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请神》倍多

5、还魂

　　葬礼完华，众人便返回了王宫。
　　三日后，宫门外。天色微暗，西山落日的余晖将天边染得微红，晓看暮色，恰如宿醉未消。
　　一行车队已整装待发，巨大的宫门之下，立着一个十余岁的少年和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
　　应淮静静看着随行侍卫往马车上装放着行囊，不曾说话。
　　走时，应徵摸了摸他的头，留下一句：“记着哥哥说过的话。”，转身便上了马车。
　　走了。
　　应淮望着扬起的尘土。
　　从此，大啟王宫中少了一位王族外戚世子，漠北的大朔城多了一个守边大将军。
　　翌日清晨，王宫之中鼓鸣三声。
　　王宫的清晨时常起雾，濛濛之中，只见一女子被绑于参天刑柱之上。她的眼神中却毫无恐惧之意，甚至带着几许不屑。
　　高台之上，啟帝危坐，皇召与应淮站在一旁。
　　应淮心道，丰音的身份尚未查明，陛下为何眼下便要将她处死？
　　何况刑场，是极罪者处刑之地。
　　应淮突然转身，对啟帝道：“陛下，臣不解，为何处死丰音？”
　　刑场中央有一个大型弓箭装置，由一根木条绷拉着弓弦，其下是一个跷板。跷板另一头上方，一根长木悬着数斤重石子，长木上涂有蜂蜜，数十只蝗蚁在上面啃噬着。一旦噬断，石子坠下拉弓的木棍弹起，锋利的箭矢便会径直穿入丰音的喉咙。
　　啟帝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装置，漫不经心回道：“身份不明，无令闯入王宫者，其心必异，必诛。”
　　“可……”，应淮刚欲开口，却被皇召一把拉开。
　　皇召压低声音道：“闭嘴。按律，你也当斩。”
　　应淮咬了咬牙。
　　皇召却继续道：“浴灵世子不觉得自己可笑吗，那个女人是你救回来的，也是你抓入牢中的，现在想要替她求情的，却还是你。”
　　话落，只见啟帝突然抬手。
　　他手中拿着一把弓，目光投向应淮，灰蒙冰冷的眼睛如一潭死水，他淡淡开口：“淮儿自小在漠北长大，听闻极擅骑射。射艺精湛，更是无人能及。眼下孤已无耐心等待，不如，就交由你来处决吧。”
　　说罢，将弓箭递到了应淮面前。
　　见状，应淮心上一惊，愣住了。
　　那弓箭之上仿佛长满荆棘，让他不敢伸手触碰。
　　此时，蝗蚁噬木的声音清晰在耳。
　　应淮的额上顿出冷汗。他杀过人，也无惧杀人，此时不过接下弓箭，然后搭箭、拉弓、放弦便可，如此简单。可他现在双手却如负千钧一般，如何也不敢接下。对上啟帝那双死寂的眼，更是心生惶恐。
　　“孤的手有些酸了。”
　　“啪嗒。”冷汗滴下。
　　突然，只见皇召一把接过弓箭，道：“呵，能一刀杀死自己亲生父亲的人，却不敢杀一个陌生人，当真好笑。”
　　“爷爷，我来。”
　　话说完，他便也已经拉好了弓弦。
　　众人齐齐看向皇召。
　　大啟凤凰，七王孙殿下向来行事利落，只见他没有丝毫犹豫，对准了刑柱之上丰音的喉咙，便“铮”地一声放了弦。
　　见箭矢破风而来，丰音合了双眼。
　　就在一瞬间，应淮捏紧的拳突然一松。
　　不，他不愿再做违心之事。
　　丰音的身份尚未查清，如此潦草处决，便与滥杀无异。
　　皇召刚松弦之时，他便立刻转身，迅捷地抽出了身后筒中的弓箭，随后搭箭拉弓，想要射箭打下皇召射出的箭矢。
　　但就在他刚欲放弦的一瞬。
　　“护心罩！”
　　丰音身前陡然出现了一道金光凝结的屏障！
　　应淮愣了一下。
　　眼见箭矢即将刺去屏障。
　　——个如同瓷瓶破裂的声音灌入耳中，屏障碎了！
　　众目之下，箭矢刺破了屏障，却速度丝毫未减，直直刺穿了丰音的喉咙！
　　应淮突然握紧了弓。晚了，早知道他便放弦了。
　　刑柱之上的人被一箭穿喉，已没了生息。暗红的血液顺着刑柱的纹路流淌而下。
　　此时众人才注意到，刑柱之下，赫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人的身高模样似是半个少年，披着一头黄发，亦着着一身黄衣，脖子上有一个大项圈，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贝壳、玉石、铜器。
　　有如一个散财童子。
　　只见他喊了一声“糟了”，双目骤然发出蓝光，如猫瞳。接着他蹬地跃起，在刑柱之上一路弹跳而上，身上不时幻出猫影。
　　一直到众人快要看不见他的高度时，他伸手一抓，仿佛抓住了一件什么东西，露出了开心的模样，随后，另一只手瞬间长出锋利的长指甲，抓着刑柱，一跃而下。
　　指甲划过的地方溅起金星。
　　在靠近丰音之时，他减了速度，接着，将手中无形的东西一下送入了丰音的体内。
　　骤忽，丰音便睁了双眼，有了呼吸。
　　猫影少年给她松了绑，抱着她跳到了地上。刚落地的瞬间，长木才被噬断，箭矢射出，打在了刑柱上。
　　“阿况？你怎在此处？”丰音音看着眼前的人，发问。
　　“九方皓离让我来帮你。”阿况简单回答，因为接下来便没有继续叙旧的时间了。
　　高台之上，皇召用刀指着他们：“何人放肆？！”
