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圈》沅有芷兮Nuyoah

2、第 2 章

　　BGM： A thousand kisses deep——Leonard Cohen

　　秦屿刚结束一个长达两小时的会议，还没来得及喝水润润嗓子便接到一通电话，那是一串他无比熟悉，在梦里都不会忘掉的号码。电话那头是他魂牵梦萦的人，是他下定决心要回去重新在一起的爱人，于是他根本等不及对面说话，连语气里的惊喜都没掩饰住，就颤抖着说出了他们五年来的第一句话。

　　对方一句莫名其妙的“游泳健身了解一下”让他忍俊不禁，他不明白唐予颜突然给他打这通电话的契机是什么，也不明白唐予颜为什么突然装作推销游泳健身，是她不小心打错了，还是说在朋友一起玩大冒险？又或者是唐予颜在电话接通后又后悔了？

　　反正他们很快就要见到了，有些话还是留到正式一点的场合再说吧，秦屿在心里告诉自己。他顺着唐予颜的话和她开了个玩笑，和他料想的一样，唐予颜愤愤反驳，这个由唐予颜意外打出去的电话最终以唐予颜的恼羞成怒告终。

　　唐予颜不会过得不好，她说过她会永远往前走，也许被困在过去的人只有他，秦屿心想。

　　咖啡蒸腾的水汽在夜色下氤氲模糊，飘呀飘，忽的被一阵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吹得乱了形状，雾气四处散开，搅得秦屿思绪混乱，记忆如同空气中的水汽一般不断发散，飘回了六年前。

　　那时他还没跟唐予颜分手，秦屿和其他在华尔街闯荡的青年一样，踌躇满志，认为自己只要拼上几年，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过上梦想中的生活。

　　某一次隔壁工位的印度裔同事一脸怒气地从外面走进来，秦屿出于礼貌随口关心了一下，问他要不要出去喝杯咖啡，也许是心中的不平急于发泄，同事在午餐后就请秦屿去咖啡厅，讲他的家庭如何不认可他的工作，讲家里人打电话催他回印度。

　　“They don't like my job，I'll show them what I can do.”

　　同事说自己现在没钞票没地位，家里人一定不服，他要做出成绩才能得到认可。秦屿问他这样赌气值得吗？同事信誓旦旦："Certainly，you can attract attention only if you have enough jetton."（只有掌握足够多的筹码，人们才会被你吸引）

　　这句话成了后来秦屿决心在美国多留几年的原因之一，可他却没想到后来他明明拿到了足够多的筹码，唐予颜的目光却不再为他停留。

　　他又想起几年以前因为工作出色被董事长邀请去位于美特尔海滩的私人高尔夫球场打球的事情，很多时候他们只是随便聊聊天，并不怎么谈工作上的事。南卡是典型的海滨城市，这里下午三四点钟的日头总是很大，他稍一眯眼旁边便有随从跟上来撑伞，好在球场傍水，海风习习吹来，总是很惬意，即使在夏天也不会让人觉得热得难受。

　　不远处几个捡球的球童时不时会偷偷打量秦屿，他们在球场工作已经有几年，见过雇主带来不少人来打球，然而像秦屿这么帅气的却很少见，更别提还是如此年轻的亚洲面孔。其中有一个胆子大的女球童毫不掩饰自己好奇的目光，直接向秦屿一行人看过来，秦屿本人没做什么反应，倒是董事长见状爽朗地笑道：“You really a handsome young talent. You've been working in America for a long time. Have you met any girls you like?”（你真是个青年才俊，在美国工作这么长时间有遇见过心动的女孩吗？）

　　秦屿将球杆放在手里掂了掂，那样子漫不经心，挥杆的动作却不像新手，球擦身飞过，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当当停在果岭。

　　“My moon is on the other side of the ocean.”（我确实有喜欢的女孩了，不过她在大洋彼岸）

　　“So romantic."一旁的James感慨，真是浪漫，秦屿竟用月亮称呼自己喜欢的女孩。

　　“European？”（她是欧洲人？）董事长显然是误解了大洋彼岸的意思，他们现在位于美国东海岸，面朝大西洋，自然以为秦屿喜欢的人在对面的欧洲。

　　“No，she's Chinese.”翻过阿拉巴契亚山，横跨中部的广袤的平原、西部的洛基山脉，再飞越太平洋，唐予颜在白令海峡另一侧的中国境内，他们相隔13个时区。

　　董事长没再多问，“You guys ride the cart to go on the green. I'll cool off.”（你们坐球车上果岭吧，我去一旁乘凉）说罢便吩咐其中一位随从开来另一辆球车去往旁边的凉亭。

　　“Forgive my father's offence. He's been a gossip ever since he left his business alone.”（原谅我父亲的冒犯，他自从不怎么管生意上的事后就变得八卦起来。）James解释道。秦屿却不以为意，他从球车上下来，姿势老练地推球进洞。

