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头看》猫原

36、36

　　奚淘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这些日子，他夜晚总是背疼，躺也躺不下去，只能爬起来吃止疼药，药效起了作用，又辗转反侧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而这次，身体状态过关，心理却在作祟。

　　床堪堪能躺得下两个人，想拉开点距离都没办法。尽管房间漆黑，能很好地掩藏奚淘慌乱的神情，但他始终紧绷着，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暴露了自己的紧张。

　　偏偏他紧张的时候，总是不停地想咽口水。
　　舌头抵着轻轻往下咽，吞咽的声音格外明显。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向任青惟。

　　见他没什么反应，似乎是睡着了，奚淘悄悄松了口气。
　　他双手搭在腹上，闭上眼睛，努力抛开脑海中的杂念，迫切地想快点进入梦乡。

　　无奈事与愿违，脑子乱七八糟的，像走马灯一样闪着斑斓的亮光。
　　入睡失败，又屋漏偏逢连夜雨——平躺保持得有些久，他后背被硬邦邦的凉席磨得有点儿疼。

　　奚淘沉了沉呼吸，想着任青惟应该是睡了，于是干脆换了个舒服的睡姿，翻身蜷缩双腿，侧躺着。

　　舒坦了——
　　奚淘心满意足，重新闭上眼睛，再次尝试入睡。

　　忽然，旁边传来一声轻响。
　　任青惟换了个姿势，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和他面对面。

　　奚淘错愕地睁眼，看到他安静的睡颜，骤然间，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

　　寂静的夜晚，他心跳如雷，想换回睡姿，又怕会吵醒他，只能紧紧闭着眼睛，局促又焦灼地抓紧被子。

　　空调不知疲倦地运转。
　　不知过了多久，奚淘意识终于涣散，身体一松，渐渐进入睡梦中。

　　奚明起得很早，要去赶工。
　　外面传来声响，大门被打开，伴随着一两句说话声。

　　奚淘觉浅，他睁开惺忪的眼，视线模糊了几秒后，逐渐变得清晰。
　　他一眼就看到任青惟。
　　很近的距离。
　　身体贴着他。

　　奚淘瞬间清醒了，条件反射地撑着床想坐起来。
　　他这一动，才发觉自己此刻像个鸡肉卷，被子全在自己身上。

　　“……”
　　奚淘尴尬地闭眼。
　　他睡觉算不上多老实，之前和奚彦睡一张床上，奚彦控诉过好几次他睡觉会抢被子。

　　或许是空调吹得冷，被子又全被他卷在身下，所以任青惟才靠过来。

　　奚淘羞愧极了，轻手轻脚地抽出被子，盖在任青惟身上。

　　不料，惊醒了任青惟。
　　他睁开眼，眉毛不自觉皱了下，看起来冷淡、不近人情，有种天然的冷感。
　　天生的淡然疏离气质，随着意识的回笼逐渐消失。

　　任青惟抬手盖住眉眼，声音带着几分低哑：“几点了？”
　　“还很早，六点左右。”吵醒任青惟，奚淘很是愧疚，“要不你再睡会儿？”

　　任青惟松开手，侧眸看了眼奚淘，“不睡了。”
　　奚淘跟着起床，把空调关了，内疚道：“不好意思，我忘了我睡觉会抢被子，你昨晚是不是很冷？”

　　任青惟脚步一顿，回头，语气里带了些许兴味：“何止。”
　　“什、什么？”
　　任青惟淡声说：“除了抢被子，还把腿搁我身上。”
　　“……”
　　奚淘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任青惟深深看他一眼，消除他的猜疑：“没骗你。”
　　“……你别说了。”奚淘掩面。

　　耳畔捕捉到他一声很轻的笑。
　　奚淘想遁地，没脸见人了。

　　大门敞开，院子里清爽的风灌进来。
　　奚明刚要出门，看见奚淘和任青惟从房间里出来，便停了下来。刚才他听奚亮说了这事，说是昨天有同学来找淘淘。他露出笑容，“你就是淘淘的同学吧？”

　　“叔叔好。”任青惟颔首，“我叫任青惟。”
　　“你好你好。”奚明笨嘴拙舌的，笑了笑，“我先出门了。淘淘，记得吃药啊。”
　　奚淘点点头，叮嘱道：“您慢点骑车。”

　　奚淘去刷牙洗脸，等回来却没看见任青惟。
　　他一脸疑惑，走出门，看见任青惟站在院子里，他穿着简单干净的白T和黑色长裤，周围是充盈着勃勃生机的绿色。

　　似是察觉到他的到来，任青惟回头直直地看过来，冷淡的眉眼如冰雪融化，浮起几分笑：“这里空气真好。”
　　奚淘看得入神，听见他的声音，连忙将意识拉了回来，附和着点头。

