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出去的阁楼》驰恩宸

3、第三章

　　施毓秀做了一夜的噩梦，没怎么睡好，很早就起床了。
　　前一天晚上的事情，渐渐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越想越害怕。她想去找宋仪君解释，但她不敢，她不知道还怎么面对她，难道要说她说的都是胡话？可……昨晚她神志不清之时说的都是真话，她不想去欺骗。
　　在施毓秀房里伺候的徐婆子来禀告:“大少奶奶，姨小姐走了。”
　　“什么？！她走了！”施毓秀拍案惊起:“什么时候？”
　　徐婆子看施毓秀反应这么大，一头雾水:“就在刚刚，府门一打开，姨小姐就提着箱子走了……我以为……您知道。”
　　“哎呦！”施毓秀踩了风似的追出去，她也是头一遭靠着这双三寸金莲能行动那么迅速。她远远的看着宋仪君坐着黄包车走了，凭她怎么呼喊，她都听不到。
　　“车夫！”施毓秀拦了一辆过路的黄包车，她坐上去:“快！追上前面那辆车！快啊！”
　　“好嘞！”车夫见施毓秀脸上挂着眼泪，一句话都没多说，挣命似的追宋仪君那辆车。
　　眼看就要追上，施毓秀大喊:“小君！小君！你等等……你停一停。”施毓秀的声音此刻对宋仪君来说就像魔咒一样，让她产生抵抗情绪。她叫车夫停下。有些话，说清楚了，断了她的念想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见前面停下了，施毓秀松了口气。车一停，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抓住宋仪君的胳膊：“小君，怎么都不跟姐姐说一声就走了啊？”
　　宋仪君黑着脸，脸上是人眼可见的悲愤，她没有看施毓秀，只是冷语道:“被人知道了，我还走得了吗？”
　　“是……是姐姐不好，姐姐错了，姐姐对不起你。你别走，你……跟姐姐回家去吧，走吧，听话……”施毓秀就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跟她轻声细语地商量，试探着拉起她的手，却被她毫不犹豫地甩开。施毓秀到吸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望着宋仪君那双曾经拉着她耍赖皮、不肯放开的手。
　　宋仪君冷哼一声，道：“家？我哪里还有家啊？”
　　“楼家就是你的家啊。”
　　宋仪君冷笑:“大少奶奶您别开玩笑了。我的家在上海，不过早就没有了。在楼家，从始至终我都是在寄人篱下而已。昨晚的事……您没忘吧，请问……我还怎么厚着脸皮继续留下？我还没有自轻自贱到那种地步。我绝对不可能再留在那个肮脏的地方！”
　　宋仪君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跟她说话也都是冷言冷语，每一句话都捅她的心窝子。呵……肮脏的地方……在宋仪君的心里，她这个姐姐也被划在这个肮脏的地方里了吧。她就知道，那些话一旦说出口，她们之间就什么都没有了。施毓秀此刻只觉得心脏想要被人抓碎了一样。
　　施毓秀稳住说话的气息:“你要去哪儿啊？”
　　“北平。”
　　“那么远！”施毓秀不住地摇头:“真的不行啊小君，北平太远了，姐姐怎么能放心你一个小姑娘独自走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你听话，跟姐姐回去吧。”说着又要拉宋仪君的手。