　　James在球场里几乎没怎么打球，他自顾自说自己其实不喜欢高尔夫，他喜欢滑雪和冲浪，并表示练习打高尔夫纯粹是为了陪父亲之类的话。

　　秦屿这位上司是个典型的高加索人，眼窝深，颧骨低平，鼻子却高而窄，见秦屿没认真听便停了下来，他绿褐色的眼睛左右一转，知道了秦屿在想什么，他拍拍秦屿的肩膀。“You miss her, right?”（其实你挺想她的吧。）

　　秦屿点头。

　　这位年轻的上司用几乎称得上流利的普通话说了句“这就是你们中国古话说的‘身在曹营心在汉’？”

　　秦屿有些诧异:“你什么时候对中国的俚语这么了解？”他知道像James这种老牌贵族家庭出身的人或多或少会学习不同地区的语言，没想到James对中国文化的掌握程度已经可以做到准确理解并运用古谚的水平。

　　许是有意卖弄，James又拉着他用中文说了许久。

　　“你那么想她，怎么不回去找她？”

　　“我会回去的。”

　　突然意识到下属好像有跳槽回中国的倾向，James急得也不说中文了， “William, old sport, please tell me you're not leaving the group.”（伙计，你不会离开集团吧）作为朋友，他当然希望秦屿和爱人团聚，但作为老板，他可舍不得一位出色的员工离开自己公司，William为公司创造的价值不可估量，开出任何丰厚的报酬都可以，James说什么都要将这个金子留在自己的集团发光。

　　秦屿又站了一会儿，放眼看着一望无边的绿野在太阳下闪着光，美国南部的太阳在夏日里毫无遮挡的照在草坪上，无端得让人心中生出自在。他脑海里忽地闪过多年前自己和唐予颜坐在影院里看电影的画面，大荧幕上斯嘉丽被三五个男青年围着，而她丝毫不关心他们的喋喋不休，她转动眼珠轻微晃头，只想着到时候自己出席派对要穿什么漂亮裙子。

　　那个时候的唐予颜转过头凑近他耳朵：“好想体验一下美国的南方风情，什么时候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偏头看着她闪烁的双眼，轻声答应，并回应她一个落在额头上的吻。如今他正是在美国南部，身边却没有唐予颜的身影，他那时不懂，现在回头却觉“当时只道是寻常”。

　　数年前他问印度同事值得吗？同事说certainly，现在的秦屿却想对当年的自己说，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

　　“When I first read 《Gone with the wind》, I was always thinking why Scarlett loved Tara so much. At that time I thought she love Tara because it has abundant sunshine and fertile soil ，Tara not only represents hometown but also an unkillable and vigorous vitality, just like Scarlett herself. “（还记得第一次读《飘》时，我不懂斯嘉丽为什么那么热爱塔拉庄园，那时候我猜是因为，塔拉有充沛的阳光和肥沃的土壤，塔拉不仅仅是故乡，还代表着杀不死的、旺盛的生命力，斯嘉丽自己也一样。）

　　James没懂他为什么突然转变话题，但依旧有风度地表示赞同。

　　“Later I realized that Tara is just Tara, other factors have nothing to do with it, as long as Tara exists, Scarlett will never stop her love.“（后来我才明白，塔拉就是塔拉，和其他因素都没有任何关系，只要塔拉庄园存在着，斯嘉丽就不会停止她的热爱。）

　　秦屿感慨:“The South is really good. Isn't it?”（南方真好啊）

　　“So stay”

　　他报以一个讳莫如深的微笑：”Who said I was leaving the group? If I remember correctly, we have a branch in China, don't we?“（谁说我要离开集团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在中国开的不是有分公司吗？）

　　这下轮到James露出笑容，他已经明白Willam的意图，集团现在越来越重视中国市场，正是需要一个得力人的时候，James之前还在为该怎么给秦屿升职加薪而发愁，如今想来，过两年派他去负责中国那边的工作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他球也不打了，把球杆递给一旁的随从便搂着秦屿的肩走下果岭“Convert the time difference,your homecountry is probably not dawn yet. It's boring that missing your lady when she is sleeping. You'd better tell her you miss her personally in the future. Come on, I wanna treat you some seafood ，and you ，tell me more about your Chinese girl.”（换算时差，你的家乡现在天还没亮吧，在爱人的睡着的时候思念她有什么意思，不如以后亲口对她讲。走吧，我请你去吃海鲜，你再给我讲讲你那位中国姑娘）

　　正如规划那般，两年前还在美国曼哈顿当投资总监的秦屿顺利升职，回国做中国区的总裁，距离南卡那天的下午已经过去了700多天，现在他在中国，再也不用隔着广袤的大洋抬头去望故乡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