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天气晴》寒时暮

6、猎场

　　另一边，征得了唐世风允许的三人摸着黑转了一路，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看着附近有些似曾相识的建筑，楚安歌低声问到：“你们怎么知道就是这里啊？跟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吗？”
　　“等你正式——”没等立夏说完，曲星就接了过来：“等你正式加入特安局知道了。谁还不会说了，是吧小安歌。”
　　楚安歌：“……”就多嘴一问。
　　有风突然吹过，楚安歌打了个冷战。正想开口，突然看见不远处起了一层稀薄的雾气，且雾气正快速向她们扩散而来，眨眼便到了跟前。
　　她来不及做反应就被雾气所吞噬，最后听见的声音是立夏和曲星同时说的“闭上眼睛”。
　　于是她听话的紧紧闭着眼睛，面部肌肉都显得有些狰狞。
　　下一刻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方才还呱噪的虫鸣齐齐消了音。楚安歌把手放在胸口，一下一下数着心跳。数到第十下时，她听见一声野兽的哀鸣，然后立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可以睁眼了。”
　　楚安歌睁开眼，看见立夏拿着让人安心的长刀，才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屏住了呼吸。
　　“已经解决了？”
　　“……没有。”
　　立夏让开身，楚安歌才看清她身前的景象。像是出现了贴图错误的游戏，泥土路连接着柏油马路，低矮的土房支撑着钢筋水泥的楼房，麦秆长出了路灯，截然不同的东西扭曲的连接在一起，像一出荒诞的默剧。
　　楚安歌被眼前的画面震撼到：“这里是……猎场里面？”上次好像没这么夸张啊。
　　立夏点点头。
　　楚安歌有些疑惑：“可是上次，你不是从外面唰——地一刀就解决了？”
　　立夏：“上次是特殊情况。而且我以为你这次是想进猎场看看。”
　　楚安歌一时有些无语。虽然自己确实是这么想的，但立夏这个说法，就很……
　　“听听听听，本世代天赋第一说话就是不一样，不知道的以为我在凡尔赛宫前面听音乐剧呢。”曲星从另一条“路”走过来，嘴上说着戏谑的话。
　　楚安歌看着曲星肩膀上扛着的“死神镰刀”，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叹：“好帅！”
　　“眼光不错嘛！”曲星舞着镰刀转了一圈，刀刃划出完美的弧度落在地上，“怎么，天才大小姐这是来视察一下普通猎人怎么工作的？”
　　立夏目光有些冷：“你话很多。”
　　“嘿嘿，不说了不说了，别生气嘛，”曲星笑着搭上立夏的肩膀，然后下一秒就被推了下来，“我们往哪走？”
　　立夏没有说话，转过身在前面开路。
　　曲星依旧笑嘻嘻地，用眼神示意楚安歌先走，她则留在最后。

