　　他扶着脖颈，稍稍转动一下酸疼的肩膀。

　　某个瞬间，他回忆起Beta学长评价他的话——“这家伙轴得很，19岁就这样了。”

　　……他轴吗？

　　林诺仰着脸，看向寂寥的月光。
　　亲人、过往、信仰，都化作了似是而非的泡影。
　　没有人再能回应。

　　……然而某种坚如磐石的滚烫东西，却仍在灵魂深处凝视他。

　　耳机做好后，林诺基本不用怎么找，就在背后逮到了自己的小尾巴。

　　他脸上没笑容，耳机交出去，指了下自己的脑袋：“发作时戴上，打开就行了。”
　　然后又回去忙迁徙的事。

　　……他也是忙昏头了。一整天的舰兵训练结束后，林诺疲惫地坐在机甲库里，面对三具没能找到机甲师的新机甲。

　　——那个念头才电光石火，雷劈般从头顶打到尾椎。

　　他其实早该想到的。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感官超载这种罕见病意味着什么。

　　“……我们的防御力量薄弱，不足以支撑下一次迁徙。所以在极短时间内，我需要更多战士，尤其是非常优秀的机甲师——”

　　事实上，林诺刚说到这里，就开始迟疑。他蹙紧眉心，开始重新思考这个决策。其实在开口前，他就已经明确知道恩格希尔不会拒绝他——这段时间少年对他的依赖和孺慕，他都看得很清楚。

　　即便对恩格希尔的血脉感到膈应，他也很难心安理得地利用恩义要挟，把人送上战场跟他一块卖命。

　　然而根据地的责任沉甸甸地压着他，他不得不在舔了几次唇肉后，继续艰涩地往下宣讲：

　　“……你大概率有极强的精神力潜力，我希望能发掘它，训练你的机甲作战水平，并最终把你带上战场。我承诺，我将作为队长竭尽全力保护你……”

　　他宣讲时，恩格希尔就戴着他送的耳机，坐在垃圾箱上认真听。

　　那双灰蓝眼睛，先是随着林诺舔唇肉的小动作，落下来盯住他的嘴巴好一会儿。
　　然后才又抬起眼，很严肃地听林诺把话说完。

　　“……但在黑域战斗，本就九死一生。你可以好好考虑，也可以立即拒绝，甚至在训练中临时反悔。但只要踏上战场，我就不会再让你退缩……”

　　“别……林。”

　　林诺愣了一下。
　　起初，他甚至没意识到是从哪传来的陌生男声。

　　然而眉心处，传来被轻轻触碰的感觉——林诺猛地一扭头，一下子后退躲开。

　　躲开后，才看见对面的银发少年正抬着手，指尖停留在半空中。

　　“林。”

　　他注视着林诺，又轻唤了一声。

　　少年那张英俊脸庞，虽然稚气未脱，声线却意外地低沉。

　　他在雪中站着，灰蓝眼睛映着脚下发光的雪地，用一种甘愿倾尽所有的表情，深深望住林诺。

　　那颗被星盗誉为“跟他的狗屎爹一样好使的狗屎脑袋”，似乎早就看清了林诺的纠结所在。

　　“我愿意。”

　　少年又一次张开嘴，缓慢地、真挚地，低喃着他对林诺的誓言：

　　“……我愿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