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毫厘谬·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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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祭都】
“……姜前辈。”
在祭都繁华街道的一角，坐落着一栋凉亭。哪怕是在身为长生种的魔族看来它也有些年头了，是很久很久以前夜叉族与人族合力修复水脉后，为了纪念这场空前绝后的大团结而建立的。当然，诸如此类具有历史意义的建筑肯定不止这一个，但这座凉亭确实是最经典的一处。毕竟，它是夜叉之王和他的朋友们聚会的地方。
虽然岁时流转，这么长时间过去，那些人类大多都已经寿终正寝了，但这座亭子依然在时光的长河中屹立不倒，而且，也将永远存在下去。
“姜前辈，抱歉我来迟了。天魔国上下都为了敖胥的计划倾巢而出，我最近也有些分身乏术，还请前辈见谅。”
此刻魁予来到了这座著名的小凉亭前，对里面坐着的人恭恭敬敬一抱拳：“请问前辈今日唤我来此，可是望舒的使用者有了新的进展？”
“不急，魁予姑娘。先进来坐吧。”
亭子里传来一个平缓但威严的声音。其实对于姜旭来说，她已经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吓人了，尤其是在姑娘家面前。姜旭总是对女性格外温柔，至少现在她只想好好招待一下魁予。
“我知道天魔国最近事务繁多，你也辛苦了。不妨先来尝尝这串葡萄，”她从盆里拿起一小股，放在魁予面前的空盘子里：“都是今年新的，刚从祭都的4号田里摘下来。”
说实话，魔界气候炎热，魁予走了这么远的路也有点渴了，这串葡萄成功让她咽了口口水。她捏起葡萄梗端详着，骤然瞪大了眼睛：“这——从未听说过葡萄还有绿色的？！”
“神奇吧？”姜旭不动声色地得意了一下，“是我前些年杂交出来的新品种。因为我发现魔界的气候常年干燥炎热，人界的作物如果直接拿过来种，反倒结不出好吃的果子。人类所言的「南橘北枳」大抵便是如此。于是我想到了用魔界的作物与其杂交，以提升人界水果的耐热性。”
“哦、哦……”果然隔行如隔山，魁予半懂不懂地点点头。虽然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还是感觉好厉害哦！——这样子。
姜旭饶有兴趣地继续说了下去：“经过我的大量实验，发现了一种生长于燎羽国——也就是迦楼罗魔领地的一种「绿钱串浆果」，它拥有产量高、耐旱耐热的优点，却因为甜度过高、水分含量太少，无法作为一种水果呈上魔族百姓的餐桌。一开始我还想过用它制作白糖，但绿钱浆果中所含糖的种类太繁杂了，产率甚至不如甜菜。于是，我便打起了用它和葡萄杂交的主意，这就是你手中这串绿葡萄的由来。”
“不愧是前辈，懂得好多……”魁予：被知识淹没不知所措jpg
“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一颗也没吃呢？”姜旭催促道，“快尝尝。现在它可是祭都境内最火的水果，我对它的味道很有自信。”
魁予只好手忙脚乱地吃掉一颗。酸甜的果肉在齿缝间爆开，奇异的汁水溅到口腔各处，满满的都是阳光般的甜美，又被葡萄的酸味衬托得更加可口。直到被咽进肚子里，那种就像被伏羲用格尺一寸寸丈量出来的、恰到好处的味道还萦绕在心间。
“非常美味！”魁予惊叹道。
姜旭得意地勾了勾嘴角，“觉得好吃就多吃。等你有空了，再来一趟尊上的宫殿，我把这种水果的种子给你带一把，你拿回天魔国种去。”
魁予听罢，却有些过意不去：“可是这么美味的水果，一定很昂贵吧？”
“在我刚刚成功育种后的那段时间它确实算得上奢侈品，毕竟只能在试验田里试种植，产量也一般。为数不多质量上乘的果子，我都优先给夜叉皇室送去了。”
