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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兄长 ...

  •   清晨,雾霭笼罩着整个大啟王宫。
      上於宫中的殿门被滑开,皇召微微倾腰走了进去。
      殿内燃着让人心安的香。
      一个女人正盘坐在方案前,独自品茶。
      “母亲。”皇召走近了,喊了一声,在她对面坐下。
      “召儿。”上於夫人放下茶盏,道:“你王叔之事,调查得如何了?”
      皇召微微低头,“回母亲,毫无收获。皇承派了刺客,在孩儿到达之前,那灯匠便已被杀害。”
      “知晓了。“上於夫人面无波澜,她淡淡道:“日后沉稳些。”
      皇召疑惑:“母亲何意?”
      “听说朔城的浴灵世子回来了?”
      “是。”
      “你在王宫之外,曾让他解衣辱他,这是为何?”
      “因为孩儿一无所获,心中实在恼怒,便拿他解气。”
      “昨夜,若非前世子及时赶到,他便已被你活活烧死,这又是为何?”上於夫人接着问。
      皇召回道:“因为他顶撞于我。”他看向上於夫人,接着说:“况且,他不过就是一叛贼之子罢了,死了又如何?”
      皇召话音刚落,便见上於夫人一掌重重拍在案上,声音有了些怒意:“你如此肆行无忌,当真是被你爷爷惯坏了!”
      “母亲息怒!”
      上於夫人一时来说话。片刻后,才长舒了一口气,道:“你这般性子,日后如何娶妻?”
      “孩儿尚无娶妻之意,待将父亲之死一事查清之后,才敢考虑他事。”皇召说。
      “那你便将全部心力放在你父亲身上。”
      “孩儿知晓。”
      “明日皇伏遥入葬王陵,去看看你父亲吧。”
      “是。”
      大啟王宫的最北边是一处猎场,猎场旁有一个巨大的刑场,刑场之中立着一根参天刑柱。猎场之下,则是一处钟鸣鼎食的赌博场,王宫中的贵人们醉生梦死的地方。
      缚妖龛一路指引丰音下了赌博场。
      这缚妖龛九方交于她多少年,就多少年没有用到过,如今她方才来到大啟王宫,便有了反应,莫非当真如九方所言,她与这里,真有些渊源?
      丰音拿着缚妖龛,在嘈杂人流中走着。
      因为实在太挤,她一不小心撞翻了桌上的酒杯,杯中酒正好洒在了迎面而来坐着轮椅的男人身上。
      丰音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那男人身边的侍卫吼道:“大胆!冲撞王子,还不跪下!”
      丰音刚刚正准备道歉,却突然先被吼了一通,顿时不爽,“我凭何要跪?你们不也不看路?”
      “大胆!”待卫欲拨刀。
      却被男人一把按住,“罢了,无妨。”
      男人抬眸,看了看丰音,眼神清澈柔软。
      “走吧。”
      丰音愣在原地,男人与他擦肩而过。
      大啟王宫之中竟还有一个残疾王子,丰音想着。
      片刻后,缚妖龛的异动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随着灵力指引的方向,继续往前走着。
      但赌博场走到头,却是一堵墙。
      缚妖龛的指引仍旧没有停,那便说明,墙后必有东西。可她在墙上摸索了半天,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赌场之上是猎场,猎场旁是刑场,莫非刑场之下有东西?想着,丰音便出了猎场。
      天上,朝阳染红了云霞。
      应淮散着发,额间有一条白绫,劲风扫过,他的发丝便随之凌乱。
      他手举着大刀,对着丰音,身后是一群带刀侍卫。
      刀锋闪着冰冷的锋芒。
      丰音皱眉,万分不解,“什么意思?”
      应淮没有解释,盯着她,下令道:“拿下她。”
      话落,侍卫长刀“铮铮”出鞘,很快,便将丰音重重围住。
      丰音看了看身周,嘴角一勾,冷笑一声,旋即双眼一合,双手快速结印施法。
      她的手指快速变化着,金色灵流在她指间流动。
      瞬间,只见她双手呈出三角形,接着举上额前,又一霎落到胸前,一道金色强悍灵力便在她身周散开,那些侍卫应招纷纷后仰倒地。
      见状,应淮纵身一跃,朝她举刀劈下。
      丰音反应很快,右手伸去脑后,手中便凭空出现了鞭柄,她从脑后拉出,只见金光汇聚,从鞭柄处一点一点化出了一条长鞭!