　　一路上，有几只零星的猎物出现，可基本没等楚安歌看清是什么样子，就已经被前后两人打成了四散的烟雾。
　　四周的景象一成不变，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前进。直到光线产生了变化，错落的画面被一大片空地截断。空地中心是一棵巨大的槐树，树冠遮蔽了整个天空，无数丝线从密密麻麻的枝叶间伸出，尾端吊着一个个人形的黑影，以统一的幅度摇摆着。
　　“到了。”立夏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响起，刀尖轻轻点地。
　　曲星向前一步，收敛了笑容，捏紧镰刀进入战斗的态势。不知是不是楚安歌的错觉，曲星的瞳孔颜色似乎变浅了一些。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远处走来。立夏与曲星停止了动作，警戒地盯着来人。
　　随着人影的靠近，楚安歌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凌乱的头发披散在肩上，还有几缕搭在额前，衬得苍白的脸色愈发病态。眼睛下方有着淡淡的乌青，没能聚焦的视线空洞无神，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单薄干净的蓝色碎花睡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的肩膀上一道道红痕触目惊心。
　　宁晓玲！
　　她径直走到了槐树下面，微微扬起了头，好像是终于看清了那枝叶下的景象，获得了短暂的清醒，凄厉的尖叫从喉咙中爆发，她一步步后退着想要逃跑，可发软的腿不受控制。
　　槐树的树冠突然无风自动起来，一条条黑色的细线从中探出头来，蠢蠢欲动地向宁晓玲探去。
　　楚安歌下意识地向前踏了一步，接着被一把长刀拦住了去路。
　　有那么一瞬间，时间似乎停止了。
　　然后下一刻，像是有什么约定的信号一样，树上的黑线直冲宁晓玲的面门，而身旁的两人也在同时骤然发力，用已经完全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奔向前方。
　　巨大的镰刀横空挥开席卷而来的黑线，被割断的“线头”掉在地上，抽动两下后就如雾气消散在空气中。仿佛被激怒一般，大槐树的枝叶间伸出了更多的黑线从四面八方向这边袭来，曲星一手捞起已经晕过去的宁晓玲，纵身一跃离开原地。来不及调转方向的黑线撞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深坑，灰雾四处弥漫。
　　立夏则是直奔槐树主干，挥刀斩去靠近的黑线，借助老槐树凹凸不平的身体和扭曲的枝丫，几个起落间便抵达了树冠的位置，身影被浓密的树叶所吞没。随即，一声野兽的嘶吼震彻整个空间，大槐树开始疯狂地颤抖起来，黑线也失去了控制一样毫无规律的四处攻击，有几条直接甩到了楚安歌面前。
　　楚安歌想往后躲，但身后来时的路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她也不敢离曲星太远。就在她犹豫的时候，一条黑线窜过来缠绕上了她的脚腕。
　　来不及将惊叫呼出口，从脚腕传递而来的寒意就裹挟了全身，连意识都几乎要被冻住。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流失，楚安歌拼尽了全力才勉强维持住了清醒。
　　黑线却不再有什么动作，安静地好像从来不会动一样。
　　楚安歌挣扎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刀——这是来的路上曲星丟给她的，说是聊胜于无的防身之物。
　　血液的流速在变慢，动作渐渐迟缓，意识也在抽离，好几次，楚安歌都觉得自己已经沉睡了一段时间，可眼前的刀尖只堪堪移动了一寸。
　　来不及了，楚安歌心想。
　　她看了看刀刃和黑线的位置，闭上眼，松开了手。
　　“当啷——”金属落地的声音。

　　楚安歌睁开眼。
　　短刀正好掉在黑线的位置上。可什么都没有改变。锋利的刀刃伤不到雾气构成的黑线分毫。
　　楚安歌手指微微颤动。在濒死的绝望感来临之前，思绪突然开始流转，梦境里那些混乱的画面出现在脑海里，血液恢复了流动，体温渐渐升高，停滞的意识刚刚恢复思考的能力，就被涌进脑海的杂乱信息打碎。
　　这时，远处的槐树顶上再次发出了嘶吼的声音，飘荡在外的黑线一时间全部收了回去。楚安歌终于掌握了自己的意识，刚才经历的一切像是从没发生过一样，只在脚腕上留下了一圈灰色的痕迹。
　　楚安歌盯着灰色的痕迹皱了皱眉，蹲下身拉高袜子，捡起短刀放回口袋。
　　胸口挂着的物品在隐隐发烫。
　　曲星在这时抱着宁晓玲退了过来，将人丢进楚安歌怀里，把镰刀扛在肩膀上吹了声口哨：“等会有好戏看了。”
　　楚安歌被砸了个蒙圈，手忙脚乱地接住昏迷的宁晓玲跪坐在地上，抬起头疑惑道：“什么好戏？”
　　“懂不懂天赋第一的含金量，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看见的哟。”曲星摇头晃要地说着，只差嘴边吐出一个口香糖泡泡。
　　楚安歌看了看那暂时没了动静的大槐树，又看了看眼前这人：“……你不去帮忙吗？”
　　曲星摆了摆手：“我们这种人去了哪里叫帮忙，那叫拖后腿。我呢就负责打打下手，清理清理杂鱼就好了。”
　　“什么杂——”话刚出口，曲星的镰刀就挥了过来。楚安歌硬是忍住了躲避的冲动，直挺挺地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微微缩了缩脖子。
　　镰刀从她头顶划过，连一丝发丝都没有碰到。身后传来扭曲的叫声，楚安歌的余光看见了一抹飘散的灰雾。
　　那声尖叫像个信号，七八只狼型猎物从黑暗中现身，龇牙咧嘴地包围了她们。还有些飞鸟一样的猎物从空中闪现，横冲直撞地扑过来。
　　曲星双手挥舞着镰刀，以地上坐着的两人为圆心划出了一片安全地带。楚安歌紧紧抱着宁晓玲，缩着身体，努力降低着自己占据的空间。
　　槐树顶上也再次有了动静，随着一声尖啸，树冠的枝叶疯狂抖动着。
　　原先挂在那里的黑影一个接一个扑通扑通地掉在地上化作雾气消散，树枝伸长、变形，尖端落在地上。树干拔出了地面，下面却没有任何根须。
　　大槐树褪去了伪装，变回有如雾气凝成的实体，在头顶的位置六只浑圆的眼睛兀地睁开，射出令人不安的红光。

