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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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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他们早起看了日出,又租了几辆电动车。
海岛不大,一辆小电驴就能环游整个岛屿。
小电驴沿着彩虹公路,穿梭于碧海蓝天之间。
咸湿的海风吹起奚淘的衣角,太阳高悬,酷暑的燥热似乎被海风吹散了些许,即使顶着烈阳,也丝毫不觉得热。
他坐在车后边,舒服地眯起眼。
身后姜星祈的车追了过来,速度飞快,经过他们时,姜星祈在车后座展开双臂,笑容格外灿烂:“淘子,伸开手!感受海风的拥抱!”
姜月映透过后视镜看到姜星祈开心得手舞足蹈的模样,哼笑一声,泼冷水:“摔倒了别哭啊。”
“怎么可能,你骑车这么稳!”姜星祈嘿嘿笑,又对奚淘他们说,“你们骑得也太慢了,我们先走一步啊!”
“嗡——”的一声,小电驴迅速超过他们,卷起一阵热风。
奚淘犹豫几秒,尝试着伸开手,一瞬间,海风拥入怀里,仿佛真的触摸到这透明无形的风。
惊喜还没来得及挂上眉梢,忽然经过环岛路的拐弯处,车子稍稍倾斜,他伸着手重心不稳,身体随着惯性往前倒,下巴直接砸到任青惟的肩膀。
原先局促的、无处安放的手,失重的时候,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腰。
任青惟刹车停下来,回头看他:“没事吧?”
意识到什么,奚淘连忙松开手,脸上温度飙升,说话都有些结巴:“没……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抬下巴,我看看。”任青惟说。
奚淘臊得慌,他怎么可能做这个动作,反而用手盖住下巴,“不疼,真的,你骑车吧,他们都跑前面去了。”
他手没挡严实,任青惟看了眼,见没什么大碍,“嗯”了声,拧车把手继续前往妈祖庙。
爬了四十分钟才到妈祖庙,奚淘累得撑着膝盖喘了好一会儿,他身体越来越经受不住,脸都煞白。
张劭轩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他,说:“喝点水。”
吴岩全程都很轻松,看见奚淘累成这样,啧了声:“小奚淘,学习之余也要锻炼身体啊,看你虚的。”
“还有你们俩女生,”吴岩看见她俩互相搀扶着,怀疑道,“有这么累吗?”
小学妹额角突突疼,喘着气骂:“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得嘞。”女朋友发声,吴岩果断闭嘴。
来妈祖庙拜拜的人很多,奚淘喝了水,不想耽误他们时间,忍受着身体的不适,跟着一起去拜。
他在神像面前抬眼看,妈祖石像神情静穆,镇守着这片喧嚣与安宁交织的人间。他低头,跪在神像前,虔诚地向她许下心愿。
人总是悄悄向神明许下无数个期待。期待放假,期待成绩提高。而如今,奚淘只有一个期待——期待痊愈。
从妈祖庙出来,离开了庄重清静的环境,他们又开始打打闹闹,尤其因为姜星祈在,一路上欢笑不断。
奚淘安静地看着,眉眼间是浅淡的笑。
妈妈生病离世给他带来的影响远比他想得要严重,确诊后,他坦然地接受命运的安排,没有挣扎,没有愤怒,也……没有求生欲。
可是现在,所有的爱意和美好在他面前具象化。
他开始期待奇迹能够降临在他身上。
因为,他舍不得家人,还有他们一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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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海岛回来,也许是诚心打动了上天,奚淘的身体状态奇迹般好转,医院告诉他们可以化疗了。
因为老婆的离世,奚明始终不相信一附院,带奚淘在肿瘤医院进行治疗。
再次闻到医院那熟悉的、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道,奚淘有些恍若隔世,他不知道前路如何,但能化疗总归就是好的,化疗就意味着能增加一丝活下来的概率。
置入通往心脏的管子,药水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顺着软管一滴、一滴又一滴地汇入奚淘的血液。
奚明拖了把椅子坐在病床边,每一次药液滴落的轻响,都像针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面上努力维持着平静,嘴角用力地往上扯,做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感觉怎么样?”他为了儿子做足了功课,知道第一次化疗可能身体会承受不住。
奚淘没意料到化疗会如此的难受,好像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他胃里像塞进了一团不断膨胀的湿棉花,沉甸甸的往下坠。身体也冷,胸口像是被石头压住了。
他压抑着翻涌的恶心,不想爸爸担心,只说:“还好。”
可是接下来几天,奚淘的身体实在扛不住药液的入侵,开始高烧不退,一挂水就喘不过气,也吃不下任何东西,胃里早已吐得空空如也。他身体越来越虚弱,连说话都没有力气。
一直高烧导致他电解质紊乱,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奚淘肉眼可见的枯萎,像一株被迅速抽干水分的植物。
“冷……”奚淘蜷缩在病床上,身体剧烈颤抖,他闭着眼无意识地喊着,“好冷……”
奚明坐起身,手背贴上他的额头,触及到一片滚烫,温度烫得吓人。他猛地冲出病房,大声喊:“医生!护士!”
医生跑着过来,看见电子体温计的红灯闪烁,再看奚淘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他连声对值班护士说:“通知ICU准备床位,快!”
病房里瞬间充斥着急促的脚步,还有推车的滚轮声。
奚淘被送进ICU,奚明跟在身后,眼睁睁看着ICU厚重的大门在他面前关闭,彻底隔绝了里面那个生死未卜的世界。
他揪心地走来走去,布满红丝的眼睛始终胶着门口,身体止不住地发抖,胸腔深处的一口气始终提不上来。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手术衣的医生从旁边的小门快步走来,手里还捏着几张纸,“病人家属吧?孩子情况不太好,做好心理准备,他可能熬不过今晚。这是病危通知书,签下字。”
“什么?”
奚明浑身抖得更厉害,医生的话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尖。他眼睛瞬间就红了,泪水模糊了医生的面容。
“快点签字。”医生催促道,“病人还在等着。”
奚淘伸手,想要接过病危通知书,可手指哆嗦得完全不听使唤,笔尖歪歪扭扭,根本不成字形。
医生接过纸,又折回ICU。
走道惨白的顶灯不分昼夜地亮着,ICU门顶的三个字母冷漠地俯视着门外瞬间被抽空所有力气的奚明。
奚明彻底撑不住,身体瘫软,跪在地上,他无助地朝上天磕了几个响头,希望老天爷行行好,不要带走他的孩子。
人世间最滚烫的爱,总是跪着捧给死神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