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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旧事 ...

  •   时间回到昨晚——
      三人正走在回去的路上,楚安歌欲言又止了许久,还是问出了那个自己一直都想问的问题。
      “你们俩的武器是放在哪儿了?”
      立夏还没有说话,曲星则是笑着挤了过来,贴近楚安歌的耳朵,放轻了语调:“就在我身上,你要来摸摸看吗?”
      灼热的气息染红了楚安歌的耳根,还不等她有什么反应,曲星已经松开了她跳向了一边,而立夏的长刀正停留在她原来的地方。
      曲星哈哈哈地放声笑着:“开个玩笑嘛。好不容易工作结束了,别一个个的板着脸嘛,走走走,去我家开庆功会喽!”
      于是楚安歌就稀里糊涂地到了曲星家里。
      说是家,不过是租的房子。就在阳阜小学边上。
      一居室的房间是与本人印象不符的简洁干净。
      楚安歌站在门口有些不敢进去。
      “……这儿真是你家?”
      “不然呢?”曲星一边随意地把鞋子丢在地上光着脚走进了屋里,一边回头冲俩人说道“你们俩随意呀就当自己家。”
      楚安歌犹豫了一下蹲下身正准备脱鞋,就看见立夏已经径直走进了屋内,干净的地板上留下了一排浅浅的鞋印。
      楚安歌:“……”真就这么随意吗?
      曲星像是变魔术似的拿出了几个外卖口袋,烧烤的香味扑面而来。
      “快趁热吃,我去拿酒。”
      楚安歌看傻了眼:“这东西你那儿来的,啊不是,等等,我不喝酒。”
      立夏已经在沙发边坐下,自然地打开袋子,拿起了一根烤串,斯文地吃了起来。
      曲星一手拎着一件啤酒回来,直接拉开一瓶塞进楚安歌手里,顺手丢了一瓶给立夏。
      “啤酒不算酒,工作结束放松一下嘛,来来来干杯干杯!”
      楚安歌拿着啤酒有些犹豫,但看了看已经打开了啤酒瓶望向她的立夏,再看了看一脸期待的曲星,咬咬牙闭上了眼。
      “干杯!”
      一口酒闷下,绵密的泡沫在口腔里炸开,清爽的液体从食道滑向胃里,泛起的苦味儿让楚安歌忍不住干咳了两下。
      但意外的,那些在猎场里感受到的压抑的情感好像也真的随着这一口酒而消散了,连身体都变得轻松了起来。
      再之后的事情她就不太记得了,只隐约记得她们后来还在一起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唱了几首歌,惹得邻居来敲了几次门。
      当然,这里的“她们”指的只有她和曲星。立夏从始至终都只是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她们。
      不知道是不是楚安歌的错觉,那张从未见过任何表情的脸上,在某几个时刻似乎扬起了嘴角。

      徐悦然此刻正在回阳阜县的路上。
      今天早上,徐悦然原本已经搭上了从阳阜去往临江市的班车。却意外地接到了宁晓玲打给她的电话。
      “喂……是……徐悦然徐记者吗?……我是宁晓玲。”
      “对是我,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找您谈一谈。”
      “关于什么?”
      “关于……您想知道的事情。”
      “……好。”
      挂掉电话,徐悦然陷入了回忆里。