　　“哇哦，大家伙！”曲星发出了兴奋的声音，手中的镰刀却没有降低挥舞的速度。转瞬之间，身边的猎物几乎已经被消灭干净。而零星的几只似乎是感受到了某种“召唤”，齐齐向着“槐树”所在的位置而去。
　　等了一会儿，没等来预想中的反应。曲星低头看了一眼，没憋住笑出了声。
　　楚安歌正跟个鹌鹑似的埋着头浑身发抖，眼睛紧紧闭着，口中还念念有词，而原本躺在她怀里的宁晓玲此刻被勒紧了胸口摇晃得像个快要散架的木偶，搭配着苍白的脸色莫名有了缺德的喜剧感。
　　曲星蹲下身，听见一连串的——“……蜘蛛不行蜘蛛真的不行说不行就不行绝对不行它还这么大真的看一眼就会死救命救命呜呜呜……”，最后还夹杂了点哭腔。
　　曲星笑得差点握不住手里的武器，站起身解下了身上的某样物品丢给了楚安歌。
　　“啊！”突然被东西砸到的楚安歌惊起了全身的汗毛，生怕是蜘蛛的腿伸了过来。等发现是曲星丢过来的才松了一口，拿起那个方形的小玩意儿，看着上面一闪一闪的小红点，发出了疑问：“？”
　　曲星：“看你太害怕，这是护身符。”声音里是压不住的笑意。
　　楚安歌：“……”当我傻看不出来这是记录仪吗！怕蜘蛛是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吗！
　　她拿起了那枚记录仪，微微坐直了身体。鼓足了勇气也还是无法直视那个庞然大物，将宁晓玲放在地上，解放了被压得已经有些血液不畅的双腿，转了转身体，侧对着曲星问到：“立夏呢？”
　　曲星无所谓的回答着：“没看见，估计在那玩意儿肚子里。”
　　“！”楚安歌猛地扭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曲星，顺带又对上了那六只鲜红的眼睛，以及那身躯周围缭绕的雾气，看着就让人想起现实中某些有着细密绒毛的蜘蛛，楚安歌感觉自己的牙齿都打着颤了，“你……你别开玩笑……”
　　“我说真的，从刚才这‘槐树精’变成‘蜘蛛精’以后一直在那一动不动的，肯定是有人在牵制它，不然你觉得它不过来攻击我们是因为它天生不爱动还是本性善良啊？”
　　楚安歌：“……”说的在理，“那……怎么办？你不想想办法吗？”
　　“都说了，”曲星又一镰刀除掉一只冲上来的猎物，“我只要保护好你们俩就够了。不过说起来，这场杂鱼是有点过多了……”
　　确实。
　　楚安歌心想，上次她遇见的那个猎场，明明只有一只猎物，而且不论立夏到底是不是什么天赋第一，确实只用一刀就顺利解决了。
　　总之楚安歌一开始真没觉得猎场和猎物是这么危险的东西，所以才大着胆子提出要跟过来，现在看来，这次的猎场可能才是正常水平，是她之前遇见的那个太弱了。
　　但那位看着很严肃古板的唐主任居然同意了她这种还没正式加入特安局的“菜鸟”参与这次行动，是过于相信立夏和曲星的能力，还是自己胸前挂着的这玩意儿的保护机制足够强，还是……想测试一下上次猎场的异常是不是自己造成的？
　　楚安歌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但自己的安全应该也是能保证的。至少曲星虽然嘴上抱怨着，但神情还是很轻松的样子，而且刚才保护机制也确实触发了，虽然有点晚。
　　这让楚安歌放心了不少。
　　不过说起来，加上今天她与曲星也就是第二次见面，这种信任感是哪来的？
　　包括立夏也是……楚安歌眨了眨眼，压下了这股思绪。算了，毕竟从来没在这两人身上感受到过任何恶意，甚至包括唐世风。
　　自己的直觉向来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