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圈》沅有芷兮Nuyoah

1、第 1 章

　　BGM——心动陈洁仪

　　又掉下一片树叶。

　　都说一叶知秋，今年的秋天来得真早。唐予颜定定望着办公室内的盆栽，心里提醒自己明天记得添一件衣服。
　　“小杨，别忙了，下班走吧，姐带你下馆子吃好的去。”她走出办公室，将最近入手还没过新鲜劲儿的一款Gucci包往肩上一挎，招呼着实习律师一起出去吃饭。

　　“好耶！小唐姐，您真是我的女神，您就是天仙下凡，维纳斯再生......”实习律师乐呵呵高呼万岁。干饭姐妹花正手挽手准备走出办公室迈向餐厅时被身后一个男人叫住。

　　“小杨，去哪呢？先别着急下班，帮我把今天下午刚庭审的案子卷宗再整理一遍，明天我上班时给我。”

　　小年轻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原本乐呵呵的笑脸立马就蔫吧了“好的，张律。”唐予嫣不乐意了“我说老张，都下班了，你干嘛使唤人家，小杨要陪我吃饭，没空给你干活。”

　　“这个卷宗对她的工作很有意义，我不是想让她学习学习嘛，对了你要吃什么，小杨陪不了你我陪你去呗。”

　　“你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人跟我这凑什么热闹。”唐予颜扫了一眼张钧直逼80的腰围，言语犀利：“别怪我没提醒你少吃点，以后高血糖就是你自己馋的，瞅瞅你的啤酒肚吧，唉，真是今非昔比，想当年咱俩才进律所那会儿，你再看看现在，啧啧，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啊。”唐予颜这人一贯牙尖嘴利，平常都是不记仇因为她有仇当场就报了。

　　“你你你，我，我这是幸福肥，你懂什么，像你这种没有对象的人是体会不到的。”和唐予颜共事多年，张钧算是深刻体会到一个道理：在这个律所惹谁都行，惹大老板也行，就是不要惹唐予颜。唐予颜此人刁蛮横行，不仅赚的钱多，还讨大老板跟几位高级合伙人喜欢，连新来的律师也喜欢她，其地位可谓是律所的长公主，长公主刁蛮起来无法无天，不讲道理。

　　杨柠以为两位高级律师要吵起来，忙说：“没关系的小唐姐，我也想多学一点东西，今天就不和您一起吃饭了。”

　　张钧倍感欣慰，拍拍实习律师的肩，语重心长道：“年轻人辛苦点是好事，这样以后才会有前途”说罢走进电梯。

　　电梯里的唐予颜直发愁，晚餐没人陪她了可怎么想办法打发走那个富二代呢？她皱了皱眉头，早知道当初就不当他老爹的法律顾问了，谁知道自己给人当顾问还能招来烂桃花啊。

　　果然想什么来什么，刚出写字楼她就看见一辆极其招摇的跑车停在对面停车场，还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手捧鲜花站在一旁。

　　“哟，这是哪家阔少在追求人，排场真大。”张钧忍不住感慨。唐予颜头皮发麻“那个，老张，你不是说附近有一家鱼餐厅还不错吗？我请你吃饭，把嫂子跟豆豆也叫来。”

　　？？？张钧满脸问号，心说你刚才不还对我冷嘲热讽的么，怎么这会儿抽风了？

　　唐予颜一个劲推他“走走走快走，来不及解释了，等会儿我再和你说。”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对面的男人捧着花跑过来“予颜，你下班啦？旁边这位是你同事吧，你好我叫莫泽川。”

　　“噢，你好你好，我是张钧。我说刚刚怎么一出门就看你站在这等人，我还以为你是在追求别家小姑娘，原来是喜欢我们小唐呀，挺好挺好。”

　　唐予颜差点没忍住翻白眼，好你个头好。

　　“不好意思啊莫先生，我和老张约好了今晚请他吃饭，真是抱歉，您还是请回吧。”说罢狂拽张钧的胳膊。

　　奈何张钧跟傻了似的“不用了，我还是回去吃吧，不打扰你俩约会。莫先生啊，你能追求小唐我真是替她高兴，你说她一个女孩子总是一个人也不是事，还麻烦你多多照顾她。”