      接着,丰音尽力一掷,鞭子便一圈圈缠住了应淮手中的刀,随之她用力一挥,应淮便被她扔去了刑柱之上!
      风在应淮耳边急速湍流,他凌空提刀,在即将撞上刑柱之时,咬牙竭力刺下,一时金星四溅。
      他手抓刀柄,脚蹬刑柱,才没有下坠。
      应淮大口喘息着,风将他的衣袂打得不住地响。
      丰音长鞭垂地,朝他大喊:“为何!”
      应淮问道:“你当真是北山仙人?”
      “我早已说过!”
      “那你为何潜入宫中,又一路来到此处?”
      丰音已是气极,咬牙道:“我也已说过——捉妖!”
      “前朝之时妖魔便已尽数陨殁,何来妖物!”
      话落,应淮拨出佩刀,从刑柱之上一跃而下。
      落地,衣袍翻飞,尘灰飞扬。
      接着,他瞬间抬头,起身,便向丰音冲去。
      “找死!”
      丰音将鞭上淬足了灵力,又向应淮竭力一甩。
      见状,应淮以刀撑地,借力跃起,在空中翻了一圈,躲过了这一击。
      长鞭打到巨蟒石像,电光火石,噼啪作响。
      眨眼之间,应淮已到了丰音身前。他不给丰音反应的机会,举刀便斩下,不料丰音侧身躲过。
      应淮继续挥刀,丰音以手拆招。
      如此周旋了许久,丰音终于找到破绽,用足了劲朝应淮的腹部狠狠踹去——
      这一脚内力强悍,直踹得应淮横飞数丈开外,狠狠撞在了石像之上,顿时倒地,口喷鲜血。
      只见丰音乘胜追击,蹬地凌空而起,甩起窜满浓郁金光的长鞭,接着极力劈开劲风,直朝应淮落下。
      应淮咬着洇满鲜血的牙,拼命翻身躲过。
      奈何这一击的灵力太盛,鞭落下的余波散开,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统统震碎!
      但他还没来得及感受疼痛,丰音便又蓄足了一鞭,朝他劈去——
      但此时应淮已完全没有了余力拆招,他索性闭上了双眼,打算迎下这一鞭。
      可这一鞭落下,便定是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刹那间,他仿佛听间了脚步声,愈渐清晰,似正朝他奔来。
      应淮睁眼的一瞬,便被一个深紫色袍衣的男子一把揽住。
      他抬眼,是皇召。
      ——长鞭在他们身后落下。
      二人被余力震飞,倒地。
      皇召没有说话,他一把夺过应淮手中的大刀,随后起身,提着刀朝丰音音冲去,大喊:“相大人,布阵!”
      话落,应淮便寻着看去,只见一身着官袍,模样看着半百的男人正念咒施法。
      他记得,那是昨夜他在朝东大殿看见的那个人——国师相瞿。
      此时皇召已与丰音打斗了起来。
      在宫门之外时,应淮曾与皇召交手过,他的武力极为强悍,此时与丰音过招,更是出手迅捷,刀起刀落,招招致命,却又不露丝毫破绽。
      皇召手中使的那把刀是应淮的父亲的,重有近半十钧,但眼下在他手中却使得极为轻盈。
      “人神妖魔,俱入网中,缚!”
      相瞿突然睁眼,右手并拢的双指从额前降下。
      接着,只见四圈流动着紫光的绳索分别在丰音的手腕、脚踝处凭空而现。旋即,绳索骤忽一缩,便将丰音的双手双脚紧紧缚住。她手中的长鞭也随之脱落。
      皇召见势,立刻将刀架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应淮起了身。
      丰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双脚,没忍住无奈地笑了笑,“好啊。你们到底想拿我做什么?杀了我吗?”
      应淮道:“对不住,丰音,为陛下安危,我们只是想查清你的身份。”
      相瞿冷冷道:“来人,将她押入牢中,剩下事宜,等陛下处置。”
      话落,那群侍卫便上前,从皇召手中接过丰音,押走了。
      见状,应淮有些疑惑,问道:“相大人,为何要将她押入牢中?若她当真是北山仙人呢?”