　　阿况缓缓起了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时身上叮当作响。
　　他将喜怒哀乐尽皆写在脸上，指着高台上那些人，骂道：“你们这些人面兽心的臭凡人，北山仙人你们也敢杀！”
　　她当真是北山仙人？应淮心道。
　　啟帝仿佛永远波澜不惊，他淡浪开口：“拿下。”
　　话落，围着刑场的众多侍卫纷纷拨刀，皇召从高台举刀跃下，紧随其后的还有诸多王子王孙。
　　另一边，只见阿况不紧不慢地取下项圈，交到丰音怀中，道：“护好，看我杀光他们。”
　　很快，刑场之中一片混战。
　　从高台之上看去，只看见一个金色的残影在刀戟之下穿梭着。阿况的身手极其迅捷，几乎无人能碰到他。
　　不论如何，凡人之力终究难以匹敌仙力，不出一会儿，十余个侍卫便已倒地绝了命。
　　突然，应淮注意到一边丰音腰间的囊袋中闪着红光。
　　应淮皱眉，莫非是缚妖龛？他曾听丰音说过，缚妖龛出现红光，意味着附近有妖邪，若丰音真是北山仙人，那她所若便无虚假。
　　妖物，现在就在刑场之中。
　　他收回视线，将整个刑场环视了一圈。
　　王子、王姬、王孙、郡主，还有许多勋贵大臣和黑甲侍卫，然后，是刑场之中的那个猫影少年。
　　和应淮身旁面色凝重的陛下。
　　究竟是谁？
　　想着，他的余光又瞥见了丰音的囊袋。
　　红光呢？
　　他盯了良久。
　　红光灭了。
　　应淮一阵纳闷。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面前走过，到了啟帝面前。是相瞿。
　　只见他道：“陛下，他们身怀非凡之力，诸位王子王孙必然不是对手，届时只会更难以收场。臣以为，不如先收手，其余的，从长计议。”
　　对，就是这样。
　　应淮看着相瞿，眸中一闪，他之前见到的相瞿就是现在眼前这样，没有生气，仿若木偶，话语中透着阴险，与那日在王陵中的相瞿又全然不同。
　　啟帝沉寂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
　　刑场之中，阿况身后已化出巨大猫尾，他的尾巴灵活有力，如长鞭一般扫过，风驰电掣，带起一阵狂风，将皇召连同数人击飞数丈。
　　阿况几乎没有停顿，凌空跃起，爪上闪着寒光。
　　就在这一爪即将落下之时，他们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道紫色屏障，将这一击隔挡下了。
　　阿况化回了人身。
　　相瞿将屏障收下：“诸位殿下可先回席。”
　　说罢，脸上挂起笑容，又对阿况道：“这位仙人，此事恐是个误会，如今看来或是我大啟处事太过鲁莽。仙人，眼下你已杀了这么多人，也算是偿了命，不若，此事就此罢了？”
　　阿况愣了愣，他再厉害，却终归是个心思稚嫩的孩童，现在相瞿在他面前说了些好言软言，他便局促得不知该如何了。
　　他看了看那些被他一爪送上西天的侍卫，心想，好像也是。接着又看了看身后的丰音音，只见丰音沉默着，没有说话。
　　此时相瞿又道：“我会在宫中为二位安排住处，再备上一些厚礼，以作赔偿。”
　　听罢，阿况眼睛一亮，佯作不在意问道：“什么厚礼？”
　　“凡俗之中，无非金银玉石。”
　　……
　　三车。
　　整整三车。
　　下午，一座宫殿的殿门外，阿况对着三车装满金银的马车垂涎。
　　他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将这些金银财宝腾入屋内。
　　丰音的喉咙处的伤口已经愈合，阿况那时将她飘离的魂魄重新抓回了她的体内，此时她已与往常无异。
　　丰音看着阿况忙活，问：“一些铜臭俗物，便能将你收买？”
　　阿况此时已穿好了新的项圈，戴上，满意地拍了拍，头也不回道：“也不是。九方皓离告诉过我不要惹出不必要的事端，否则难以收场，如今这样，恰好一举两得。”
　　丰音轻笑，“好一个一举两得。”
　　她又问：“师尊为何让你来这里？”
　　阿况道：“他让我来帮你。我觉得大方皓离可以下山打个旗子算卦了，他算的那么准，肯定可来钱了。”
　　阿况的话匣子一打开便关不住了。他接着道：“他连我在赌场赌了几次，赌了多久都算准了，我刚一进这里便看见你被杀。还好我有九命，可舍去一命替你回魂。你要如何报答我？”
　　丰音毫不关心他说的废话，只抓住要害，道：“那时你对我施的护心罩，为何会被一支普通箭矢刺破？”
　　听罢，只见阿况将背一挺，猛得转身，“对啊，我差点忘了这个。”说着，他正经地拍了拍手，神情变得十分严肃，继续说道：“那支箭矢并不是什么普通箭矢，而是淬了灵的。”
　　“淬灵？”
　　“对，而且那股灵力能够刺破护心罩，可见淬灵的人定然不弱。”
　　丰音皱眉，看来缚妖龛没有出差错，这王宫之内，必定有妖邪，而且对方想要置她于死地。
　　想着，她便将手探入囊袋之中，想要取出缚妖龛。
　　可一探，却什么也没有。
　　她又仔细摸了摸。
　　接着，她心中一惊，后背顿时冒了冷汗。
　　“缚妖龛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