　　“我真是谢谢您替我操心这么多”唐予颜表面笑嘻嘻实则心里已经在痛骂这姓张的。

　　“嗨呀，谢什么，咱俩同事多年了，应该的。”

　　“予颜，餐厅我已经订好了，咱们走吧。”莫泽川颇有风度地替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唐予颜站在原地不动，心想你经过我同意没就直接给我订餐厅。张钧看见她没反应，一把将她推进车门“你这姑娘怎么这么没礼貌呢，快上车。”他好像颇为满意自己的媒婆行为，在内心为自己的古道热肠点了个赞。

　　莫泽川顺势关上车门，然后转头彬彬有礼地朝张钧告别。

　　唐予颜上车就给张钧发了条微信：“张钧，你知道你为什么赚钱没我赚得多吗？都是你没眼力见害的。”

　　张钧的脑回路也许从来都没和她在一个频道上，“我知道今天打扰了你和人家的约会你怪我，我不是火速回避了嘛，这样吧，明天我给你带你嫂子做的烤面包给你赔罪。”

　　唐予颜丢掉手机仰天长叹，放弃和张钧沟通。

　　距离上一次恋情已经过去两年多，这期间唐予颜不乏追求者，她就像封心锁爱一般，拒绝所有青年才俊递来的橄榄枝，任同事念叨也从未考虑任何谈情说爱的可能性，这次也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莫泽川会成为众多被拒绝的青年才俊中的一员。

　　既然莫泽川请她来吃饭，她就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把话说清楚。

　　面对唐予颜铁板一块的态度，莫泽川丝毫不气馁“现在没有感觉不代表以后没感觉，我相信日久生情，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的。”

　　哦，所以呢，难道还要我夸你吗？唐予颜暗自吐槽，面上只是敷衍又客气地一笑“那随你便吧。”

　　“今天听你同事说的意思，你好像单身很久了，试着接受我也不至于总是独身一人嘛。”

　　唐予颜就坐在莫泽川对面，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莫泽川眼里不加掩饰的真诚和热情，要是换成唐予颜20岁刚出头那会儿也许她真的会对这样一个英俊多金的大男孩心动，就算没有心动，也会害怕自己的拒绝伤了对方的满腔热忱，然而她工作摸爬滚打多年，自认为早就练就一副冷心冷肺，拒绝人丝毫不愧疚，干脆利落，不留余地。

　　“我不太需要，其实和同事一起工作就很充实，不孤单的。而且我们两个不合适，没有结果。”她依旧是莫泽川刚见她那副样子，不卑不亢，不论什么时候都带着笑。

　　莫泽川有些沮丧，他切开餐盘里的牛排低低道：“你是因为觉得我比你小，不可靠是吗？”

　　唐予颜歪头思考了一会儿，“是，也不是。”

　　莫泽川秉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追问她这句回答什么意思，唐予颜也不恼：“年轻真的挺好的，我不会因为你比我年龄小就讨厌你。”

　　“那为什么不试一试呢？不试试怎么知道和比自己小的人相处没有结果呢？”

　　莫泽川反应很快，在看到唐予颜嘴角的笑容消失的瞬间意识到她真的经历过一次没有结果的感情。他生硬地转换话头“是我失言，算了，不说这些。我今天就是想请你吃顿饭，这家餐厅的甜点跟牛排很不错，你很喜欢吃甜点，可以尝尝。”

　　其实那段经历已经很难再伤到她了，毕竟过去了五年，再痛的伤口也会结上一层厚厚的痂。她放下刀叉自顾自道“我曾经和一个比我小的人在一起过，我们分手的时候他也说过类似的话，年龄真的不是问题啊，我知道的。”

　　“那你……”他想开口安慰，但心里又记挂着唐予颜是不是忘不掉那位前任的可能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唐予颜在律政一线干了多年，早就练就一副看透人心的本领，面前小男孩心中的想法很好懂，她借故开口：“唉，我忘不掉他，怎么办呢?“

　　她没管莫泽川，自顾自表演起来：“没办法，我们在一起时他对我太好，后来即使不欢而散，他远去美国，我还是放不下他。实不相瞒，我打听到他现在还是一个人，并且打算要回国，所以......”所以言外之意你应该很清楚了吧，拒绝的这么明显你就别再死心塌地了。