魁予听罢，面色稍有不豫。
而姜旭仿佛早已料到她会误会自己，以为自己是那种趋炎附势的小人——当然以她的身份，根本无须向小小一个夜叉之王谄媚。于是姜旭笑了笑说：“不过，你现在吃到的是第三代种子，经过长达三年的改良，它已经能够以正常价格流入市场了。放心吧，我的成果最终都是要登上寻常百姓的餐桌的，怎么可能只给身居高位之人独享？何况，龙溟也绝非那种昏庸无道纸醉金迷的烂王，在为万民谋福祉这一点上，我们的理念是相同的。”
“原来如此。”魁予心中对姜旭的敬意更甚，“虽然我与这位夜叉之王素未谋面，与前辈您也不过数面之缘，但我由衷地敬佩你们。”
“好了，”姜旭被她彩虹屁得有点不好意思，“快点吃吧，我特地让你早点来就是想让你多吃点，待会臭男人来了就没得吃了！”
“呃，”魁予的嘴角抽搐了，“姜前辈当真心直口快啊，要知道魔尊重楼也是男性……”
“咳咳，”姜旭自知失言，“呃，尊上当然是个例外啦！我口中的臭男人当然是——”
“——是我欧阳靖，对吧。”
魁予从美食里抬头循声望去，和一双幽怨的死鱼眼对上了视线。
“我说旭姐，你不能因为我几年前偷吃了二幽子的毕业设计就一直记恨我记恨到现在！你好歹也是重楼先生的护卫之一，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了，怎么他乐于助人、宽宏大度的好品质是一点没学，净学了些嘴臭的坏毛病呢？”
姜旭闻言，心累地翻了个大白眼。不过魁予可是旁观者清，姜旭嘴上虽然一口一个臭男人叫得很不客气，但眼底还是漫上了不少笑意。
“你还好意思提那事？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和龙幽那臭小子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你俩自导自演的倒是挺开心——龙幽偷偷把你放进试验田里，你趁机把所有不合格的果子都销毁掉，最后他再在我面前装个无辜，说是你嘴馋偷吃了他的毕设，以为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你身上就完事了！呵，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姜旭反唇相讥，“而且，什么叫乐于助人、宽宏大量？咱们多年没见，你这张嘴怎么还退步了呢，连夸人都不会夸了，这两个词哪个能跟尊上沾边啊？若是叫他听去，披风不得气冒烟了。”
“这就叫对重楼先生的期待嘛！皮格马利翁效应懂不懂？如果我们总是往他身上安一些‘霸道总裁’‘高冷酷哥’之类刻板印象的标签，他只会变得越来越臭屁哦~”
“闭嘴吧你。这也就是溪风不在，不然坐在这里的人换成他，看他不把你揍得屁滚尿流。”
魁予目瞪口呆地看着姜旭和欧阳靖熟练地拌嘴，然后她向前一望，恰好和另一双无奈的眼睛对上了视线——姜承见怪不怪地冲她笑笑，耸耸肩：“天魔国主见笑了。这就是他们两个的相处模式，习惯就好。”
她只好尴尬地起身，与姜承互报家门：“少侠多礼了。既然大家此后都是盟友，直接唤我魁予即可。不知少侠尊姓大名？”
“免尊，在下姜承。”
“姜少侠。”魁予从里面抽出一只凳子，放在姜承面前的空位上。不知为何在这群抽象的家伙面前，她竟然破天荒地感到一阵轻松，仿佛这其乐融融的氛围能够消解一切不安、尴尬和身份有别，令所有人轻而易举地成为朋友。
“少侠……莫非是魔族吗？”
姜承点点头，“我乃蚩尤后人，虽然诞生于人界，但很久之前便已来到魔界居住。”
魁予点点头，而后忽然想起什么来：“姜前辈姓姜，少侠也姓姜，难道二位有何亲缘关系？”
“不瞒你说，很多很多年以前，我……我们在蚩尤陵初遇姜前辈时，我也曾经如此以为过。”
提及往事，姜承的眼神也有些怅然。“不过，虽然姜前辈也是蚩尤后人，但她所继承的蚩尤之力千倍于我，加上前辈的年龄数以千计，想来应该是我的先祖辈了。”
魁予点点头，准备结束这段寒暄。毕竟这群东拼西凑起来的人今日之所以聚集在此是为了正事，而非闲聊。当然姜旭与欧阳靖也绝非不识时务之辈，他们早早结束了“友好”的交流，一齐回到餐桌前坐下。
