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总想标记Beta啊》蓝白内裤的猫

83、第 83 章

　　与机甲训练一起提上日程的，是林诺对恩格希尔的扫盲工程。

　　他已经确定少年没有接受过任何语言教育。
　　队员们纷纷猜测，一定是16岁的恺撒·卡厄西斯在某次远征中，不负责任地制造出了这个私生子，然后一走了之的缘故。

　　但大部分机甲教材，都是用帝国通用语撰写的。
　　要想让恩格希尔尽快成为基地的战斗力，首要目标，是得让他读懂教材。

　　“……A，A，苹果！B，B，香蕉！CC……”

　　机甲场里响彻儿童频道的教学音。
　　恩格希尔抱着小桌板，在地上聚精会神地上网课，林诺坐在场边长椅上看着，黑发脑袋闷闷杵在手掌里。

　　他最近忙得不行，每天睡眠时间不超过4小时。
　　看着看着，林诺困倦地眯起眼，开始打瞌睡。

　　荒星的气候相当严酷，队员们在机甲场里练习，外头的风雪就不断顺着简陋的墙，嗖嗖往林诺作战服里钻。

　　林诺隐约梦见了木星环城上空的风暴，风暴漆黑凌厉，冰冷刺骨。

　　但当他想要挣扎着清醒时，那艘飞艇突然“哧溜”一下，一个直角大拉升，从黑色的云层中钻破出去。

　　云层上方，居然是一片风和日丽的景象。
　　晴朗的骄阳悬挂头顶，烤得他身上也热烘烘的。

　　林诺在梦里东翻西找，实在没找到，就张嘴叫人：“小叔，空调遥控器呢！”

　　梦到这里，他就醒过来了。

　　但热烘烘的感觉却没有消失。林诺愣了愣，往旁边一看，才发现恩格希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他身旁。

　　他找了一块干净的机甲防寒布，把两人裹得只剩两颗脑袋，然后依然戴着耳机上网课。
　　少年Alpha的体温天生比他要高，结果把防寒布里头也蒸得暖乎乎的。

　　林诺睁着一只眼瞅他时，他还没发现，眼睛盯着光屏，两只手一直刷刷猛搓。

　　搓热了，又往掌心里猛呼几口热气，然后再裹一会儿林诺冻红的指尖。
　　动作特别轻，似乎并不想碰醒林诺。

　　迁徙前的这段紧急训练期，根据地的人们总会看见形影不离的两人。

　　机甲时间自然不用提，林诺日常巡逻、吃饭，甚至上厕所，恩格希尔都会非常自然地追着他，胳膊下还夹着林诺送的小桌板。

　　公共食堂里，人们也总会看见他俩拼着一张餐桌，脑袋对着脑袋吃饭，吃完了，林诺再给恩格希尔批改作业。

　　“……可恶！”
　　红毛丹一口咬断叉子，“s级Alpha又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对林队身上的信息素有抗性吗？等我多练练，我也能扛得住！然后我也能追着林队到处跑！”

　　林诺对自家队员的怨气一无所知，就埋头吃他的芝士焗肉。
　　焗肉一般都是一大块整肉，林诺如今赶时间懒得切，就用嘴里的小尖牙咬着，用力撕一大块，再囫囵猛咽下去。

　　他跟恩格希尔相处时，从不会去看对方的眼睛，所以也经常无法注意到少年时时刻刻的关注目光。

　　恩格希尔留心看他一鼓一鼓的腮帮，又去切自己盘里没动过的焗肉，再放进林诺盘子里。

　　他很耐心地观察着，同时反复调整切块大小，最后每块肉的分量都把控得刚刚好，既能吸满肉汁，又让林诺咽得舒服。

　　林诺只当他是在练习刀叉，吃饱了一抹嘴，酷酷地挑一个大拇指：
　　“练习生活技能，不错。”

　　恩格希尔从早到晚黏在林诺身边，到底还是引来了很多人的注意。因为不喜欢在根据地看见欺凌现象，林诺已经提前告诉大家，恩格希尔因长期虐待认知退化，希望大家能把他当成无知小孩友善对待。

　　于是日常巡逻时，赫伦太太叫住他们，一边顺手要拿恩格希尔手里的小桌板，一边对林诺说：

　　“机甲训练我们帮不上忙，但要说教他学文化，这个我们大家都能干。你本来就很忙了，这种小事可以让我们分担。”

　　林诺还在考虑，赫伦太太却奇怪地看了恩格希尔一眼——
　　少年根本不撒手，紧抓着林诺送的小桌板不放，灰蓝眼睛微眯着盯她，脸上是一种很冷的防备神情。

　　她拽了又拽，还是没能把小桌板拿走，不由笑出声：“林队，你看这小子……”

　　林诺低头看看，皱眉说了句：“恩格希尔，松手。”