　　莫泽川很无奈“予颜，我知道你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但是没必要编一个借口来推开我。”

　　“你不信就算了。”唐予颜一脸真诚，说的话里三分真七分假，她知道其实莫泽川早就信了。

　　莫泽川看上去似乎有些受挫，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很识相的只字不提感情上的事，唐予颜看在菜品确实好吃的份上客客气气同他聊了几句，如果忽略尴尬的情感话题，晚餐还算享受。

　　“予颜，今晚能和你吃饭我很开心，下次再见。”

　　再见个头，回去我就拉黑你。

　　删掉莫泽川，她索性清理一下手机通讯录，删掉不联系的人。她走神之中不知道按了什么，嘟嘟嘟几声电话已经打通。

　　“喂”手机听筒里传来男性的声音有些沙哑，如果仔细听就会发现这声音尽管疲惫，却有极力掩饰的惊喜。

　　唐予颜闻声心脏漏跳了一拍，慌乱地瞄了一眼手机屏幕才发现自己下意识拨出了秦屿的电话号码。电光火石间唐予颜想到一个主意，她捏着鼻子假扮客服：“先生你好，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没想到对面愣了几秒，随后开口带着几分笑意：“我们分开之后，你现在竟然混到这份上了嘛。”

　　？你才混得不好！

　　唐予颜羞愤难当，想也没想就回怼：“去你的，才没有！我过得可！好！了！”然后心虚一般迅速挂断电话。

　　千万别打过来千万别打过来千万别打过来，她用看烫手山芋一般的眼神盯着被她扔到床上的手，手机安静了很久没有动静她才放下心。

　　唐予颜快三十岁的人了，自诩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没想到区区秦屿二字让她方寸大乱。不能这样，她告诉自己。她有些烦躁地打开手机游戏试图转移注意力，然而连跪三把让她心情更糟，她干脆丢掉手机去开了瓶红酒。

　　此时时针已经快指到十二，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在视频播放器上搜索了几个字就开始播放绿巨人愤怒的咆哮和钢铁侠的机器引擎声，是复仇者联盟，唐予颜无论看多少遍都不会腻的电影，甚至连台词都可以跟着背出来。

　　她实在是睡不着，只好靠酒精来灌醉自己，电影里起内讧她喝酒，主角和好她喝酒，大战外星人她还在喝酒，只是灌了不少也不见醉。

　　“喂，大明星怎么还不睡？不怕你家那位养生狂魔批评呀。”唐予颜接起电话。只听电话那头周遭吵吵闹闹的：“我在等戏呢，熬大夜。刚刚看你游戏账号四十多分钟前才下线就知道你还没睡，怎么了？又失眠吗？”

　　“是啊，睡不着”她没有要讲失眠原因的意思，对面也没问“对了叶浅，这两天快入秋了，你别贪凉，多穿件外套。”

　　“知道啦，劳烦唐律废心。糖糖，我剧组有个前辈之前也是失眠，之前聊天他说他用的一款香薰助眠效果挺好的，我用了也觉得不错，赶明儿寄一瓶到你家里去。”

　　“行，你先忙吧，我喝两口酒就睡。”

　　唐予颜是因为当初帮叶浅工作室打过一场官司认识的，后来叶浅就一直和她的律所合作，一来二去就熟了，两人也因此成了闺蜜。闺蜜现在是功成身就事业有成爱情甜蜜，除了工作有时候忙点避免不了变态的作息以外其生活可谓美滋滋，自己偶尔会羡慕这样的生活，可忙碌的工作让她无暇顾及谈情说爱。

　　她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不久睡梦沉沉袭来，一些本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也呼啸而至。这个梦里唐予颜没有梦到秦屿，反而梦到谈了五个月不到就分手的前任。

　　她是在同行切磋会认识上认识的前任。梦里前任的脸已经模糊，但是记得他大她几岁，很会照顾人。在一起那会儿也算和睦，没吵过架，和所有情侣一样，除了见家长其他什么该做的事都做了。这个梦什么都模糊，唯独分手的情景很清晰。

