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总想标记Beta啊》蓝白内裤的猫

80、第80章3.0

　　少年推开医疗舱，爬了出来。

　　根据地的医疗资源紧张，红蛇的运输舰被拉回来后，医疗基地一次性容纳太多受伤俘虏，兵荒马乱，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于是他轻手轻脚下地，沿着墙根，悄悄溜了出去。

　　他身上是医疗组发给他的白色病号服，脑袋上还套着那个麻袋。

　　负责把他塞进医疗舱的，是个脾气火爆的军医。
　　看他脑袋上的麻袋不顺眼，想直接扯掉，未果。

　　又见他手里抓着一件基地作战服的外套，军医想拿来还给机甲部队，刚碰到，被一把攥住手腕，差点将手骨捏碎。

　　“……我靠！”
　　军医大骂，一下把手抽回来，“神经病吧！”

　　少年抓着外套，走出走廊。因为在治疗舱里躺的时间不够，他的脚步依然略显蹒跚。

　　在经过一台无人医疗车时，他顺手拿了一卷绷带，又闪身进入卫生间。等再出来时，他与那些头部重伤的伤患就没有两样了：头部用绷带缠得严严实实，不露出一丝发色。脸部则用多余的废布料包裹，因为根据地所处行星温度极寒，大家都会用围巾保暖，看上去也不扎眼。

　　他避开人群，一路来到医疗基地的舱窗边。

　　这是一个陌生的荒星，地势险峻，风雪在地表来回扫荡。而他所在的医疗基地和几处居住温室，像是用废弃星舰改造的，高高伫立在冻土之上。

　　数道舰桥在废弃星舰间穿插连接，对第一次登陆根据地的人来说，就像是一座立体迷宫。

　　但在舰桥上穿行的人们，却全无星盗那样粗鄙暴戾。他们只是忙忙碌碌，各自干着手头上的事。
　　从眼神和身体状况判断，他们在这里似乎很安全。

　　少年缓慢地观察着。对“林”的统属区域，大致有了个粗浅的了解。

　　他又把鼻尖往手中的外套里杵了杵。

　　在运输舰返回根据地的途中，他在黑暗的治疗舱里躺了数个小时，抱着这件外套，莫名其妙睡了个饱觉。

　　带有威慑意味的Alpha信息素威慑不了他，但外套里那股很淡的皂香，现在也快要散尽了。

　　少年思忖了一下，再次抬腿，朝目测的居住区域走去。

　　他在医疗室听见军医对话，知道“根据地”的军事区和机甲场，是对外封闭的，作战人员除去采买物资，一般都不会离开军事区。于是，他首选的就是居住区的集市。

　　像这样的临时根据地，不会有城镇，当然也不会有成型的商店街。
　　每天固定的时间，人们会把家里的闲置物品拉出来，在集市上进行以物换物。

　　集市里的人很多。少年低头把外套反穿，挡住身上的病号服，蹲在很不起眼的地方。

　　蓝眼睛观察着每一个来采购的人，耳朵接收每一丝被风送来的声音。

　　根据地的流动人口不多，人们彼此都相熟。他凝神听着他们的每一句对话，等待着自己想要的情报。

　　少年极具耐心，蹲守了整整一个星期。

　　饿的时候去捡些残羹剩饭，集市闭市后，就在废弃星舰的能源室门口找个角落，团着那件外套睡觉。

　　能源室里有能源核，从门缝里透出来的热量，可以保证他不被冻死。

　　期间也有人想来帮助他：“oi！你是最近那批新来的吧？跟我来，我带你去分配中心，他们会给你安排工作和住所的。”

　　但少年从不回应，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地一边流浪，一边蹲守“林”的情报，对谁都不给好脸色。

　　“切。”最后搞得人们莫名其妙，嘀咕着走开，“好拽的家伙……”

　　第八天，一个白发老太太来集市买猫用奶瓶。
　　结合前几天收集的情报，少年知道这是“根据地的兽医，养着很多流浪猫的赫伦女士”。

　　摊主跟她打招呼，问：“家里的猫又生猫崽了？悠着点吧，马上要转移了，每个人的舱室配额都是有限的。”