      相瞿没有答话,只见皇召走近了,将刀扔在了他面前,道,“应淮弟弟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她是你带入宫中的,其他真有问题,你又该当如何。”
      应淮一时被堵得语塞。
      “不劳殿下费心。”
      皇召冷笑一声,走了。
      回到浴灵殿中时,已是正午。
      应淮身上的伤他并没有声张,他吃下一些残羹冷炙后,将身上洗了一遍,换了身干净衣物,便又似无事一般。
      殿门被推开,是应徵。
      “哥哥。”
      “抓到她了?”应徵问。
      “嗯,被相大人关入了牢中。”
      这间屋里不怎么透光,故有些昏暗,陈设也略显简陋。应徵在他面前盘腿坐下,说道:“明日,母亲便要入王陵了。”
      应淮微微低头,“嗯。”
      应徵一时没说话,他起了身,走到墙边,伸手摸了摸架在墙上的大刀,喃喃道:“这是父亲的刀。”
      刀的冷锋映着烛光,他仿佛看到了那日的箫水河畔,应淮举着这把刀,砍下了父亲的头颅。
      应徵突然回头,道:“应淮,随我来。”
      应徵带他去了伏遥宫。
      殿门之前有一棵很大的梅树,眼下初春,梅花凋落了一地。
      应徵递给他一把弓箭,指了指树上最高的那朵将落未落的梅花,道:“射落它。”
      应淮迟愣着接过。
      只见他搭弓,拉弦,箭矢对准了那朵梅花。
      放弦——
      梅花飘然落下。
      “可还称手?”应徵问。
      应淮答道:“嗯,是把好弓。”
      “你可记得小时候,也是在这棵梅树下,那时还不曾有这么高大。我在此处练武,你便在一旁拍手喝彩。”
      那时应徵十二岁,而应淮却正孩提,他已全无印象。
      应徵说:“父亲说,你喜欢射箭?”
      应淮低头不语,他回想起曾经在朔城的时光,无拘无束,策马旷野,搭弓射鹰。
      如今是断然不会再有了。
      “既喜欢,如今又为何不用了?”应徵问。
      应淮苦笑着,“如今在这南墙北垣的王宫之中,又如何用得上?”
      “如何用不上?”应徵说,“北边猎场,宫中游乐之所,以奴隶为靶,供人射杀。”
      听罢,应淮当即便道:“我不会去的。怎可以人性命为游戏?”
      应徵笑了,说:“你不愿?”
      他接着问:“陛下让你斩杀父亲,你可愿?陛下让你追捕那个姑娘,你可愿?”
      话落,应淮愣住了,哥哥这是在怨他吗?
      “人活一世,并非事事皆能遂愿。哥哥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你回来的场景,我以为会是策马扬鞭,何等恣意。但眼下看来,并非如此,你不该是这样。你在受人之命,完成他人之愿。但你所愿的呢?你想做些什么?”
      应徵抬手捋了捋他的鬓发,“再过几日,我便要离开王宫,去往朔城了。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你如今还有我。但届时我一走,你还剩下了什么?”
      应淮摇摇头,什么都不剩。
      “还有你自己。”
      他们身后一阵风扫过,殿内白绫翻飞。
      应徵的目光落在了应淮手中的那把弓上,说道:“这把弓赠与你,刀太重,以后接着用弓吧。你想舍弃旧物,可想遗忘父亲,遗忘母亲?”
      应淮怔怔地看着手里的弓,晃了神。
      他好像看到这棵树下,就在面前,一个两三岁的稚童颤巍巍地握着一把弓,费力地拉着弦,然而弦却丝毫未动。接着稚童将弓一扔,哭了。一旁的哥哥一把将他抱起,温柔地安抚着。
      好像几年后的某一天,在遥远北漠,北风乱雪,一个穿着甲胄的男人,在身后握着小少年的手,教他第一次拉开了紧绷的弓弦。后来箭矢射出,深扎在雪地之中,往后就再也找不出来了。
      应淮的眸里闪着泪花,轻声应:“好。”
      应徵对他笑着,又说:“记住,往后若有一日,有人强迫你做一件你极不愿做的事,不论会有任何代价,只要你不想,都莫要忍气吞声。”
      “哥哥在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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