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圈》沅有芷兮Nuyoah

3、第 3 章

　　BGM:失忆蝴蝶——陈奕迅

　　时间过得很快，忙完几个案子就到快过年的时候了，律所准备开个年会，酒店定在丽思卡尔顿，之前的年会一般都是在老板家的别墅或者租一个别墅办轰趴之类，这还是第一次去丽思卡尔顿。几个还没去过这种酒店的年轻律师听了大老板的决定后一脸兴奋山呼万岁:“富丽堂皇的大酒店，我还不狠狠参与再美美地拍照发朋友圈炫耀。”“我已经开始期待年会那天了！”

　　相比几个年轻律师的兴奋，唐予颜显得相对镇定。她年轻的时候很喜欢出去聚会，随着年龄大一点反而不那么热衷，只是爱打扮自己这一爱好没变过。

　　“咳咳，大家暂时听我讲两句。”大老板难得正经打扮一次，宴会三件套准备齐全，皮鞋擦得锃亮，然而敞开没扣上扣子的西服外套无声显示着他已然发福的事实。“今天大家在年前团聚，我呢，作为老板十分的开心，虽说是老板，但我也像大家的大家长，所以今天也给大家准备了红包”所有律师感激涕零热泪盈眶，直呼“老板英明神武”。

　　“不仅如此，我还为大家制作了奖状……”唐予颜听老板一个个颁发几不可闻地打了一个哈欠。

　　“现在到了颁发年度最具影响力职工奖的时候，这位获奖人是——集美貌与实力于一身的唐予颜小姐。小唐啊作为咱们律所的长公主不仅是门面担当，每次咱们所的宣传片小唐都占据至关重要的画面，同时她还是收入担当，在坐镇咱们律所的五位核心律师里除了两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她给咱们所带来的收益是最高的！我希望所有的年轻律师们向她看齐。希望我们小唐今年再接再厉，再创佳绩！”

　　听老孟啰里吧嗦了半天，唐予颜实在听不下去，为防止他再次口若悬河洋洋洒洒，她立刻打断：“行了老孟，少说两句废话，再说我就回去睡觉了。”律所里除了几个合伙人也就她敢毫不顾忌地怼大老板，于是全律所托她的福在她的催促下终于进行到下一环节。

　　大老板曾发话，组队也好，单人也好，所有员工都得表演节目，没有才艺的也得上去说两句话。于是唐予颜被迫在台下听了中二少年热血曲、中老年黄昏经典歌曲、抑郁断肠苦情曲以及还算耳目一新的小提琴协奏曲。看来还得靠我的节目点燃全场，唐予颜想。

　　她把大衣脱掉，里面是比较girl crush风的两件套裙子，跳的是改编过的女团舞。她充分考虑到在场里有中老年人和纯情大男孩，将舞蹈里面比较少儿不宜的部分改掉，换成了干脆利落的hiphop动作，属于老少皆宜男女通吃的舞蹈。她跳完舞音乐还没结束便听台下年轻人大呼：“唐律女神，女神唐律！”几个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律师也笑眯眯鼓掌，“年轻人真有活力啊。”

　　她嘴角一扬，迷死你们了吧，不枉我花好几千报的舞蹈班。

　　气氛越发活络起来，唐予颜不知道被同事们灌了多少酒，她觉得有点头晕，放下杯子转身离开大厅。她坐电梯一路下到一楼，到酒店的花园里透气。

　　“喂，嗯，知道了，等会儿上来”她听到有个男人的声音，距离太远看不清长什么样，她没戴眼镜，只知道人很高，依身形气质判断应该长得不错。只是她听声音感觉莫名的熟悉，这种熟悉感令她有些没来由的不舒服，仿佛心里泛酸。唐予颜没想那么多，只当酒精作祟。

　　吹够冷风也该回去了，她前脚走进电梯，只见那男人后脚跟过来。

　　看清来人唐予颜心脏猛地一缩，眼睛下意识睁大。男人也很意外的样子：“你怎么在这。”

　　她缓缓吸入一口气，又吐出来：“律所年会，你呢？”

　　秦屿和几年前看起来不太一样了，他似乎又壮了些，气质更内敛成熟，对方穿着一件驼色宝格丽大衣配高领黑色羊毛衫，眉宇间不显山不露水，与五年前的样子反差很大，他现在看起来非常精英，是应该在写字楼顶层办公的那种人。

　　“我来谈生意。”

