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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十三章 ...

  •   暮霭时分,倦鸟归林。

      兰草私自做了决定,将那受了重伤的小道士领进了雪庐,正安置于药炉旁的草屋里头。

      沧华云对此事全然不过问,仍是如常写字吹曲。偶尔夜观天象,每每注目皑皑白雪山巅,细数那邃蓝空寂中的几颗繁星。

      凤阴山地处西南,西南之南。

      阿雪身在竹林东北的白芒山上。

      月光银白,黑发如瀑。皎洁落在湛蓝的眼眸里,倒映出旷野无垠。沧华云望得很远,迎着夜风猎猎。若是岳雪在场,定会说她荒唐,在如此凉的夜竟忘记了多披件厚衣裳。

      然,阿雪不在。

      想来岳雪上山已有多日。她说十日便可回来。

      十日,十日并不久远。但这十日,却是远的长的。

      雪庐寂寥,草屋内燃了烛火,微微抖动。

      再说那小道士,果然伤势严重,饶是再耽搁半刻,怕是神仙难救。这会儿,兰草忙忙用了几味续命药,算是暂且安住了他的性命。

      “你好生休养几日,阿雪就快回来了。”兰草低声说道。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明空真真是无以为报……”小道士欲下床行礼,只稍稍一动便疼得倒抽凉气。

      兰草见状,又道:“无需多礼,医者以救死扶伤为己任。我想阿雪定然不会恼,你莫要担心。”她一再提及岳雪,面上显出红润。这世上再难再重的伤,阿雪都会有办法医治。没有人能及阿雪的医术高明,更没有人能及阿雪的侠肝义胆。没有人能及阿雪。

      明空只觉眼眶湿润,再看兰草,仿佛见着了活菩萨。

      一晃十日已过,岳雪却未如约归来。

      天色阴沉,空中飘着雪片,是从白芒山吹落下来的。

      传说,白芒异动,雪光成魔。

      院子里,兰草翘首盼望,面露焦急。每一次阿雪上山,她便是等,直等到心慌意乱。但每一次,阿雪都能安然地回来。这一回,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尤其是,落在雪庐里的雪片愈来愈大,她的盼望便越发仓惶了。

      沧华云擦拭青霜,眉目低垂,专心致志,苍白的脸上瞧不出一丝慌张。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兰草回头,恰是看到了床边的沧华云,不满地皱起眉头:“你的剑比阿雪还重要?你可晓得白芒山雪魔的厉害?稍有不慎,阿雪的命就没有了!”这话说到末尾,兰草已不可自控地哭诉起来。

      “她不会有事。”沧华云淡淡道。

      兰草一怔,恨道:“你说没事就没事?我未见你有半点挂念!”

      沧华云不答,仍是顾自轻拭青霜宝剑。这日,她不吹曲,也不写字。整整一天,她都与青霜为伴。兰草在院里焦急地踱步,不时讥诮她的冷漠,她也不理会。

      “妖女真是妖女!”兰草噙着泪说。

      夕阳斜下,光影重叠。白芒山的夜最是叫人惊惶。

      “阿雪……阿雪……”兰草喃喃低语,眼睛都哭肿了。

      青霜剑光乍现,仿如白条 ,亮过繁星,快过闪电 ,瞬间撕开了夜空的口子。

      白芒雪有魔性,青霜剑可破之。

      沧华云着一身白色裘袍,由绿竹林往北而去,刹那便融进了白芒山的夜色中。

      四面苍凉,唯有狂风呼啸。

      青霜剑哀鸣不休,剑身剧烈地抖动。

      “连你都怕了吗?”沧华云冷道,低眉看向手中长剑。她矗立于白芒山腰,仰望山巅,那并不遥远的距离却叫她感到疲乏。她的身子如何也比不过从前,好似她的剑竟会因了雪茫而怯弱。

      然,阿雪在山上。

      沧华云提了口真气,脚尖轻点,纵身跃向山巅。

      风口处,此时几匹雪狼正拦住了岳雪的去路。

      传说,雪狼生于白芒山,周身银白,瞳孔泛绿,长有坚韧獠牙,凶悍非常。

      是夜,风雪极甚,雪狼觅食。

      雪片落了一层又一层,掩去了滴落的殷红。

      冰魄在阿雪的手中挥舞,斩不断暴雪,击不退狼群。她的小腿不知何时陷进了雪地,身子晃了晃,心里突感悲凉。

      这是个不适宜下山的日子。

      然,沧华云在山下。

      “十日便可回来!”

