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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噩梦 ...

  •   第二天楚安歌醒来的时候,立夏和曲星已经不见了。
      等她收拾好走出房间,徐悦然刚好从隔壁出来。
      楚安歌试着向徐悦然提出了去采访采访宁欣同龄人的想法,没想到徐悦然只是看着她笑了笑:“可以,还挺聪明。”

      一个小时后,她们见到了宁晓玲。
      徐悦然还是一样的开场白:“你好,宁小姐。我们之前联系过,我叫徐悦然,这是我的名片。”
      宁晓玲接过名片,仔仔细细地看过后,小心地放进了口袋里。
      “你……你好。”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衬衣,双手紧紧揪着衣服下摆,眼睛直直看着地面。显然很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徐悦然不自觉地放轻了语气:“你的母亲,是杨桂花?”
      楚安歌有些惊讶,随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老师不会没有计划。
      宁晓玲一下子慌乱起来:“对……您见过我妈了?她……她都说什么了……”
      “她说什么都与你无关,”徐悦然摇摇头,“现在我想问的是你的看法。你介意我们的谈话被录音吗?”
      宁晓玲:“不……不介意。”

      与宁晓玲的谈话,让楚安歌觉得比昨天轻松不少。
      在她口中,宁玉兰是个亲切和蔼的人,对她们这种小孩子永远不像其他大人一样没耐心地呼来喝去。说话温柔,举止优雅——这个词是宁晓玲读书后学会的,当时她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人就是宁玉兰。
      而宁欣则是他们那群小伙伴里最活泼机灵的,经常带着他们躲过大人的视线玩游戏,大人派下来的活计也总能找到方法又快又好的做完。上学以后也是学校里功课最好的,老师们都夸她聪明,将来一定大有作为。
      尤其是那个年轻老师,更是说宁欣有画画的天赋,经常专门在课后指导宁欣画画。
      虽然那时的宁晓玲并不明白“画画”有什么用,“天赋”又是什么。但她总是羡慕宁欣的,几乎成了宁欣的“跟屁虫”。虽然母亲没少因此骂她。
      “后来呢?”
      宁晓玲揪着衣摆的手指指节泛起了白色,“后……后来,宁欣家出事了,我们……我们就不怎么来往了……再后来,她离开了……我就不知道了。”
      “是吗?没再发生过什么别的事吗?”徐悦然的声音变得有些冷淡。
      宁晓玲头埋的更低,声音如蚊呐:“……嗯……”
      徐悦然无言的看着她,沉默似乎让宁晓玲更加难堪,紧紧咬着嘴唇。但她还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楚安歌看着两人,心中有些疑惑。老师和宁晓玲,像是认识的样子。至少徐悦然单方面认识宁晓玲。今天老师直接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为什么面对杨桂花的时候没有?
      名片!杨桂花当时拿倒了名片,她不认识字。所以老师不想让杨桂花认出自己。却坦白地告知了宁晓玲。为什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跟杨桂花,尚且不到十岁的宁晓玲……甚至还跟宁欣有关?
      可是宁欣表现得并不像是记得老师。这次采访,到底……而且,为什么带着自己?
      “好吧,那就聊到这。谢谢你的配合。”
      徐悦然的声音打断了楚安歌的思路。
      生怕自己走神被抓包,楚安歌面不改色地收拾着东西,动作流畅无比。
      “等……等一下,”宁晓玲突然又开了口,像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我……我在哪……见过您吗?”
      徐悦然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记得。”
      “哦……好,不好意思……”宁晓玲松了口气,重新低下了头。

      虽然是同一个太阳,但阳阜县比临江市算是凉爽了不少,终于有了些秋天的感觉。
      告别了宁晓玲,徐悦然和楚安歌又见了两个人。但他们年龄比宁欣更小些,几乎不记得那时候的事情,对宁玉兰和宁欣的印象更多是听父母之间茶余饭后的闲谈,没什么太大的参考价值。
      至于当年宁欣的其他同学们,都早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除了宁晓玲。县城的路上,多是老人和孩子,很少见到年轻人的身影。
      “这边也没什么别的线索了,今晚住一晚明天一早就回去。”说完,徐悦然打开自己的房门打算走进去。
      楚安歌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她。
      “老师我有个朋友就在这边明天我想多呆一天然后周一准时去上班……您看可以吗?”声音在徐悦然的注视下越来越小。
      徐悦然皱眉:“朋友?你在这有朋友?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嗯……之前怕时间不够就没提,”楚安歌给自己鼓了鼓劲,坚定地直视着徐悦然的眼睛,“真的,我有一个朋友。”
      “……”
      “行吧,你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负责。自己小心有事报警,这周末算你加班,周一可以多休息一天。”
      好耶!楚安歌脸上是肉眼看见的开心:“谢谢徐老师!”
      徐悦然看着差点忍不住跳起来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关上了房门。