　　那天她难得在兴头上要向对方展示自己略有进步的厨艺，她在厨房忙活，前任就在客厅等，等得有些无聊，他到厨房找她。“刚刚我注意到电视柜旁放了一只小猫玩偶，我看它有些旧了，你是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没听你说过喜欢猫。”他从她身后抱着她，双手环腰。

　　唐予颜沉默片刻后扭头看了一眼前任，口吻含混:“忘了是大学还是刚工作那会儿玩抓娃娃机抓到的，好些年了。”

　　前任点点头，在身后摩挲她的头发。“我抓娃娃技术也还可以，你要是喜欢的话我陪你去抓一个，或者买个新的把它换掉，这个太旧有些不好看了。”她正在炒菜的手僵住，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一整顿饭唐予颜都在出神，晚上她没有留前任过夜，借口自己累了把前任送走便倒在客厅沙发上。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流了满脸。她走到电视机柜前，瞪着那只笑嘻嘻的玩偶，有一段时间没洗，都已经落灰了。

　　“哇塞，好厉害！你是怎么做到夹了两个都夹中的！”这个声音出自比她现在还年轻几岁的自己，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正专心抓玩偶的人，眼前的男孩被心上人夸了感觉自己都要飞上天去，但他装作很轻松的样子：“洒洒水啦，我就是什么都会，厉害吧。”

　　看着男友臭屁的样子她噗嗤一笑：“行，以后抓玩偶的活就交给你，我想要什么你就给我抓什么。”她看看怀中两只玩偶“一只兔子，给你，一只猫咪，给我，怎么样？”

　　男友有点不解：“为什么是兔子。”

　　“因为我是小兔仙子，到时候这只兔子要放你床头，就相当于我在你身边！”

　　回忆隔着数年的岁月呼啸而来，像是麻药过了四年才失效，一失效那痛感加倍还回来，恰若一把带倒钩的刀，反复捅进胸膛，硬要把一颗心脏弄得血肉模糊。

　　唐予颜抱着怀里的玩偶，泣不成声。
　　分手时没哭过，工作被客户刁难时没哭过，这是她和秦屿分手后第一次哭。她蹲在地上哭得肩膀直抖，眼泪糊了一脸也不管，把头埋进膝盖，脚蹲麻了就直接坐在地上，硬是哭了二十多分钟。

　　她放任自己的泪水滑下脸庞，哭到麻木后心里只下了一句定论——秦屿，你真有本事。

　　她尝试放下多年前的回忆，尝试接受新的可能性，然而总有些瞬间提醒她：你根本忘不了。秦屿就像那个玩偶，明明好久没记起，但当你尝试在心里接纳其他人的时候就会跳出来，提醒你你的心里腾不出位置，因为他早已在你心里生根。

　　分手时她还觉得自己有路可退，庆幸自己在异国恋爱没有发展成一地鸡毛、互生怨怼时提前叫停，到现在唐予颜才发现，原来秦屿根本没给她留过退路。

　　纵使岁月迢迢，纵使你沉默又迟钝，执拗得不像样子，纵使相隔百万公里，你我间横亘着广袤的大洋，无边的海风足以吹散过往的岁月与思念，但悲惨的是......唐予颜的脸突然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扭曲起来，“悲惨的是，这根本改变不了我依然爱你的事实。”

　　第二天醒来她就跟前任提了分手。

　　唐予颜就是在这个瞬间意识到她好像真的非秦屿不可。

　　“呦，怎么回事，失恋了？其实我觉得你也没有多爱你那个余锦啊，怎么哭成这样。这孙子伤害你了？”张钧看着她肿成核桃的眼睛关心道。

　　“没有的事，我不是因为他哭，我在哭我自己。”

　　唐予颜没骗莫泽川，那次之后，她拒绝任何谈情说爱的可能性。

　　后来亲人朋友劝过，同事劝过，他们都说唐予颜那么多人追，试着接受一个怎么了，唐予颜总说，自己一个人也挺好的，但在一个无比普通的夜里，唐予颜毫无准备地听到秦屿的消息，尽管声音隔着电话信号变得有些失真，然而心底的刺痛感却无比真实，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过得一点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