      阿雪这般允诺。

      十天,不多一天,也不少一天。

      这一日,恰恰是第十日。她等了整整一个白天,见风雪没有停下的意思,便不想等下去了。纵然师祖有训,迎雪不归。然,阿雪一刻也等不及了。

      饿极了的雪狼却闻见了生人的气味。

      “我不能死!”岳雪大喝,重重咬破了舌尖。

      又一轮的厮杀开始了。

      雪狼的獠牙撕碎了阿雪的衣裳,纠缠上了她的冰魄软剑,步步紧逼,在风雪里形成杀阵,叫受困的猎物进退不得。

      绝望和不甘让岳雪红了眼。

      厮杀力竭,血腥蔓延。

      忽的一缕剑光由远及近,闪出动人的华彩,仿佛从天而降,踏不浊世的清尘而来的。此番情景,与多年以前不曾有异。

      皆是那人,手握那柄银色长剑。

      “阿云!”阿雪惊呼。

      沧华云笑得惨然,翩然落地,身姿从容漂亮。青霜倏的又挑起剑花,直刺向那虎视眈眈的雪狼。

      “啊呜……”

      凄厉的嚎叫响彻深山。

      雪还在下,落到血泊上,淡了痕迹。

      “阿雪?”

      沧华云重重将青霜插进雪地,回身却瞧那青袍人儿没了声息,不觉心头一紧。

      “前面的山洞,可以避风……阿云,我……”岳雪的话没有说完就晕了过去,双眉忽地结了冰,整个人失了温度。

      白芒山的夜果然漫长无边。

      背风处的山洞亮出光来,正是那沧华云燃了柴火,此时正烧了壶热水,冒出丝丝的白烟。

      稻草堆上卧着岳雪,但见她双眸紧闭,嘴角残留血渍,眉目和脸颊都泛起乌青,好似冻伤了般。

      白芒寒毒又是深了一重。

      沧华云的身子沉重的厉害,但她顾不得照看自己。这会儿正撕下了块的衣裳,沾了热水,轻轻拭在阿雪的脸上。

      然,这丁点热一触到那冰冷的肌肤,瞬间就凉透了。

      “阿雪……”沧华云低声唤道。

      岳雪却浑然不知。

      夜色更深,寒意更甚。

      沧华云的精力一点点流逝,疲倦袭来,叫她抗拒不了地感到虚弱。

      岳雪依旧是冷的。

      洞里火光抖动,不需多时就会熄灭。

      沧华云勉强添了一把柴,身子绵软极了。她转身借着火光细细地看那晕迷的人儿,昏昏黄黄的光影里,岳雪的苍白更显清丽。

      “阿雪……”沧华云再念。

      这名字,六年前至今日。那孩童,却是变了模样。

      沧华云连道几遍,白色裘袍应声落地。她着内衫躺到岳雪身旁,将厚实的袍子盖在二人的身上。

      阿雪的身子很凉,沧华云紧了紧怀抱。

      “阿云……”岳雪呢喃。

      沧华云不答,伸手解去了阿雪的青袍。

      微微的暖意包裹着岳雪,玲珑的身躯贴着她,叫她做了个不敢想的梦。

      翌日,晴空万里。

      阳光从洞口照射进来,撒在燃尽了的火堆上。

      岳雪醒来时,头正枕在沧华云的胸口。她起初一愣,转而便是惊慌,险些呼喊出声。好在,她捂住了口鼻,又急急捂住了心口,最怕是心脏蹦出身体,吵醒了身旁人。

      然,沧华云紧抿着双唇,睡得并不踏实。

      阿雪呆呆地望着,瞧那微蹙的眉头,心里泛起疼惜。她想伸手抚平,又不敢,百转纠结,脸颊都红透了。

      “你醒了?”沧华云问道。