      宁晓玲正站在阳阜小学对面的建筑阴影里,仰着头发着呆。
      夕阳暖黄色的光打在教学楼橘色的外墙上,渲染出一片宁静祥和的氛围。
      因为是周末,今天学校里并没有什么人,可高高低低的建筑,颜色鲜艳的器械,葱郁茂盛的花坛,也不会让这里显得孤寂空旷,反而到处是勃勃生机的模样。
      跟自己当年完全不一样啊。宁晓玲想着,手不自觉地放进了口袋里,摸到了那张今天收到的名片。
      这时有人从学校里出来,似乎是学校的老师。一头跟学生一样的短毛寸,从短袖口露出的胳膊有着好看的肌肉线条。他走到门口同保安说了些什么,学校的门打开刚好一人通过的距离。走出校门的时候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抬头时目光经过了这一处角落。
      宁晓玲吓得往后缩了一下,将自己藏进阴影的更深处,手中捏着的名片发烫。
      过了许久,宁晓玲才再次走出巷子。街对面早就没了刚才的人影。
      自己真像一个阴沟里的臭虫,见不得光。宁晓玲心中想着,低下头,沿着阴影铺就的路往家走去。
      走进家门,换好鞋,拎着手中的塑料袋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听见了声响的母亲从卧室出来,拖鞋落在地上的啪嗒声像是某种倒计时,一下两下,越来越近。脚步停在厨房门口,宁晓玲握刀的手轻微颤抖了一下。
      如预期中那样,尖锐刻薄的声音传来。
      “你个死丫头怎么出门买个菜这种小事都要这么长时间,你说说你到底能干成什么事。早上出门干什么去了?回来问你你也不说,晚上又借机出去那么久,不会是有哪个相好的了吧?你别是给人骗了,你瞅瞅就你这样的,眼看快三十岁了还没着没落的,谁能看上你啊!我一天天的操心你,给你求爷爷告奶奶的安排相亲我容易吗我,你还天天推三阻四的,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香饽饽呢?一天到晚的低着头也不知道捯饬捯饬自己,你妈我也没比那宁玉兰差哪儿去啊,你怎么就不如人宁欣呢,但凡你跟宁欣一样漂亮没准也能给我在临江市弄套房住住——”
      “咚——”菜刀放在案板上的动静打断了喋喋不休地话语,杨桂花不满地住了口,盯着女儿。
      宁晓玲却只是将案板上的土豆码到了盘子里,又拿出了一捆青菜走到水池边开始清洗,眼睛始终没有看向其他地方。
      杨桂花翻了个白眼,咕哝了一句“毛病”,换了个姿势靠在门上,继续说了起来。
      “说起来我差点忘了跟你说,昨天还有个记者来找我问宁欣的事呢,肯定是她做小三被人富太太收拾了,这下有她好果子吃的。说不定再过今天她们娘儿俩就要灰溜溜的回来了,呸,神气什么。还有啊隔壁那个……”
      母亲的声音像是夏日午后突来的阵雨里最浓重的那片乌云,裹挟着水汽侵入四肢百骸,回过神来的时候,内里已经长满了阴湿的菌斑。
      所幸宁晓玲已经习惯了湿冷,她努力放空着大脑不去接纳那些音节,直到听到母亲最后一句话。
      “我已经跟别人说好了,下周的相亲你必须给我去!”
      宁晓玲收回思绪:“不去。”没有了白日里的怯懦,此刻的宁晓玲声音里淬着坚冰般的冷意。
      杨桂花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要刺破耳膜:“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功夫才给你求的机会?!”
      宁晓玲没有回头:“我说我不去。”
      杨桂花冲过来,扬起了巴掌:“你凭什么不去?!我都跟人说好了,你不去我的脸——”
      菜刀猛地砍进案板里,刀刃和木头摩擦的声音仿佛掐住了杨桂花的脖子。
      宁晓玲转过身来,眼睛直视着母亲,嘴角咧开了一个恶意的笑容:
      “因为,您说的,我已经脏了啊。”
      杨桂花还张着嘴巴却再发不出声音,高扬的手臂停在了半空。女儿的陌生让她感到了一丝恐惧。
      宁晓玲回身继续做着晚饭,平静地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楚安歌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立夏和曲星正一人捧着一桶泡面。
      曲星嘴里嗦着面,也不影响说话:“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味道是不是不错?你这人也太夸张了,居然没吃过泡面。那平时加班没时间吃饭怎么办啊,别说你们不加班我不信。”
      立夏面无表情:“工作时间不吃饭,不加班。16小时是正常工作时间。”
      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的楚安歌瞳孔震惊:“16小时?!一天吗?!”
      曲星难得的面部有些扭曲:“我说你们别太荒谬……特安局就不用遵守劳动法吗?”
      立夏看向楚安歌:“你跟我们不一样。”
      楚安歌:“……”谢谢有被安慰到。“早知道你们今天这么早,我就给你们带饭回来了。泡面够吃吗?要不再点个外卖?”
      曲星仰起头,喝完了最后一口汤:“不用了不用了,五桶差不多了。”
      楚安歌翻看手机的动作停了下来,仔细一看,垃圾桶已经堆满了空泡面桶。
