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若繁华》晗月慈

83、第八十二章 美人如玉剑似风（1）

　　“叮——”
　　一声脆响，金石交错，肖郁急如迅雷般的剑势竟然生生被弹开，连他自己亦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击退了好几步，是慕君延趁他愣神之际以席上铜盘掷出，及时扭转了局势。
　　铜盘反弹后跌落在地，伴随刺耳得令人烦躁的金属声滚了好几个圈。
　　肖郁回过头去，眸子里惊愕与忿然交织在一起，他扫了一眼地上的铜盘，利剑一般的目光射向不知何时已宝剑在手的慕君延。
　　容不得他多想，在他手中长剑迎向慕君延的时候，另一柄出鞘的宝剑亦毫不留情地向他进攻而来，这一次出手的是慕君祈。
　　肖郁身手极为高明，然而他面对的慕君延与慕君祈皆不是泛泛之辈，他暗暗心惊，这宫中果然不乏高手之辈，方才还占尽上风，此刻却转眼失了最好的刺杀时机。而宫中的御林军一旦听到动静赶过来，他们不仅刺杀不成，反而连自己的性命都会丢在这里。
　　思及此，他手上的剑招，一剑比一剑快，也一剑比一剑更为凌厉。身影掠过处，皆是一片剑花飞舞，冷如清霜。
　　慕君瑶眼见慕君洧护着白隐荷拦在景帝身前，忍不住退后了几步。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一向纵容疼爱她的父亲。
　　殿内一片混乱，到处是四散奔逃的人，刺客动了杀念，也不论谁是主子谁是奴婢，一时之间，殿内惨叫连连，混乱不堪。
　　肖郁的腕上已经受了伤，却丝毫不肯放弃。
　　柯昭仪和琓妃吓得面无人色，又不敢从刺客不长眼的刀剑下逃出去，于是瑟瑟缩缩的躲在雕花廷柱之后，她们纵然心计再深沉，争斗在惨烈，也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此时她们只能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紧紧地抱在一起，平时的芥蒂怨恨与嫉妒全然抛到了九霄云外。
　　景帝目光幽深，一把推开护在身前的慕君洧，拔剑欲要亲自斩杀刺客。
　　殿门大开，是方才出去召集人手的慕君临带着大队御林军冲进来了。
　　依照中的规矩，宫中饮宴时这些侍卫都要守在外门，因此慕君临一召，御林军便迅速集结了大队人马。
　　慕君临一入大殿，大队御林军瞬间就往整个太和殿聚拢而来。
　　景帝看着首先冲进来的那人竟是一向萎靡不振的慕君临，久未见到他如此意气风发的景帝一时之间竟有些欣慰。
　　这样的人，才像他的儿子，才像这个天下未来的主人！
　　刺客经过死战已经死伤大半，方才领舞的红衣女子见势不妙，慌忙回头向肖郁提醒道：“师兄！”
　　没想到御林军这么快就赶了过来，正与慕君延二人激战的肖郁一咬牙，随即下了命令：“撤！”
　　命令一出，肖郁剑势一转，手一挥，将慕君延二人一连击退了好几步，见同来的刺客几乎都已退了出去，自己则身形一转，顺手拉了慕君瑶飞身出了殿门。
　　“十三！”
　　慕君延蓦然一惊。
　　肖郁拉着慕君瑶一路逃进了一处荒废已久殿阁外，方才撤出因为顺手拉出了慕君瑶，他便比先撤出去的人慢了几步。
　　“你可以放开我了，肖郁。”
　　慕君瑶淡漠抬眼，却感到拉着自己的手掌一紧，他的口吻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坚定：“阿满，别闹了，跟我走。”
　　她禁不住冷笑：“我不会走，也不能走。”
　　他紧拽着她的手腕不放，态度坚决：“阿满，我不管你是为什么回到这里，今天我一定带你走！这个地方本不适合你，你的人生应该属于更为广阔的天地，你既已逃出了皇宫，又何必眼巴巴的跑回来？”
　　“你不会明白的，这个地方，注定我这一辈子怎么逃都逃不掉的。”她摇了摇头，她何尝不向往宫外那片广阔的天地，在宫外的那些日子，也许将是她今后穷极一生也不会达到的快乐。她的身份，并不是出了这道高高的宫墙就能彻彻底底摆脱掉的。
　　“阿满……”他眉心一紧，习武的本能让他听到了渐渐趋近的脚步声，他一手执剑，便要带着她离开。
　　她却猛地挣开了他的手：“你自己走吧，这一次，我放你走。
　　肖郁眉心一锁，一时不解她话中之意：“阿满，追兵马上就来了，如果你这次不走，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了。”
　　皇宫虽然堂皇富丽，却不过是一支镶金的鸟笼，他不愿眼睁睁任由她留在这里，慢慢在尔虞我诈中折断了羽翼，最后变成后宫中无数个为夺君宠而心机深沉的嫔妃之一。
　　他伸来拉她的手被她不着痕迹的避开：“还有，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你走了之后，就永远别再想着进宫行刺，如果再敢行刺，我会毫不犹豫地与你为敌，甚至杀了你。”
　　他陡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为什么数日不见，你竟然变了这么多？”
　　她听着越来越明晰的声响，脸色一变：“你快走！永远不要回来了！”
　　她感到心越凝越紧，到了现在，她还是不忍他有丝毫闪失。
　　然而，下一瞬间，手腕便被一双温暖的大掌紧紧拽住，她甚至听见了横剑而立的声音，她的脸色倏然一变，他竟是打了誓死带她走的念头！
　　可是，就算她真的走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她开始后悔，如果当初她心甘情愿地接受了那一旨婚约，也不会连夜偷出皇宫，便不会，与他重逢。
　　“肖郁！”她眸底升腾起怒意：“你到现在还在犯傻！”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已经骗了你，我不叫阿满，也不是什么后宫常在，我姓慕，慕君瑶！”
　　他震惊地回首，恰迎上她的眼眸：“你说什么？！”
　　她的眼泪，唰地就滚落了下来，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她的心似万针所刺：“没错，我就是慕君瑶，当朝晋宁十三公主慕君瑶，我不能跟你走，是因为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属于这里，而你要杀的人，是我的父皇！”
　　浑身的血液仿佛被凝固了般，他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底却隐隐带着笑意，在那张愤怒、紧张、坚决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他紧抿的唇间，狠狠地迸出几个字：“你是他女儿？”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一把推开他：“你还不快走！”
　　“当啷”一声，坚如铁箍的手蓦地扣住她的肩膀，甚至连剑掉在了地上也毫不在意：“你以为你这样骗我我就不会带你走了是不是，阿满！”
　　“事到如今我又何必骗你？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杀死我的父皇吗？！”
　　她痛极地苦笑，空气恍然结了冰。
　　月色之下，深冷寒意，她的身子有些颤抖：“我说过，我只放过你这一次以后便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眼泪蔓延进嘴里，是瑟瑟的咸味。
　　他的手指颤抖着，缓缓拭过她的眼角，拂去一滴将要滚落的眼泪，却立即有下一刻迅速滚落了下来。
　　他的声音低低的，沙哑而沉痛：“阿满，为什么你要骗我？”
　　她摇了摇头：“肖郁，答应我，走了之后就做平平淡淡的人，过去恩恩怨怨如果谁也不肯放下，就只能是一辈子也解不开的纠葛……”
　　不知为何，他的视线停留在一个方向，轻轻地笑了：“阿满，我走不了了。”
　　慕君瑶蓦然回首。
　　慕君延与慕君洧平静地站在不远处。
　　“十三，你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