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头看》猫原

37、37

　　太阳沉坠，海面如熔金，平缓地流淌。
　　不知不觉间，夜幕悄然降临，天与海的湛蓝都覆上一层沉郁的黑。
　　所有的热闹，所有的欢笑，都将归于平静。

　　他们坐在海滩边上，欣赏这无声的落幕。

　　吴岩女朋友双手撑着下巴，怔怔地低喃：“一天又要结束了……”

　　“我离高三又近了一步。”姜星祈丝毫没意识到女生的感性，他走现实道路，“能不能举报学校，不要补课啊。天气那么热，鬼才学得进去。”

　　“教室不是有空调吗？”奚淘疑惑问。
　　姜星祈抓抓脸颊：“路上热呀！”
　　张劭轩嗤笑：“你是一点苦也不想吃啊。”

　　姜月映玩得衣服湿了头发也乱了，她也懒得在意形象，懒洋洋地躺在沙滩上，拖长音调得瑟：“在座的只有我不用读高三了吗？欸——解放了真好，读大学去喽！”

　　“……”
　　在一群高二高三预备役面前，姜月映成功拉了波仇恨。

　　吴岩问：“月姐，填志愿了吗，报了啥大学啊？”
　　“南艺。”姜星祈抢着替他姐回答，“厉害吧？”
　　众人很捧场，“恭喜恭喜。”

　　姜月映笑了，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低头俯视着他们，微抬起下巴：“走，想吃啥？月姐请客。”

　　沙滩对面有一片热闹的夜市，到处是街头小吃，空气里似乎都流淌着海鲜味。
　　晚饭就在这儿解决，任青惟吃不了海鲜，他没吃多少，只懒散地跟在他们身后。

　　奚淘端着碗吃了口四果汤，不小心被冰沙冰到牙齿，赶紧往外小口呼气。
　　任青惟在他身边，提醒：“慢点吃。”
　　奚淘有些不好意思，又很想笑，眼睛弯成月牙：“好吃。”
　　他看任青惟都没怎么吃，想着四果汤也不是海鲜，于是问：“你要不要尝尝？”

　　任青惟视线落在他拿着的勺子上，一顿：“嗯？”

　　怎么了？
　　奚淘顺着他的目光，一脸疑问地往下看，意识到说的话让他误会了，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红：“我是说你也去买一份。”

　　“不用。”任青惟语气淡然，“有点甜。”
　　这时，姜星祈凑了过来，径直拿起奚淘的勺子，“这啥吃的？给我吃口。”

　　说完，他直接就着勺子咬了好大一口，腮帮子咀嚼好一会儿：“好吃咧。”他转头对姜月映说，“姐，我也要吃这个！”

　　姜月映：“买。”
　　吴岩也道：“月姐，臣也想吃。”
　　“买。”
　　“月姐大气！”

　　解决了晚饭，时间尚早，他们还想在海边再玩会儿，据说十点左右有海上烟花秀。

　　奚淘玩了太久，有些体力不支，想回酒店休息。
　　张劭轩开口道：“我送你回去吧。”
　　任青惟看了过来。
　　奚淘脸上写着惊讶，张劭轩对上他的眼，“很意外吗？”

　　不等奚淘说话，张劭轩对他们说：“我先送奚淘回酒店，等会来找你们。”
　　“好咧。”吴岩应道。

　　沙滩离酒店十多分钟的路程，奚淘低头走，看着路面上的影子缓慢移动，他轻声开口：“我以为你还在生气。”

　　张劭轩和他并肩走，漫不经心地说：“你感觉对了。”
　　他侧头，轻飘飘的眼神却透着能够洞察人心的锐利，“奚淘，你没对我说实话。”

　　奚淘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
　　他一张脸仿佛褪去了血色，不知道该怎么说。

　　张劭轩兀自笑了下，笑容带着明显的嘲意：“青惟知道吧？”
　　奚淘手指绞在一起，突然很后悔回来，张劭轩问的问题，他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海风凉凉的，张劭轩的声音似乎更凉：

　　“小奚淘，你的谎话真的很拙劣。”
　　“不过没关系，我会等你亲口告诉我你这段时间失联的真相。”

　　张劭轩把他送到房间，说了句“好好休息”就返回海边。
　　奚淘洗了个澡，躺在床上，身体很累，可是一点困意也没有。
　　他开始思考，瞒着他们这个行为是否正确。任青惟没有干涉，尊重他的想法，可是，他现在都有点自我怀疑。