　　恩格希尔听到指令，一秒松手，让小桌板落到林诺手里。
　　他两手垂在身侧，蓝眼睛瞅着林诺，又变回很温顺的小狗了。

　　林诺觉得赫伦太太的提议可行，而且他隐约感觉，恩格希尔还在把除自己以外的人当成坏蛋。

　　他知道根据地的人们心眼都不坏，更何况，对自己将要守护的群体有感情基础，是成为战士的重要前提。

　　于是他点点头，像递交遛狗绳似的，把恩格希尔的小桌板转交给赫伦太太。

　　“我会回来接你。”
　　临走前，林诺突然想起少年追机甲时的模样，脚下停了停，还是走回来嘱咐一句，
　　“太阳落到栅栏位置，我就回来了。不要乱打人，明白吗？”

　　赫伦太太开了个头，于是根据地的人不管有空没空，都跑来参与恩格希尔的教育工作。

　　林诺巡逻时路过赫伦太太家，会看见她在院子里支了个小黑板，认真地教恩格希尔：“一只小猫，两只小猫，三只小猫……再来一只小猫，3加1，是不是四只小猫了？”

　　胖厨师一边猛猛颠锅，一边粗声粗气地教：“定语从句，定语从句学到了吗？像你教材上的这句，‘机甲’就是先行词，后面是修饰部分‘高速旋转进入银河系’……”

　　红毛丹结束练习，兴致勃勃跑过来：“光年是什么意思你懂吧？这都不懂，笨蛋！我7岁就会啦！一光年就是光在太空传播一年的距离……光是什么意思你懂吧？这都不懂，笨蛋！我3岁就会啦！”

　　Beta学长：“……不能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粒子处于完全相同的量子态。也就是说，对于一个原子中的电子，每个电子的量子数都是唯一的……”

　　恩格希尔提着小桌板，在根据地里到处学东西。
　　林诺有一回远远看见他，少年还是戴着兜帽，蹲在地上，在跟一群小孩学拆解机械。

　　荒星难得出了太阳，阳光打亮了白晃晃的雪地，和他兜帽下英俊的脸。

　　少年冷不丁一抬眼，发现林诺，整张脸就像瞬间绽放出烟花，立刻踏着雪地，从很远的地方向林诺跑过来。

　　“还是没学会讲话吗？”

　　林诺说，恩格希尔跑到他跟前时，他下意识闪避眼神，只将目光落在他的衣服上——
　　他对恩格希尔本人已经没什么芥蒂，但还是尽量不去直视那双灰蓝眼眸，

　　“不是……大家都教了你什么啊。”

　　林诺倒也没期待恩格希尔会回答，于是叹了口气，转身把人往机甲场领。

　　但没走几步，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很低的嗓音：“……林。”

　　林诺愣了一下。

　　恩格希尔给他的第一印象太深刻，他下意识认为如果少年开口，可能会是一种奶狗哼唧哼唧的尖锐声线。

　　但当他转过头，发现这个低沉的嗓音，居然真的属于恩格希尔时，便很意外地挑起了眉。

　　“林。”

　　少年提着小桌板，还是歪着脑袋，唇角弯弯地看他。

　　他在雪中站着，蓝眼睛映着脚下发光的雪地，又一次张开嘴，缓慢地、感受着什么似的，低喃着他诞生在这个宇宙以来，第一个发出的字音：
　　“林……”

　　既然恩格希尔开始说话，Beta学长便主动请缨对他的第二次问询。
　　林诺抱着手臂，立在一窗之隔的舱室外，看Beta学长问他许多问题。

　　恩格希尔很多词还不甚熟练，但他并不显得着急。
　　语速沉缓，确保不会出错，慢慢地回答着。

　　“我记得爆炸。”

　　“哪里的爆炸？”Beta学长记录着，“周围是什么环境？都有什么人？谁导致了这场爆炸？”

　　恩格希尔偏过头，眯起眼眸回忆。

　　不知是长相还是什么原因，他每次收敛所有表情、思考问题的时候，气场都会显得很冷沉，跟他追着林诺屁股跑的现状，略有一点割裂感。

　　少年看上去是尽力回忆了，但可能当时的状况，还不足以支撑这种级别的分析，于是他只能遗憾地摇摇头，说：
　　“我不清楚。”

　　“之后呢？”

　　“走下山，遇到头部重击。醒来后在船舱，被绑起来。”
　　恩格希尔说，“后来记忆模糊，只记得疼痛，枪，刀子，铁棍，电流。”

　　他顿了顿，又平静地说出一个词：“私生子。”

　　Beta学长跟舱窗后的林诺对视一眼。

　　恩格希尔的记忆，跟他们之前所有关于私生子的猜测，似乎有很大的出入。
　　如果他真是恺撒·卡厄西斯在16岁抛弃的私生子，按道理来说，他至少该有对母亲和十几年来的记忆。

　　“恩格希尔提到爆炸，有没有可能是某次爆炸过后，他的大脑受刺激失忆了？”

　　Beta学长做了一个推论，

　　“没人会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但恺撒·卡厄西斯成名这么多年，如果有私生子，多少都会有点传言。我在联邦军科局的时候，可以跟调查局共享情报库，居然一点有关他乱搞的情报都没有。藏得真够深的。”