　　“现在这柚子熟了吗？”任青惟抬眸，指了下柚子树上绿绿的、沉甸甸的柚子。
　　奚淘走过来，感受到晨风温柔的吹拂，“还没有，得等到差不多十月份，柚子皮变黄就可以吃了。”

　　任青惟沉吟：“这样啊。”
　　奚淘弯起眼睛笑：“等柚子熟了，我摘两个给你。”
　　说完，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十月。

　　“谢了。”任青惟说。
　　奚淘敛起突如其来的情绪，重新抬起脸，用力扯出笑。

　　-

　　任青惟在这待了两天。
　　群里大家已经确定了旅游目的地以及时间。
　　征得爸爸同意，奚淘和任青惟一同出发去沿海城市的一座海岛。

　　奚淘第一次坐飞机，什么也不懂，晕头转向地跟在任青惟身后。
　　过了安检，任青惟接过他的书包，低声问：“还好吗？”
　　奚淘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脸色有点差。”
　　奚淘恍然，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累到了。”

　　从镇上坐车到县城，再转车去市里，又赶来机场，一路奔波，再加上起得很早，导致他精神有些不济。

　　到了登机口，找到座位坐下，奚淘长舒口气，任青惟没坐，低头对奚淘说：“在这等我一下。”
　　奚淘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答应。他没什么事做，点开群聊看他们在聊什么。

　　这次出来玩，除了他们六个，吴岩女朋友也跟来了。
　　他们是一起坐动车去的，大概下午三点左右到达，再等奚淘他们过来，在码头集合。

　　有姜星祈这个大嘴巴，大家都已经知道任青惟来奚淘老家找他这件事了。
　　姜星祈怕奚淘又躲着不见他们，艾特他的同时，还艾特任青惟，问：【@淘@R我们在车上了，你们呢？】

　　奚淘刚没顾得上看手机，姜星祈被他整怕了，患得患失的，以为他又失联，再加上任青惟也没回消息，于是连续艾特他俩：【@淘@R，我靠，怎么又不回我？！】

　　奚淘头疼，赶紧回他：【在机场了。】
　　被剥夺智商的天才：【靠，终于回我了！还以为你们私奔了】

　　奚淘：“……”
　　任青惟接了热水回来，看到奚淘拿着手机一言难尽的模样，把热水给他，边问：“怎么？”
　　奚淘忙不迭熄屏，把手机反扣，“没事。”

　　他动作太明显，任青惟拿出手机，眸光低敛：“群里说什么了？”
　　“欸，你别看——”奚淘阻止道。
　　任青惟已经点开群聊，视线刚扫过最新一条消息，闻言掀起眼皮，“嗯？”

　　奚淘默默缩了回去，眼神飘忽地抿了口水。
　　任青惟面无表情地翻阅消息，随后一言不发地打字，发送。

　　R：【？】

　　那边，姜星祈秒怂：【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任青惟没再回他，将手机收起来，坐在奚淘身边。
　　奚淘被他们的对话逗笑，他悄悄看了看任青惟，眼底笑意更甚。
　　他现在，真的好开心。
　　好想时间就此停滞，不要再往前走了。

　　奚淘和任青惟五点左右到达码头。
　　姜星祈眼尖，一眼就看到奚淘，他冲了过去，朝奚淘的胳膊狠狠打了一拳：“你他妈终于出现了！”
　　奚淘吃痛地皱起脸，张劭轩看见他的表情，皱眉道：“姜星祈你轻点。”

　　吴岩问：“小奚淘你上个月究竟干啥去了？”
　　“我回老家了，家里有点事。”奚淘小声说，还是用之前那套拙劣的说辞。

　　姜月映啧了声：“那也得和我们打声招呼吧？我弟都快急疯了，张口闭口就是你。”
　　奚淘垂下眼，自责道：“真的对不起大家……”

　　“行了。”张劭轩语气不明地出声，“先坐船，到时间了。”
　　奚淘感激地看他，张劭轩却偏开头，避开他的视线，兀自走到最前边。

　　奚淘愣了愣。
　　“没事。”任青惟走在他身边，低声对他说。

　　他们坐船来到岛上，先去民宿放行李，再去海边看夕阳。
　　他们在网上预订了四间房，三间双人房，还有一间大床房。
　　两个女生一间，姜星祈和奚淘一间，张劭轩吴岩住一间，任青惟单独住。

　　黄昏时分，晚霞密布，将海水染成橙红色。
　　海浪拍打着沙滩，浪花不断翻滚，咸湿的海风吹起发梢、衣角。

　　奚淘第一次看见大海，激动又开心。
　　落日将他的轮廓晕染成橘黄色，他小心谨慎地赤脚踩上海水，感受到脚底的海水在倒退，身体重心往前倾，他像受了惊吓，伸开手想要找平衡。

　　忽然——
　　姜星祈跑过来，笑着拉起他的手：“冲啊！向大海出发！”

　　橘黄色的晚霞与海的边际连成一片，少年们踏着海浪往前奔跑。
　　属于他们的夏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