　　唐予颜还在原地发愣，目光飘向虚空，倒是秦屿毫不避讳地直视她。

　　“几层？”

　　“啊？”她反应过来自己没按楼层。

　　“9层”

　　唐予颜说罢瞟了一眼秦屿按楼层的手指。他在23楼

　　幽闭的空间顿时憋闷起来，唐予颜不讲话，心里翻江倒海，说不上难受，但也不开心。她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分明才半分钟的时间竟能如此折磨人，每一秒钟都被生生拉得漫长。唐予颜大脑有些混沌，这种思绪一塌糊涂的感觉实在太久违了，做一个颇有名头的律师，思路清晰反应灵敏已经多年，说出口的话从没噎住，没人可以打断她的思路，即使对面律师的辩词再犀利难对付她也可以找出漏洞。可今天不一样，混乱的感觉让她一时不太适应。

　　不愿意承认初见秦屿让她大脑发蒙，于是她把这种混沌归结于自己酒喝太多。

　　唐予颜不是没有想过旧情人见面的场景。她一度以为自己可以平静面对甚至云淡风轻地和对方聊天，最差的境地也不过是互不理睬。

　　可今天，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甚至戏剧性得和他们刚分开那会儿有些相似。一样的在北京，一样的在室外哈出热气立马就能变成白雾，一样不穿羽绒服就会冷得要死的冬天。

　　她突然很想吐，上升的电梯让她的胃更加难受，也许我该在下面多呆一会儿的，她想。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暂时还是？”她率先打破了沉默

　　“今年七月，不回去了，总公司派我来国内工作。”

　　七月就回来了，那几个月前打电话的时候他也在国内，她想着。唐予颜突然注意到他身上有一股烟味，不怎么难闻，一闻就知道是好烟，即使味道很淡，几乎要被秦屿身上好闻的男士香水味道盖住，但她还是不自觉皱起眉头，他们还在一起时，她说过她不喜欢别人抽烟。

　　像是知道她怎么想，怕她误会似的，他解释说：“我不吸烟，刚才和人谈生意，乙方抽的。”

　　其实你抽不抽烟不关我事，你们干风投的不抽烟，熬夜工作怎么舒缓压力。

　　秦屿轻轻笑了一下，“我一般都是喝咖啡”。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不对，这感觉太不对，她早已过了口无遮拦的年纪，这样太失态了。她有些生气，生自己的气，怎么可以这样方寸大乱。

　　“看来工作不错嘛，那天晚上我还在想你怎么律师不干突然搞起销售，看来是我多虑了。”

　　秦屿的玩笑让气氛轻松了点，她目光落到他的手腕，戴着一副比车贵的表，百达翡丽的手雷。

　　“你也不赖，事业有成。”

　　她注意到秦屿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扫视，这种目光她很熟悉，这是每次秦屿被唐予颜的打扮惊艳到的表现，她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悉心打扮被人欣赏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好的满足。

　　因为今天律所年会，唐予颜穿的比平时隆重，外面是玫粉色的羊羔绒大衣，里面是露肩白毛衣和刚到膝盖的棕色小皮裙，为搭配girl crush风格，她专门穿的铆钉小皮靴，甚至特意在刘海和发尾挑染了两撮蓝发。看来今天的打扮确实很不错，起码在遇见故人时不仅不落下风还让她显得很美，这样来说，今晚的相遇也不算糟。

　　“我到了，走了”，于是唐予颜终于可以从逼仄狭小的电梯里出去，她迈步而出，没说再见。

　　今天之前她没觉得坐电梯有多难熬，今天算是有些共情幽闭恐惧症患者的境遇。

　　电梯门缓缓关上，她没回头看秦屿是否目送她离开。门关上那瞬间唐予颜脚步一顿——她留给秦屿的又是离去的背影。她心里再度五味杂陈起来，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被硬生生剜出来，鲜血淋漓。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这两天忙，没注意
　　——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太累了，以后别联系了吧
　　——囡囡？

　　没收到回复的秦屿立马坐飞机打车来到她家。来人风尘仆仆，因为一晚上没睡着而长出青黑色的胡茬，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七点半，换算时差应该是美国纽约早上四五点，唐予颜知道他一夜未睡。

　　“囡囡，我们好好聊聊。”秦屿近乎恳求。

　　“没什么好聊的，你工作不是挺忙吗，回去吧”她说话带着刺，像在嘲讽:“分分钟几百万美元的合同还等着你谈。”