“话说姜前辈，”魁予这才想起来为何自己会对欧阳靖这个名字十分熟悉，“这位欧阳……额，”她端详着眼前这位少年的容貌，权衡了一下称谓：“欧阳小公子，莫非就是之前姜前辈和我提及的望舒宿主？”
“正是小爷！”
姜旭和魁予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立马明白了她所担忧的：“虽然我也很不想承认——但魁予姑娘，别看这臭小子一副不靠谱的贱样，本事还是不小的。若由他与玄霄一同操控双剑，依我愚见，就算是当年琼华派的那名宿主亲自上阵，效果也远不如他们。”
“这么厉害？”
“当年轰动人界的换神以人计划，姑娘还记得多少？”
“有所耳闻。”魁予回忆着，“此事虽然发生在人界，但其影响之深远不可小觑，神界都广为流传了一段时间。毕竟天下皆知魔族与人族势不两立，彼此之间不相互厮杀已是不易，更别提要达成那般规模的大团结，甚至还能成功共克时艰、修复水脉。我想比起我苍白的语言，有一个词更能表达我对此等壮举的赞美——”
就在姜承、欧阳靖与姜旭等待着魁予的彩虹屁时，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替她回答了：“——是「奇迹」吧？”
“哟，龙溟哥！”“龙兄，可算到了，大家都等你好久了。”“别来无恙啊小夜叉，我最近差溪风送过去的那批防风树苗长得怎么样了？”
眼看欧阳靖、姜承、姜旭相继与夜叉之王十分娴熟地打招呼，魁予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但她内心深处还是有一处地方猛猛吐槽着——你们这些家伙到底还认识多少人啊？这bug一样的人脉是怎么回事，怎么比五灵气脉还要无处不在啊？！
“哈哈……见谅，姜兄、小公子。近期炎波动荡，夜叉族上下致力于在各地修建防御工事，我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今天若不是凌波好心替我加班，我还真腾不出时间和你们一聚呢。”
龙溟与欧阳靖、姜承一一寒暄过，并认真回答了姜旭的问题：“说起来还要多谢姜姑娘给的那批树苗，立竿见影地改善了祭都郊野的水土流失问题。今年作物的收成也翻了三番，我和凌波已命人选了质量上乘的一批进行加工，等着回头请你来主殿吃饭呢。”
“不必客气。毕竟魔界的自然环境日渐改善、百姓生活欣欣向荣，才算我「热土花海」计划的最终目的之一。计划能够推行的这么顺利，你也功不可没。”
龙溟没有过多客气，大大方方收下了姜旭的赞美。他们几个已经算得上至交好友了，彼此之间不需要多么虚浮的客套话，每一句都发自真心。
“先说结果吧，”欧阳靖正色道，“知道敖胥要剑要得急，这段时间我们两个没日没夜地锻造，炉子都烧坏了好几个，可算是做出来了一把。共鸣的效果还不错，我也差不多摸清了望舒的极盛寒气该如何释放出来，至少足以平衡羲和剑的阳气了。”
当然，欧阳靖对望舒剑的掌控程度远不止他说的这么浅显，但姜承知道这是因为他不会轻易承诺无法百分百保证的事：“嗯。所以最近我们会在炎波附近呆一段时间，那里的火山环境天然适合修炼望舒。当然，我已经和魔尊的另一个护卫——溪风前辈说过了，也得到了对方的允许。”
姜旭满意地点点头：“我这同事虽然平时脑子一根筋，烦人得很，但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姜承、欧阳，在炎波遇到任何麻烦都尽管找溪风帮忙，这么大一个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魁予：忽然心疼起了这位素未谋面的溪风先生……
“说到炎波，”
从刚才起，龙溟就一直若有所思，面色凝重：“魁予姑娘，在那位神尊的计划中……到底放没放弃炎波泉？”