　　“哪有，是林捡回来的。他本来想自己养的，但真的太忙，养了几天，发现确实没办法照顾，就送给我了。”

　　“也是，最近林应该是在忙建设居住区的事。他好像一直挺喜欢小动物的，可惜总在打仗，都没什么时间养。哎，但愿新的根据地更加安全，他也可以多点私人时间。”

　　“没办法，那孩子的责任心太重了。我跟他说训练结束后可以常去我那坐坐，虽然没法养，但也可以经常来跟猫玩。你猜他怎么说的？他在那好成熟地说什么‘我要去开会，我没时间跟猫玩’，结果隔天还是来了，就蹲在我家栅栏外悄悄看猫。”

　　赫伦太太买好东西离开后，少年也无声跟上去。

　　根据地的温室区域，有专门用废铁浇铸的集体住宿大楼，但也有人更愿意自己用货箱和废铁搭建房子，去更空旷的地方居住。

　　赫伦太太就是这样。
　　她用木头和废铁做成栅栏，围了一片空地居住，栅栏还是五彩斑斓的，上面是一排排花盆和灌木。

　　少年又在附近找了个空货箱，钻进去默默蹲守。

　　蹲到第三天下午，林果然来了。

　　黑发青年依旧是兜帽面罩的打扮，身后背着枪，应该是在例行巡逻。

　　少年看见他的步伐，一如初见时沉着笃定。但经过赫伦太太家门口时，眼神往栅栏方向飘了两下。

　　几个队员都离他有一定距离。
　　于是林似乎无所在意地迈着步子，实际距离栅栏越来越近。

　　等确定左右四下无人，他就飞快走到栅栏边，伸手进去撸了两下猫头。

　　……也不知怎么回事，赫伦太太刚好把新猫屋搭在离栅栏很近的地方，里面又刚好住着他前天送来的流浪奶猫，猫屋还刚好破了个能伸进胳膊的洞。

　　“林队！”

　　少年刚要出去，后面又传来呼唤声。
　　他看见林猛一缩手，依旧冷酷地端着枪，沉声回应：“嗯。怎么了？”

　　队员们回到他身边，向他汇报巡逻情况。
　　眼看林越走越远，又要回到军事戒严区里去。

　　少年一咬牙，猛地钻出来，朝他追过去。

　　“……吓我一跳。你谁啊？”

　　几个队员习惯性在林诺四周戒备，一晃眼看见个脏乎乎的绷带怪人冲出来，纷纷大骇，在离林诺还有几十米的地方，就一把把他拦住。

　　“你的根据地编号是什么？”
　　那个年龄最小的Alpha队员，连珠带炮问他，
　　“你为什么在追林队？你去过分配中心了吗？你为什么——”

　　问着问着，他目光不慎落在少年手里的外套上。

　　作战服上有编号，他一眼就认出了林诺的号码。于是再抬眼看向少年时，队员的目光变得不友善起来。

　　“你为什么会有林队的衣服？你从哪偷的，说！！！”

　　年轻队员火气上涌，他不高兴看见林诺的作战服被这个脏兮兮的家伙抱着，一下伸手去抢。

　　但还没碰到衣角，就被少年用肘推了个踉跄。

　　说来也怪。他是受过训练的Alpha战士，而少年步伐蹒跚，明显伤势未愈。

　　可是被少年一推，他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量袭来，居然在踉跄时绊了一下，一屁股跌在地上了。

　　机甲部队的成员都是过了命的交情，一看同伴被撂倒，当即全部沉下脸色，朝少年围了上去。

　　***

　　林诺没能听见后方发生的骚动。

　　他离少年们已经有一段距离，他走上通往实验基地的舰桥，Beta学长才往林诺身后努了努嘴：“你队里那几个小的，在干嘛呢？”

　　林诺猛回头，才发现赫伦太太的家门口，几个年轻队员正推推搡搡的，像是在打群架。
　　场面一度烟尘滚滚。

　　“……住手！”

　　他当即低声喝止，从舰桥楼梯往下急走。

　　还没走出两步，就见一个队员上手一拽，不知从哪拽松一堆绷带。

　　……围观人群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紧接着，人们齐刷刷往后退开，惊骇声此起彼伏：

　　“操……”

　　“……我去！”

　　“这……这是……”