      “我……”岳雪惊诧,但见对方双眸紧闭,仿佛自己生了幻听,面上却更烫了。

      “昨夜你寒毒发作,”沧华云娓娓道来,依旧闭着眼睛,“我为你取暖,方才如此亲近。”

      说话间,二人的身子还是挨得极近。

      “阿云怎会在山上?”岳雪问道,转念记起了那道剑光,记起了沧华云迎雪傲立的身姿,不禁恍然:“昨夜,是你救了我!”

      沧华云沉默不应,唇角有些微的裂痕。

      “你的身子可好?有无受伤?胎儿如何?你可有何不适?我先给你看看脉象!”岳雪连问,也不晓得到底要问哪一个,恨不得将面前的人儿里里外外都检查彻底,生怕出了岔子。

      “不碍事,损耗些精神罢了。”沧华云道。

      阿雪却不依不饶,噌地坐起身子。

      “别……”沧华云猛然睁眼,话音未尽,就见岳雪捂着了脸,不禁也跟着尴尬起来,只道:“你昨夜冷的厉害,唯有赤诚,方可传温,阿雪切莫羞赧。”

      原来,此时二人竟同为裸身。

      “这……阿云……我……”岳雪结巴。

      沧华云双唇翕动,但什么也说不出口。

      “阿云怎知我被身陷围困?”半晌,阿雪才算是道出了句整话。然,她的眼睛始终不敢看沧华云,身子也缩到一旁,如何也不敢再轻薄对方。

      “你这般守信的人,若未准时,定遭不测。白芒险恶,我嘱咐过你。”沧华云慢慢地说,既不惊慌,也不羞涩。她虽不着片缕,倒仍是从容淡定。

      这模样,让岳雪又不觉看呆了。

      “我……”阿雪吞吐,末了才说一句,“阿云到底是知道我的。”

      “回去吧,兰草该等急了。”沧华云又道。

      岳雪踟蹰,目光落到那双湛蓝的眼眸里,面色便肃然起来。她描绘不出沧华云的清冷端庄,也不愿亵渎了对方。然,流连痴缠却尽数写在了这目光里。

      “兰草是我的亲人。”阿雪道。

      “她是个好姑娘。”沧华云背身更衣,声音平静好听。

      “可你是我……”阿雪又道。

      “我是何人不重要。”沧华云打断道。

      石洞幽僻,回音荡荡。

      “你为何不叫我说下去?”阿雪问。

      “我不在意。”沧华云答。

      “不在意又为何救我?”阿雪红了眼眶。

      沧华云着了内衫,身子却未转过来,仍是背对着岳雪,沉了口气,说道:“于情于理,我都应当救你。你活着,于我于你都不是坏事。”

      阿雪轻笑,竟笑出了泪花。

      “万事小心为上,山里凶险,不是每一次都会有人能救你。不论如何,活着才是你最该做的事情。阿雪,你应过我会好好活下去,你莫要忘了。”沧华云慢慢地说,没有波澜的,好似呓语。

      “阿云……”岳雪低唤,眼中噙泪,嘴角却有抹艰涩笑容,“容我说下去,就说这一次。我不想追究你如何看我,我想我老早疯癫。”

      “莫要再说疯话,我们快些下山。”沧华云转身说道,却见身后的人儿已是泪流满面。

      四目相对,一人寂寞,一人悲凉。

      “这世上,除你之外,无人能让我动容。”

      岳雪字字坚定,眼中有灼热的火焰燃烧。这疯话说了便是说了,再也收不回。她不想收回,最怕是那人不愿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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