“这，”魁予面露难色，“实不相瞒，我等天魔众在敖胥神尊的计划中充其量也只担任了打手的角色，神庭大阵开启后，我们只负责杀上神界、拖住玄冥，至于更深刻的部分我实在不知。”
“但仔细想想也能猜到，敖胥肯定不愿意放弃炎波。”欧阳靖嘴里嚼着一堆葡萄含糊不清地说：“不然他干嘛把子秋派过来，还让他拿魔气修炼？我记得这位神子的异能不是通过调整时间流速以进行力量的增幅嘛，保不齐敖胥就是想拿他当炎波的平替呢。”
“笑话。”姜旭摇摇头，道：“莫说子秋只是个神子，他便是个有逆天之能的古神族，也别想凭一己之力使出媲美炎波的力量。炎波泉可是九泉之一，自三皇时代起便存在之物，岂是说平替就平替了的？”
“哦，一己之力？”欧阳靖笑笑，“旭姐难道是说，多来几个人同心协力便可媲美炎波了？”
“他的意思是，”姜承解释道，“在敖胥的计划中，失了炎波确实令人头疼，可能也会让成功率大幅下降。因此，敖胥必须尽自己所能做好最糟的准备。”
“我之前研究过敖胥的神庭大阵。”龙溟边说边铺开一张草纸，在上边写写画画：“若是辅以小公子的向量理论便可看出，此阵最终会将九泉……哦不，七泉的灵力汇总于卢龙府，最终垂直导向天上。而根据魁予姑娘给的神界地图也不难推断出，位于卢龙府正上方的——正是春滋泉。”
“而且这个阵法非常不稳定，简直可以说是摇摇欲坠的程度。”欧阳靖补充道，“如果炎波能够参阵，根据九泉的地理位置来推断，最终阵法的形状就会是一个标准的锥形。如今少了这一处灵力支撑，又非要让它运行起来的话，就只能通过扭曲阵法的形状来达成了。打个比方就是：一堆木棍拼成的塔，如果在撤掉其中一根的前提下还要它继续站立的话，就必须调整重心的位置。但这么一来塔的结构就会歪斜得要命，说不定风一吹就倒了。”
姜承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也就是说，此阵不堪一击。但凡有任何轻微扰动，后果都不堪设想。”
沉默在这间凉亭里蔓延。
“……最近正好是敖胥神尊对神庭大阵作最后检查的时候，如果一切正常，他会与天师门的掌门孟章一同发动阵法。”魁予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我会让子秋和神尊谈谈的。至少告诉他提高警惕，在七泉各处增添些防御。”
“既如此，我也会率领夜叉全族随时戒备，卫护家园。但，孟章……”龙溟用指关节敲敲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此人，真的可信？”
【人界，泉隐村】
“——快点，再快点！”
凌乱慌张的脚步声，从半柱香之前就没停过。蒙来和石弥这两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抬着担架一路狂奔，都险些没追上背了三个大沉药罐的桑游。
在狂奔至桑湄家的路上有个大斜坡，桑游一个没刹住车，险些连人带罐子一齐掉下去。莫年看他这个样子是又心疼又无奈，只能更用力地捏紧了桑游的手臂，把那块皮肉都掐出了一点红来：“阿游，冷静点，看路！这些药都是素问长老珍藏的孤品，万一摔洒了短时间内可复刻不出来！”
“……修吾……”
他这个名字念叨得极小声，仿佛下一秒就会淹没在嘈杂的七嘴八舌里。
莫年脑子都快急冒烟了，恨不得此刻躺在担架上的人是自己——“但这又有什么用呢桑游？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冷静，不要失了感知力！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他绑着共生，你必须时刻通过链接来监测修吾的状态，以配合我们的治疗！”
“……”
像是被按下暂停键那样，桑游骤然停下了脚步。
他很想向莫年大吼，我还不够冷静吗？我在照胆泉耐着性子忍着绝望和玄冥谈条件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冷静吗？我冷静得都快死生置之度外了，就是为了救他的性命！现在我们好不容易从那个噩梦般的地方回来了，修吾却还是昏迷不醒，我就不能崩溃一下吗？！