      楚安歌:“……”行吧。“额……你们今晚要行动吗?”
      立夏也吃完了最后一口:“看情况。不一定。”
      “那我也可以跟你们去吗?”楚安歌问到。
      如果是她一个人,她是绝对不想再进入那什么所谓的“猎场”里的,但现在这里有两个“猎人”,立夏姑且不论,自己亲眼见过那从天而降的刀法。曲星作为一个自由猎人,不进入特安局正式编制,却还参与处理猎场事件,一定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因此楚安歌并不认为自己会遇到什么危险,更何况唐世风给的东西据说也有一定的保护机制。之前进入猎场时那种微妙的感知让她好奇,而且反正自己马上也要正式加入特安局了,这也算是提前熟悉工作吧。
      立夏思索了一会:“我要先打个报告。”
      曲星挑了挑眉,看了立夏一眼,又看了看楚安歌,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宁晓玲正在做梦。梦境的内容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以至于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自己在做梦。
      有一种说法,只要人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就可以自由控制梦境。
      比如当人梦到一个密闭没有出路的房间,只要去想“这里有扇门这里有扇门”,房间里就真的会出现一扇门。
      毕竟说到底,梦境也只是人的潜意识的投射,自然会被潜意识所改变。人才是梦境的主人。
      但宁晓玲从来没有尝试过去控制梦境或者脱离梦境,每次只是麻木的看着那些画面,看着那些画面中的自己。
      梦中,宁晓玲站在一颗大槐树下,从这里正好能看见高年级教室的窗户。
      说是窗户,上面的玻璃早就碎了,现在只拿着报纸勉强糊住,该漏风还是漏风,根本没什么用。窗框处的螺丝也松了,根本合不住,风一吹就吱吱呀呀地晃荡。屋顶也是,一下雨就没有不漏的地方,教室快成了水塘,老师就带着他们卷起裤腿,拿着锅碗瓢盆往外舀水,到了最后就变成了单纯的打水仗,那时候好像每个人都很开心……
      此刻,明明没有风,那窗户却摇晃了起来,一开一合间,窗户里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影很高,又很轻,随着窗户一起摇晃。
      宁晓玲一步步走近。
      虽然即使不靠近,她也知道那人影是什么。
      他是来宁家村支教的最年轻的老师,听说是什么名牌大学毕业的,村长和老校长都很尊敬他。
      他刚来的时候,打着领带,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干净的与这里的空气格格不入。开始,村民们因为这格格不入而不太敢靠近他,于是他脱掉了那身白衬衫,学着下地干活,弄得自己满身泥巴,再学着打井水洗衣服,被冰的吱哇乱喊。
      他上课的时候很认真,课余时间,他会跟孩子们讲外面的世界,有许多许多在这个村子里就永远不会知道的东西,听起来美好地像童话故事。
      可现实不是童话故事。
      他最后就像如今梦里的样子,穿着有些泛黄、起了皱褶的白衬衫,被一根领带吊在了教室中间几乎摇摇欲坠的房梁上。
      宁晓玲凑近了想看清他的表情。是不是如她记忆中那样带着温暖的笑意,还是像他离开时那样,满目讥讽。
      还没等她看清,画面就突然扭曲。宁晓玲出现在一块空地上,周围是乌泱泱的人群。她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身体。
      她能看见周围人不怀好意的目光,看见他们翕动的嘴唇,哪怕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知道他们都在说些什么。起初宁晓玲还会害怕,会恐惧。
      但现在,她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直视着正前方的人——她的母亲,杨桂花。

      梦醒了。

      宁晓玲睁开双眼,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
      她翻身下床,打开紧闭的窗户,意外地居然有凉风吹进来。
      屋里漆黑一片,她却熟练地找到了放在桌上的美工刀,按在了自己的左肩处。
      刀片已经生锈,不太用劲的话,一刀下去只有一道泛白的痕迹,并不见血。
      宁晓玲也不想见血,收拾起来太过麻烦。她只是需要疼痛来使自己清醒。
      反复划着同一个地方,白痕变成了红痕,渗出细密的血珠。
      迟钝的痛感终于逼出了眼泪,她放下刀,像梦中那样蹲下身紧紧抱着自己,无声尖叫着。

  •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话点个收藏吧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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