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出去的阁楼》驰恩宸

6、第六章

　　宋仪君悄无声息地在桌边坐下，一直盯着在榻上睡着的施毓秀。只见施毓秀眉头微蹙，手里依旧紧紧地握着那杆烟枪，喉间传出低不可闻的呻吟声，身体懒洋洋地扭动了一下。吸完鸦片飘飘欲仙，这会儿恐怕要摔落回地面了。

　　施毓秀深深地吸了口气，微微张开双眸，懒散的说了声：“倒水。”“好。”宋仪君应了一声。施毓秀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抬起头就看见小君在给她倒水。她身形笔挺有致，即便是身上有伤也带着一种虚弱疲惫、楚楚动人的美感。施毓秀下意识把烟枪藏在桌子底下的小动作被宋仪君尽收眼底。

　　“给你。”宋仪君把杯子递给她。施毓秀伸出双手接过来，她身子坐的直直的，动作僵硬，就像一个正在闯祸被抓包的小孩子。施毓秀怯生生地抿了几口水：“小君，你能下地了……”她垂下眸子，自责道：“也怪我，这几天都没去看看你……你，你这伤刚好，怎么不在屋里好好休息啊？”她的眼中满是殷殷关切，好像跟之前一般无二，没发生什么变化。

　　“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堕落成这个样子，”宋仪君坐回椅子上审视着她：“楼家种鸦片不仅害人连自己也祸害。我还以为你当家之后会变得有什么不同，想不到连你自己也堕落了。”

　　“我……”施毓秀自知理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手里在转弄着那个杯子。

　　“为什么啊？”宋仪君语气虽然平和，但施毓秀也从中听出了她声音中夹带着的愠怒。

　　施毓秀局促不安，她不敢把其中缘由告诉宋仪君，小君本来就对她的这份感情有抵触情绪，要是全盘托出，她恐怕会更加厌恶自己，可能还会怨恨自己让她平白无故又多出一宗罪责来。施毓秀支支吾吾地道：“不……不为什么……是，是我不好，姐姐不好，你……你讨厌这个，姐姐就再也不会碰它了。”说着，施毓秀手忙脚乱地把抽大烟用的东西都收拾到一个托盘里：“姐姐这就把这些东西都扔了……”

　　宋仪君摆摆手：“别忙，”她指指榻：“你先坐下。”她又问：“到底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啊？依我对你的了解，你绝对不会堕落到这种地步。你不会是抵抗不了鸦片的诱惑吧。”

　　“不，不是……”施毓秀连连摇头。

　　宋仪君心一横：“我恬不知耻地问一句……你这样……是，是因为我吗？”施毓秀一愣，随即连忙摇头：“别胡说，跟你没关系。”

　　“那你就是自甘堕落了？”宋仪君的声线冷了下来。

　　我……不是……话到嘴边，施毓秀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宋仪君沉沉的叹了口气，嗤笑一声，不知是在嘲笑谁：“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把我从牢里救出来，还请洋人来给我治伤……”

　　“谢什么，你是我妹妹，这些不都是姐姐该做的嘛。”

　　宋仪君：“明天我就不再叨扰了……”

　　施毓秀心里慢了一拍：“什，什么意思？”

　　“你把在我院门前看守的人都撤走吧。我要离开楼家。现在是来跟你来道别的。谢谢你的照顾。欠你的钱我会还给你的。”说完，宋仪君站起身来。

　　宋仪君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能把施毓秀的心脏撕碎的话，她这是要跟她划清界限吗？

　　“不，不，”施毓秀连连摇头，扑上前半跪在宋仪君身边，硬是把她按回椅子上，拉着她的双手不停地恳求：“小君你别这样，姐姐真的知道错了，我会改的……姐姐发誓，姐姐以后绝对不会再碰那个东西了……你，你别走……”

　　“别这样。”宋仪君声音低沉下来，似乎是在压抑着那种反感。她扶着施毓秀，只是想让她们两人保持一个能让她觉得舒服的距离。

　　“不碰是最好。不过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宋仪君的冷漠让施毓秀绝望到窒息。她扑上去拉住宋仪君：“小君！小君，别这样。姐姐真的知道错了。我一定会改！你别走……”

　　宋仪君还在推搡着她，她心一横，直接抱住她：“你要走就带我一起走！我不想留在这里了，我也不想变成这个讨厌的样子……只要让我跟着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是姐姐活着唯一的盼头……”

　　宋仪君听着这些话从头顶麻到脚底，怒火喷薄而出，大声喝止她：“够了！”她狠狠地掐住施毓秀的肩膀：“你让我怎么带你走？！我怎么带你走？！你现在这样，我看到就觉得害怕！！”

　　施毓秀三寸金莲，差点被宋仪君推到，她趔趔趄趄地，抓住了桌子这才没有摔倒。她啜泣着，勉勉强强才说出话来：“这份感情对于你而言就这么不堪吗……”

　　管家楼兴走到院子里就听见姐妹俩在屋子里大吵大嚷，还想还听见了什么他不该听的。他没敢进屋子里，只在门口高声禀报：“大少奶奶，那位姓商的先生来了。”

　　施毓秀泪流满面，捂着嘴只是一门心思地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根本没心思听楼兴说什么。宋仪君看着她的样子，摇摇头，问门外的楼兴：“哪位商先生？”

　　楼兴：“回姨小姐的话，是大少奶奶前几天让奴才去打听的商铭恩商先生。”

　　“商铭恩？”宋仪君记得自己从来都没跟施毓秀说过商铭恩这个人：“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你找他做什么？”

　　施毓秀深深的喘了几口气，整理好情绪。抹去脸上的泪痕，眼神中多了一些狠厉，声音也冷到极致：“不用你管。”她走近门口吩咐楼兴：“叫几个人来请姨小姐去阁楼休息。再把那位商先生请到正堂去。我收拾收拾就到。”

　　丫鬟刚给施毓秀换好衣服，就有两个壮汉到门口报到：“大少奶奶，我们来请姨小姐去阁楼。”这两个人一脸横肉长相及凶，比宋仪君要高出一个头还要多。宋仪君后背发凉，她质问施毓秀：“你这是什么意思？”

　　施毓秀缓缓走来，聘婷袅袅。她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胳膊：“没事，跟他们去吧。听话。姐姐过一会儿就去陪你。”

　　两个壮汉直接进来把宋仪君架走，他们两个只顾着自己行如风，宋仪君这一路脚都没怎么沾地，身上的伤被拉扯的钻心的疼。

　　他们把宋仪君拉上阁楼，硬是按着她躺在床上：“姨小姐得罪了，大少奶奶吩咐的，我们不得不这么做。”宋仪君跌在床上疼的脸发白，她没力气挣扎。那两人下了楼，把门上了锁就一直在外面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