短暂又无声的发疯后，桑游迈开腿，继续跑。
……道理我都懂，莫大哥。桑游在心底控诉道，可，那是修吾啊。
“川芎！止血草！朱蕉——！”海婶子的手都快出残影了，她一边捣药一边指挥着滕丹按方取药。甚至左右开弓，左手的罐子里捣着止血的药物，右手的罐子里熬着吊命的参汤。
另一边，素问在听闻修吾重伤的下一刻，便从家里翻出了哪怕在毒瘴泉中也堪称稀有的全部药材。这些方子凝聚了他的毕生所学，在素问的行医生涯中，它们打败了无数种不治之症，从死神手中抢走了无数条命。如果问起素问这一生那些值得骄傲的成就，这些药物必然首屈一指。
但现在，他要救治的是一个神。
而桑湄熟练地通过泉守钥环来到了灵枢牧尉面前，她知道对于神来说，再珍惜的人类药物都没什么用，还不如直接补充灵力。灵枢牧卫虽然没有任何犹豫就分了许多毒瘴的灵力给桑湄，但她自从听说了修吾等人是因为擅闯照胆而受伤之后就有些惆怅，也不知为何——或许是为了某个被世界遗忘的神吧。
脉搏、心率，瞳孔大小……神明也是依靠这些生命体征判断伤势的吗？但不论如何，桑游的手抖得测不准脉搏，脑子也混乱得计不清心率。他的医术虽然称不上妙手回春却也绝不会是一个庸医，可现在他竟然完全无法诊治自己的病人，就连基本的望闻问切都做不到。毕竟没有医生会希望看见，有朝一日爱人成了自己的病人。
“该死、可恶，到底是什么原因，为什么他还是不醒……”桑游的手心全是汗，几乎捏不住修吾的手，“果子，傻果子，修吾，算我求你，睁开眼看我一眼，说点什么，拜托了别这么沉默………求你…”
每个医生都再清楚不过，一个沉默的伤患意味着什么。
泉隐村的所有人都在努力，无论男女老少都拼尽了自己毕生所学。可讽刺的是，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桑游能够对修吾的伤势下达最准确的判断。
月清疏再清楚不过这一点。而且虽然少昊匆忙将他们送回人界，似乎并没有对修吾施加治疗，但修吾是否命悬一线神尊肯定不至于看不出来。祂肯就这么送我们回来，必然是因为修吾伤不致命。
她在心底叹气。果然关心则乱，阿游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一点呢。
“修吾，修吾你听见我说话了没有……吭个声啊，”桑游根本不敢看他肩膀上那两个洞穿的伤口，“我答应你，只要你醒过来，我宁可一辈子把你藏在泉隐村也不会让你到处乱跑了……对不起，对不起……求你醒过来吧，把我的命给你也好啊……”
他把脸埋进修吾的掌心，似乎有某种湿滑的液体附着在脸颊上，但他没心思去管了。
桑游总以为，修吾是凭借着共生之术才活下来的，他离不开自己。而他又那么傻、那么废物，没有自己看着护着，就连三岁小孩都能把他骗得团团转。
但现在他又不禁想问，桑游啊桑游，到底是谁离不开谁呢。
“……够了，桑游！”
月清疏终于看不下去了。总得有人骂醒他。
“别哭了，冷静下来！还记得少昊神尊说过什么吗？和他结为共生的人是你，也只有你能想出救治他的方法！如果连你都崩溃了，我们又能做到什么呢？何况现在修吾并非生命垂危，你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不就是证据吗？万一修吾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
桑游终于慢慢止住了啜泣，仰头看向月清疏。
“听着阿游，现在细细地感受一下你体内的灵力流动，再好好想想之前明庶门教给你的御灵之术，有没有什么能在这种情况下派上用场的！”
“清疏姐……”
桑游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冷静下来了。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你说得对，我现在感觉自己的状态特别好，前所未有的好——这就是问题所在！修吾伤上加伤，即便有毒瘴泉的灵力加持也不可能完全恢复，那么他必然要从我这抽取大量生命力以维持自身，我怎么可能会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