　　脑海里是傍晚时分一起玩的场景，那么开心，在海边肆意地奔跑，不用在意他人投来的目光。青春总是张扬的，自由的，无所顾忌的。

　　他不想破坏这份快乐。
　　至少现在不想。

　　他爬起来，把药吃了，左手顺势拿起手机，发现任青惟给他发消息了。
　　R：【睡了？】
　　他回：【没，睡不着。】
　　R：【身体不舒服？】

　　奚淘否认，只是累到了而已，也没有难受。他叹了声，不想关在房间里胡思乱想，干脆说：【我去找你们吧。】

　　奚淘刚打开门，便看见任青惟站在门口。
　　他愣了愣：“你……怎么在这？”
　　“手机没电了。”任青惟扬了下手中的充电宝，上面还插着手机，“回来拿充电宝。”
　　奚淘“哦”了声，有点不自在地抓了抓脸颊，“那，那走吧。”

　　夜晚的沙滩也有不少人，都在等烟花秀。
　　人有点多，再加上光线昏暗，奚淘沿着海边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他们，他泄气般放弃了：“算了。”

　　沙滩近水处散落着一些黝黑庞大的礁石，任青惟寻了块小些的石头，让奚淘坐这儿，淡声安慰：“放心，他们丢不了。”
　　奚淘刚坐上去，就觉得硌得慌，他们又换了地方，就坐在沙滩上，静静看着夜幕下退潮的海水。

　　陆续有人经过，还有住在附近的人，牵着宠物到海边遛狗。
　　奚淘回头看了好几眼，再转回视线时，轻轻出声：“警长最近还好吗？”
　　“挺好，长胖了些。”任青惟说。
　　奚淘弯眼笑：“真好。”

　　任青惟点开手机，找出警长的照片，身体靠近了些，放到奚淘的面前。
　　两人的肩膀轻碰着，奚淘没有发觉，只顾低头翻看照片，“真的胖了！好可爱……哇，它的肚子，好圆！”

　　任青惟低笑一声：“那次它吃撑了。”
　　奚淘眼底的笑意更浓，他抬起头，漾着笑意的眼睛突然看向任青惟，亮晶晶的，比天上的繁星还耀眼：“有视频吗？我想看。”

　　任青惟凝视片刻，喉结滚动，开口时，嗓音有些低哑，在黑夜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很少拍它的视频。”

　　奚淘内心有点儿失望，但他没有表现在脸上，重新低头翻看照片，不住喃喃：“真好呀，警长终于不用再流浪了，你真是个大好人。”

　　任青惟没搭腔。
　　就在刚才霎那间，脑海中的迷雾如同被海风吹散，一切都变得清晰。
　　他的眼神逐渐清明，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其实……我以前见过你。”说起他的好，奚淘鼓足勇气提及这段他深埋心底的过往，“在医院。”
　　任青惟回神：“嗯？”
　　奚淘慢吞吞地说：“……前年的冬天，我妈妈生病了，就在宁大一附院治疗。有一天，我坐椅子上哭，然后你给了我纸巾。”

　　他尽可能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阐述，不想因为这段回忆暴露自己。

　　任青惟有点儿印象，只是回忆很模糊，没放在心上——不过是去医院找爸爸偶然瞥见家属伤心时的善意举动。

　　“想起来了。”他说。
　　奚淘惊喜地转过头，真诚地对他说：“我一直都想当面和你说声谢谢，但是又怕你不记得了。”

　　任青惟静静地看着他，“我记得。”
　　现在会一直记得。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织，有一些异常的情愫在黑夜里缓缓流动。
　　距离很近，彼此的呼吸似乎也缠在一起。

　　气氛莫名变得奇怪。
　　奚淘唇边的笑有些呆滞，身体也僵硬，他仿佛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任青惟的目光以一种极其迂缓又格外明显的速度在他脸上游移。

　　任青惟低垂下眼睑。

　　视线缓缓下滑，从眼睛沿着鼻梁，一寸寸滑落到唇边。
　　他呼吸放轻，手陷进柔软的海沙里，他身体一点点向前倾斜，距离被小心又缓慢地拉近。

　　“咻——”
　　一点银白的光倏地刺破天际，伴随着一声巨响，烟花在海边绽开，彩色的火花交织一起，洇染开蓝紫色的光晕。

　　不断缩短的距离，因为这个变故，停滞几秒，然后退回原点。
　　两人循声望向海边的烟火。

　　潮湿的海风，深邃的夜空，短暂却绚丽的烟花，绽放时，千万点光屑拖着微光坠落，落进深暗的海水里。

　　“好漂亮。”奚淘仰着脸，小声呢喃。
　　他的瞳仁映着绚丽的烟火，错乱的光影在他的脸上停留又划走。

　　一切美得那么动人。

　　任青惟从嗓子里闷出一声低笑，他反手撑在沙粒上，姿态散漫，漫不经心地看向海边烟花。

　　是挺漂亮。
　　就是出现的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