　　林诺越过他肩头，看向舱室里的恩格希尔。

　　少年一个人坐着椅子上。因为没能问出什么有效信息，Beta学长的记录光屏也一片空白。

　　他微微抬头，看着空无一物的记录光屏，就像在直面自己过去空无一物的人生。

　　恩格希尔久久地看着那面光屏。
　　骨节修长的手指，略微僵硬地蜷曲在膝盖上。

　　“算了。重要的是现在。”
　　林诺收回目光，对Beta学长说，“他的精神力数值很高，如果能成为根据地的战斗力，至少能把迁徙安全率翻一倍。但如果成不了，我希望至少别让他变成伤害无辜的人渣。”

　　说罢，他就直接推开门，进去拽起恩格希尔的兜帽：
　　“走。今天的训练还没做。”

　　恩格希尔蜷曲的手指，就在这一刻突然松开。
　　他一下站起来，脚步轻快地追在林诺屁股后头。

　　在训练期间，林诺又抽空打退了两波误闯的星盗。

　　他发现，每次自己驾驶机甲离开，恩格希尔总会在人群里焦灼地追他，然后就是更发狠地训练。

　　恩格希尔的语言水平正在突飞猛进，自然也可以开始跟着机甲课自学。
　　林诺很快就发现，这家伙对自己下狠手的程度，比曾经的他有过之无不及。

　　机甲场的地勤跟他报告说，他出去杀敌的那些时间，那些训练机的操纵杆上总是有血，有时甚至还连皮带肉，清理完了下次还有。

　　等林诺回来跟他对练时，恩格希尔的训练机还“咕咚”一声，倒地不起。

　　林诺迅速跳下机甲，场边抓了根撬棍，再以最快速度撬开他的舱门。
　　少年早就头冒白烟，累晕在里头了。

　　“你要干什么？”
　　林诺咬牙问，两手还提着他的衣领，“我说过我很需要你的战斗力，你到底在乱加练什么？”

　　“我有很多战斗力。我全都给你。”

　　“你这样能叫全都给我吗？频繁使用精神力是有后遗症的，尤其你可能还有脑部疾病。你如果真的因为训练过度，出了什么事，那就是我的责任，你明白吗？”

　　恩格希尔不说话了。

　　他现在的说话风格还是很简约，蓝眼睛在银发下瞅着林诺，薄唇翕动半晌，又很低地说了句：“我想一直跟着你。”

　　“你现在已经天天跟着我。”

　　“更危险的地方，也想跟你一起去。”

　　林诺瞪着他，把人往后一推，生气地跳下机甲。

　　他觉得自己骂了恩格希尔，对方应该就会知道轻重，结果一大清早被一声音爆吓醒，气得他又踩上军靴，猛猛冲去机甲场抓狗。

　　恩格希尔死倔的性格，其实早在改代号的时候，就已经显现出来了。林诺以为自己坚持公理道义，已经是黑域这个大环境里的奇葩，没想到恩格希尔一旦咬定一个人，更是死都不会松口。

　　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按道理，也不该是耳濡目染之类的理由。

　　红毛丹一边刷牙，一边困兮兮地走进机甲场，一抬眼就看见两台机甲在水灵灵地打架，整个场子烟尘滚滚，跟从前任何一场队内对练云泥之别。

　　吓得他赶紧打开场内防护盾，又叼着牙刷呆看片刻，马上转身，去叫队员们来现场观摩。

　　恩格希尔是在偷练时，一不小心没控制好速度，才会拉出音爆的。他的机甲脑袋垂着，显然非常不愿跟林诺交手。

　　但林诺仰望着空中飘散的音爆云，似乎突然来了某种兴致。

　　黑发青年用模拟光刃挑着他下巴，竖瞳眼灯很傲气地上扬：
　　“现在就跟我对练。但你今天如果输了，我就……”

　　他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最恶毒的惩罚：“……我就再也不跟你讲话。”

　　话音未落。
　　对面耷着脑袋的训练机，瞬间抬起眼灯，随后直接踩着音爆起步，顷刻逼到林诺眼前！

　　整个根据地的人们，都在那天亲眼见证两个精神力超9000+的机甲师对战。纵观整个联邦史，这样的对练都是罕见的。

　　简陋的机甲场墙壁被掀飞了半边，巨大的音爆声此起彼伏，最后林诺担心扰民，一把拽住恩格希尔的机甲后背，单手往天上一抛，随后骤然拔升，竖瞳眼灯穿过层层云雾，将作战场地从地面改到高空。

　　恩格希尔只在林诺手中坚持了一个小时。

　　尽管林诺全程让了他一只手，他还是在云端被对方用腿缠住腰，一个空中拧身，就很干脆地坠落在荒星土坡上。

　　少年扶着自己血迹斑斑的操纵杆，差点又一次泪洒驾驶舱——他觉得林诺真的不要跟他讲话了。

　　但苍曜骑在他腰上，显然一副打爽了的样子，亮晶晶的竖瞳眼灯，朝他俯了下来。

　　用一种他从没听“林”用过的、非常意气风发的声线，轻轻地告诉他：

　　“……输了也不冤。别看我现在这样……我以前，可是军校机甲联赛的冠军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