“难道说……”白茉晴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阿游，你快检查一下共生之术！”
桑游依言做了。细细探察之下他终于发现了端倪，连眼睛都因为愤怒而瞪大——“这、这混蛋，傻瓜，白痴！！”
“怎么了？”见他突然骂人，白茉晴有点摸不着头脑。
桑游不得不暂时离开病床，去药柜旁转了一圈才冷静下来。
“修吾，你简直是……罢了、罢了，等你醒过来，看小爷怎么收拾你！”
他咬牙切齿道，“这家伙竟然切断了共生之术的灵力链接！”
“？！那岂不就是——”白茉晴傻眼了，“现在的修大哥，和你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灵力传递了？那他——”
“放心吧小晴，这家伙还活着。”桑游头疼地捏着眉心，“真是的，太乱来了！”
……虽然但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修吾这么做的目的。他肯定在被玄冥重伤的瞬间就断掉了灵力链接，防止共生之术无限制地从桑游身上抽取生命力。
但是，共生之术不就是用来做这个的吗？！这傻果子自顾自断掉灵力往来，明摆着是想自我牺牲，防止连累别人！
最讨厌这种爱逞英雄的笨蛋了！
“自以为是地断掉链接的这笔账，我们回头再细细的算。”
桑游熟练地唤起共生之术，温暖的金芒在他头顶汇聚成一枚叶片的形状。这枚叶子越来越亮，透过了紫色的头带。很快，修吾眉间那枚几乎熄灭的叶子也散发出了微光。
“傻果子……你但凡从我身上抽点生命力走，都不至于变得像现在这样虚弱。你刚从天上掉下来那会都肯毫不犹豫地跟我结为共生，现在怎么又犯了傻啊？我又不会死……你以为这样很帅吗？让我担心你很高兴吗？”
你以为我桑游是什么贪生怕死的人吗？大不了就跟你一起死，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
灵力流转间，桑游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得心应手。应当是先前在明庶门学习的御灵术起了作用，他已经能够随心所欲地让生命力在自己与修吾之间轮转。而修吾仓促之间在灵力通道上设下的阻碍，在此刻的桑游面前也不堪一击。
温暖的金光化作丝状，在二人周围绕成球形。过了许久，光球破裂，躺在床上的修吾脸色已经恢复如常，身上的伤口也复原如初。而桑游忙着为他把脉，一顿检查后他终于安下心来，整个人脱力地坐在床上。
“阿游，你怎么样？”
桑湄知道，眼下修吾肯定是没事了。只是不知道这小子用了什么办法治愈了一个神明，会不会给自己的身体造成负担……
“小姑姑，在场的所有人中最无需担心的人就是我。我现在好得很。”
他目不转睛看着修吾，眼神中怜惜与愤怒并存。如此这般对峙了良久，桑游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只是在徒劳地浪费时间，于是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拨开周围的人群出门去了。
“阿游，你去哪？”白茉晴担忧道。从刚才开始桑游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这还是她熟知的那个没心没肺小太阳吗……
“……一个人静静。”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毫厘谬·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