　　“工作的事有别人。”

　　“秦屿，你太好笑了，现在说工作的事有别人了？我在中国，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你，我发消息问你最近在忙什么，你说目前不能透露，如果是涉及商业机密，好，我可以不问。可你猜怎么着，我还是从大学同学的嘴里才听说你上司准备提拔你的消息。”

　　秦屿还记得当时唐予颜的眼神有多失望：“多可笑，秦屿，我是你女朋友啊，现在还要从别人那里才能知道你的消息。”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秦屿一时语塞，不知怎么解释。

　　“我真的觉得很讽刺啊，之前律所给我涨工资的时候我还在想，等你回来咱们可以租一个三环以内的房子，你看我有把你规划在我的未来里，可你在美国升职加薪的未来里有我吗？你有想过吗？”

　　秦屿心头一震，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恋爱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他在美国谋划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打算，却从来没告诉过唐予颜。他以为自己不够好，于是想努力攒够筹码，好讨来爱人的欢悦，可唐予颜在中国一无所知，欢悦没等来，满腔的热情却被慢慢耗光。

　　就像天下绝大多数折在半路的异国恋，他们沟通越来越少，对彼此越来越没有信心，猜疑、失落成为常态，唐予颜不知道隔着十几个小时时差的恋爱会被耗成什么样子。

　　与其等着这段感情变成一地鸡毛，不如让它结束在最好的阶段，起码这样彼此回想起这份记忆会是美好的，起码他俩不会像大多数异地恋分手的情侣一样互生怨怼。

　　唐予颜要这份回忆完美无瑕，她要这份感情永远都是彼此的乌托邦。

　　秦屿低下头沉默，思考怎么挽回。殊不知他的沉默在唐予颜眼里像极了默认。

　　唐予颜失望透顶：“异国恋，两年，自从你去美国，我已经等了你两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呢？是不是要等时机足够成熟，你足够成功才能回来，那我再问问你，你知道那个时机是什么时候吗？我又要再等几年？秦屿，你当我是谁啊，我干嘛这么等你，我的青春不是放在无止境的等待上的。”

　　宛如晴天降下一道霹雳，秦屿这才发觉他错的有多离谱，他已经让唐予颜等了太久，不该再这么耽误她了。秦屿脸色变得苍白，“我这就辞掉美国的工作想办法回国。”

　　“别幼稚了，我要是二话不说辞掉我在律所的工作去美国陪你，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秦屿不说话了，他没法反驳，唐予颜说得很对，他们彼此事业心都很强，都不会喜欢一个为了对方而放弃自我的恋人。

　　唐予颜三两下擦掉眼泪，稳了稳心神：“是我太自私太无理取闹，我等不了你。”律师的嘴多毒啊，她故意拿秦屿心里的疙瘩刺激他“你不是跟我提过你爸爸妈妈的事吗？你说你不想成为你爸爸一样的人，其实你们都一样，干嘛要谈情说爱呢，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做money machine。”

　　“就这样吧，秦屿，以后别再联系了”她自认为自己成熟冷静，毕竟自己也大秦屿两岁。唐予颜看了一眼秦屿，顿了几秒又道：“北京冬天挺冷的，快回你的美国。”最后一句话止不住哭腔，唐予颜扭过头去，几乎是跑进的楼道，眼泪迎风而落，划过脸颊，好冰。

　　在秦屿的眼里，看到唐予颜的最后一幕就是离去的背影。

　　那天她再没回过头，也没敢从楼上窗户往下看，她知道秦屿就在楼下站着，但她不能看，她怕一看，就心软了。

　　年会结束几个年轻的律师颇有礼貌地帮她点了代驾，她正等人来时正好看见一辆墨绿色保时捷从车库开过来，只见墨绿保时捷冲她的方向闪了一下车灯，随后降下车窗朝她点头致意。两个喜欢跑车的男律师嘀咕：“不愧是大酒店，住的也都是开豪车的有钱人。看这车身，看这成色，看这大气的外形，看这流畅到浑然天成的线条.....”旁边的小杨跟着附和：“是呀，而且这车主也好有风度啊，还冲我们行人打招呼”。唐予颜闻言忍住自己抽搐的嘴角，心说当年怎么没见这个姓秦的这么有礼貌。

　　等唐予颜到家洗漱完已经十一点半，她倒在床上便睡，也许是闺蜜送的香薰发挥作用，她毫不费力就睡着了，甚至，还做了一个颇为香甜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