　　烟尘还未散去，林诺遥遥眯起黑眸，也没能看清楚状况。

　　他索性握住舰桥栏杆，发力一撑，直接从2层高的舰桥上翻下来。

　　“让一下。谢谢。”

　　围观者越来越多，林诺不断拨开人群往前走，心中担忧越来越甚。

　　来到人群中心，恰好看见一个队员吃了一记重拳，喷着两股鼻血，往后撞到他身上。

　　林诺先把人扶稳，拽到身后，然后再次厉喝：“都住手！”

　　他喝止的时候，三个队员恰好从后方把少年压制在地。
　　另一个队员终于把少年手里的外套抢走，还很心疼地拍了拍灰。

　　然而少年灰蓝的眼睛，就在那一刻微微发红。

　　他不顾已经撕裂的伤，猛一发力，竟同时挣开三个Alpha的钳制，朝那个队员猛扑过去！

　　“……我说了，住手！”

　　林诺下颌瞬间紧绷。他两步踏上前，手臂发力，直接将少年撂倒在地。

　　机甲队员们的腰后，其实都配有爆能枪。
　　不过在日常巡逻中，他们都默认一个规则：不会对手无寸铁的人拔枪。

　　然而当烟尘散去。
　　林诺真正跟那个少年打了照面时。

　　……就像是一道凄厉的闪电，霎那间贯穿了他的全身。

　　手再也不受大脑控制，直接从腰后拔出枪支，枪口重重抵住少年的额头！

　　人群迅速后撤，鸦雀无声。

　　刚刚被他拽到身后的年轻队员，在后面弱弱地喊：
　　“林……林队，倒也没必要……其实我也没被揍得多惨……”

　　有传言称，卡厄西斯的银发是某种异星基因掺杂的结果。因此在呈现时，并不像人类中的白化病患者或老人，或是常被称为“银发”、实际为浅金发色的情况。

　　那是一种更偏向矿物的纯银，光泽感很强，绝不可能出现在人类的基因序列中。

　　这也是恺撒·卡厄西斯早年被称为“白毛杂种”的原因之一——
　　人们认为，他的父亲或母亲绝对跟高等异星种族□□过。

　　紧接着是少年的眼睛。
　　浓郁、冷冽、机械般无情的灰蓝眼睛。因为没有多少对同类的感情，在盯住一个人观察时，会让人本能地感到不舒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尽管少年同样深目薄唇，五官轮廓凌厉飞扬，不过除去发色和眼睛，他的脸倒是与男人不相像。

　　……但对林诺而言，只有发色和眼睛，也已经足够了。

　　“我靠。”

　　Beta学长姗姗来迟。他拨开人群，看清少年的脸，也猛地吃了一惊。

　　他跟随南境林家多年，比现场的年轻队员们更冷静，吃惊过后，当即上前几步，握住林诺持枪的手臂，低声：“林。”

　　黑发青年持枪的姿势没有动。小臂肌肉坚硬如铁，有极轻微的颤意。

　　Beta学长又握紧一些：“林。”

　　奇怪的是。

　　银发少年刚刚打起架来，分明像不要命了似的。别人给他一拳，他要还两拳，凶悍无比。

　　可当他看清，面前的人是林诺时。
　　……那张脸上的表情，开始一点点、一点点地变化。

　　先是骤然看清时的惊喜，灰蓝的眸子望住林诺的眼，里头都像要炸出高粒子光束；
　　然而紧接着，他就看见了林诺对准自己的枪口。

　　……那是林诺有生以来，头一次清晰在人脸上看见，某种东西沦为死灰的神情。

　　光束一点点暗下去。
　　无望的深潭里唯一一丝烛火，也在片刻摇曳后彻底消失。

　　少年怔怔地看着他，又看向他身后的人群——人们脸上只有惊愕和嫌恶，没有哪怕一丝一毫对待同类的感情。
　　他的存在本身似乎就是原罪，他那头与生俱来的银发，早早地给他判了死刑——哪怕他根本不清楚审判的原因。

　　但是。如果连“林”也认为他该死。
　　那或许就是真理了。

　　银发少年将目光移回。

　　他没有出声。而是把脑袋微微往前，触上林诺的枪口。

　　慢慢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