　　这次宋仪君直接躲过去：“回去！回去哪儿去？回去做什么？回去当你的玩物吗？寄人篱下受人羞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继续回到那个满是虚伪的姐姐和妹妹的角色场，继续自欺欺人？！”宋仪君转过头来满眼鄙夷地望着施毓秀:“回去以后，我们该如何面对对方啊？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跟你面对面的说话都觉得尴尬！”她觉得很讽刺，冷笑一声，回味着:“小姑娘？！昨天晚上，你有想到我是个姑娘吗？你还记得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施毓秀像被万箭穿心了一样，全身上下痛得无法言说，疼的快要站不住脚了。一颗颗泪滴掉到地上似乎都砸出了声音来。她知道她卑鄙无耻，她不该对表妹动这种龌龊心思，是她辜负了妹妹对她的信任，她知道无论如何，宋仪君都不会留下了。她点点头：“好……既然如此，你就走吧。”
　　见施毓秀不再执着，宋仪君恨不得赶紧消失。她刚让车夫继续赶路，却又被施毓秀拦住。施毓秀不想彻底失去她，她走了，她再也找不到了怎么办？
　　“小君，你答应姐姐好不好，到北平之后，给姐姐写封信好不好？让姐姐知道你是平安的。”见宋仪君不理自己，施毓秀直接抓住她的胳膊，几乎是在哀求：“好不好？答应我，好不好？嗯？好不好……”
　　宋仪君犹豫半天，把胳膊缩回来，心不甘情不愿地答了一句:“好。”
　　看她回答的那么敷衍，施毓秀心里也没底。但是她不放她走，又能做什么呢。她现在只能相信她然后让她走。
　　“你的衣服啊、盘缠啊什么的都带够了吗？要不要姐姐……”
　　怎么又开始唠叨这些了？
　　宋仪君皱皱眉:“不劳您费心了。这些我都准备好了。大少奶奶，我可以走了吗？早晨天凉，您衣衫单薄可别再冻病了，赶紧回去吧。”
　　现在，她跟她说话的语气里满是嫌恶，连一声姐姐她都不肯叫了……
　　施毓秀心里被剜掉了一大块，除了放手，她什么都做不了:“走吧。”
　　“走！”宋仪君毫不犹豫一声令下。清晨大街上没什么人，车夫放开了跑，不一会儿就隐匿在了清晨的大雾之中。
　　施毓秀愣在原地好久，她只感觉自己像在做梦，明明前几天小君对她还很好，因为她是表姐，她敬重她，但是现在她对她满是失望厌恶、避之唯恐不及……怎么会变成这样。
　　黄包车车夫在一边站着看着施毓秀哭了半天，不知如何是好。半晌，车夫怕耽误活计，才扭扭捏捏的开口:“这位夫人？您别光哭啊，要不要小的送您回去？”
　　施毓秀擦了擦挂在脸上的泪水，长长的叹了口气坐回车上去：“回去吧。”
　　“好嘞！”
　　回到楼家，楼耀宗刚刚起床，就抽了一炮。看着施毓秀失魂落魄、满脸泪水的样子就知道宋仪君那丫头开不起“玩笑”，被气跑了。他嗤笑道:“怎么魂不守舍的？心上人走了？放心吧……一个小丫头能跑多远？最多等到天黑了，肚子饿了也就回来了。”
　　施毓秀恶狠狠地盯着楼耀宗，低沉着嗓子骂道:“楼耀宗，你就是个王八蛋。
　　“敢骂我？你是他妈的活腻了。”楼耀宗神情变得狠厉起来：“我倒要问问你爹你娘，怎么教的你，三从四德你是一点都不知道吗？”
　　施毓秀半点都没有害怕的神色，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冷笑道:“什么三从四德。都是他妈狗屁。楼耀宗你给我听好，从今天开始你再说一句我不爱听的话、做一件糟蹋人的事……有你受的。”
　　楼耀宗一脸下贱模样:“好啊，施毓秀，你连最后的德行都没有了，恭喜你啊，我们夫妻俩总算变成同一类人了。我花了这么多年的功夫，总算没白费。造就一个人，难，毁了一个人比他妈干什么都容易。”
　　施毓秀两步上前，朝着楼耀宗的脸抡圆了胳膊就是一个大嘴巴。楼耀宗倒在榻上，一瞬间又是惊吓又是气急，就又开始发病了。楼耀宗抽得发不出声来。
　　真是现世报啊……
　　施毓秀把门一关，谁也不知道他们这屋里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