      二十年前,22岁的徐悦然刚刚大学毕业进入报社实习。
      她踌躇满志,怀着一腔热血,发誓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可现实往往不如人意。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大事”——即便有,也不会轮到她这个还在实习期的小记者头上——她有的只是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只是无聊又乏味的“小事。”
      徐悦然清楚地感觉到了理想和现实的落差,并为此感到焦虑。
      直到机缘巧合之下,她听说在临江市周边的偏远地带有一个叫宁家村的小村落,那里至今都没有通公路,早些年却有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抛下了城市里的繁华喧闹,义无反顾地选择去那里当一名小学老师。
      她直觉这会是一个好故事。至少比她现在所能接触到的人物都要好。
      徐悦然多方调查,收集到了关于那名老师的部分生平——
      应怀瑾。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家教良好,自身努力,热爱绘画,得过不少奖项,任谁来都能夸上一句“品学兼优”。师范专业毕业后前程光明,哪怕靠上一辈的关系“混”也能混得不错。但他却只抛下一句“那里更需要我”,便去了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当老师。
      原本只是想寻找“热点”的徐悦然被这种纯粹所感动。
      理想主义者。
      这是她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同道中人”的评价。
      没错。徐悦然从应怀瑾身上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对理想的热情和对未来的憧憬。只是自己远没有她勇敢,还没来得及踏出那一步。
      但好在还不晚。于是徐悦然收拾了行李向报社打了报告,踏上了前往宁家村的路。
      从客车到牛车,再到徒步,徐悦然花了整整一天一夜到了宁家村。
      第一眼见到应怀瑾的时候,他正在地里和当地的村民一起种水稻。裤腿高高地卷起,双脚踩在水田里,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泥巴,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皮肤晒得发红,额头上的汗水在太阳下反着光。
      背景是澄净透明的天空和点缀着绿色秧苗的大片土地,云朵倒映在水里,在田埂间流淌。
      这幅画一样的场景定格在徐悦然的心中,哪怕经历了之后的一切也从未褪色。
      徐悦然留了下来,借住在学校所谓的“职工宿舍 ”里。一间土砖砌的房子,顶上盖着茅草,窗户上糊着旧报纸。屋里只有一张已经发霉的木板床,和缺了一只腿的桌子。
      就这还是学校里另外两名老师挤一挤才腾出来的。
      没有洗衣机,没有空调,甚至没有自来水。徐悦然起初很不习惯。但她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她几乎走遍了村子的每一个角落,与村民一起劳作,与孩童一起游戏,也与应怀瑾一起畅想,等有朝一日通了路,这里会变成怎样一幅全新的景象。
      那是他们梦中的蓝图。
      每个深夜,徐悦然都坐在那张并不稳定的桌子前,点着蜡烛,一笔一划地描写她心中那个完美的形象——一个纯粹的,正直的,高尚的,理想主义者。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目的,不在乎这篇人物报道是否能让她出人头地。她只想让一个理应被赞扬的人,得到赞扬。
      但一切并没有像徐悦然想象中那样发展。
      一个晴天的午后,本应空荡荡的教室里,一名女性,拉着一个惊慌不定的女孩,指责应怀瑾“欺负”了她的女儿。而恰巧路过此处的徐悦然,撞破了这一切。
      徐悦然至今还记得那个小女孩当时紧张、惶恐、泫然欲泣的脸,将身体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紧紧地拽着妈妈的衣摆。
      有什么东西在徐悦然的内心燃烧着,来势凶猛,燎原之火一样焚尽了她的理智。
      她告诉那名母亲:这绝不是你女儿的错,该受到指责接受惩罚的人应该是那个犯下了罪行的畜生!受害者不应该怯懦,而是应该勇敢的站出来,让真正有罪的人接受审判。
      但她也知道,在闭塞的地方,对女性的要求总是更严苛一点。哪怕只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在环境不允许的情况下,至少要让受害者不再受到二次伤害。
      她听从了那名可怜的母亲的苦苦哀求,没有将此事闹到满村皆知,只向村长和学校控诉了应怀瑾的罪恶。而那年轻的教师颤抖的嘴唇只能吐出“我真的没有做过!”这种苍白无力的辩解。
      当那股上头的热血消退后,徐悦然不是没有过犹疑。她也再次询问过那个女孩,依旧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于是她说服了自己。那对母女怎么会去陷害一个支教老师呢?能有什么好处?如果不是自己刚好在这里,她们要不然吃下这个哑巴亏,要不然就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可在这样一个村子里,事情闹大最多也就是应怀瑾离开,不会有任何惩罚。而留下的女孩儿则要遭受不堪地指指点点。
      不可能的。徐悦然心想。应怀瑾在宁家村风评不错,那对母女不可能用清白来做一件没有收益的事情。那么她们说的,就一定是事实。
      应怀瑾被辞退了。
      在一个没有太阳的清晨,孤零零地离开了宁家村。没人知道,无人相送。
      走到村口时,他回过头,嘴角撇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不知是冲向何人。
      徐悦然撕掉了之前所有的稿子,回到了临江市。她重新撰写了一份报道,却不再是颂扬。她言辞犀利地揭露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鬼,字字珠玑地评判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
      后来的事情发展正如她预料的一样,那篇报道的发布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她被赞扬,被表彰,被众人簇拥。向来严肃的老师难得地对她露出了笑容,平日里看不过眼的竞争对手也向她投来了羡慕的眼神。
      几天后传来了应怀瑾自杀的消息。徐悦然有些诧异,但从未怀疑什么。
      畏罪自杀而已。
      她如此想着。
      之后,徐悦然一路顺风顺水,终于成为了自己期望的模样。
      直到六年后,有个自称宁欣的女孩找到了她。
      徐悦然记得宁欣。在宁家村的时候,她是当地的“孩子王”。虽然大人们对她多少有点不喜,但学校的老师,包括应怀瑾,都对她赞赏有加。
      那天宁欣穿着临江市重点高中的新校服,扎着利落的马尾,站在徐悦然面前,目光灼灼。
      “应老师是无辜的。”宁欣看着徐悦然的双眼,说出的话掷地有声,“他那时每天课后都会专门指导我画画,从来没做过任何逾矩的事情。他绝不是您报道里写的那种人。”
      徐悦然张口,想说些“知人知面不知心”之类的话,宁欣却没给机会。她拿出一张微微泛黄的纸张,上面铿锵有力地写着八个大字:
      理想既死,但求清白。
      徐悦然认得这字迹。笔锋刚直孤傲,与本人的亲切和善印象不大相符。是应怀瑾的字。
      宁欣说,这是他的遗书。
      就在那篇报道发出的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应怀瑾像离开时那样,又孤零零一个人回来了。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拿着自己的领带,把自己挂在了最常在的那间教室里。
      第一个发现他尸体的人,是宁晓玲。那个被他“欺负”了的孩子。
      宁欣并不是来求证什么的,她只是来向徐悦然宣布她的决定。
      “总有一天,我会证明应老师的清白的。”
      停顿了一下,她继续说到:“但如果他最终确实有罪。我会来向您,也向晓玲道歉的。”
      宁欣说完,礼貌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那消瘦的背影让徐悦然想起了年少时的自己,带着为了所求真相一往无前的决绝。

      徐悦然将头靠在车窗上,冰凉的触感盖过了她脑海里的思绪。
      她从来没认为自己做错了,可为什么在又一次见到宁欣这个名字开始,她就会不断地回想起当年的事情?疑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发了疯地生长。徐悦然最终还是找了个借口,去见了宁欣。
      可是当初那个立下豪言壮语的女孩,为什么表现得像是完全不认识自己了?是发现了应怀瑾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后失望了?还是单纯的忘记了?
      结合宁玉兰的行为,难道真的有……不可能。徐悦然否定了那些怪力乱神的想法。
      可她反而越发地想要一个答案,想要证明自己当初确实没错。
      早上离开阳阜县的时候,徐悦然是松了一口气的。但宁晓玲的电话将她放下的心重新吊了起来。不安的预感在四处蔓延。
      窗外,乌云开始渐渐聚拢,遮住了太阳。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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