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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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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淘如获至宝,天知道他有多高兴。
这段日子里,他好想去上学,好想参加期末考试。
上次他还和张劭轩夸下海口,说期末会超过任青惟拿下第一。
夕阳西下,天际的晚霞姹紫嫣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晚风吹拂起窗帘,饭菜香气混杂着中药味也飘进房间。
“啪嗒”一声,房间里的灯被按亮。
奚淘做题的思绪被打断,他咬着笔,茫然地转头看了眼。
任青惟走来,简短解释:“有点暗。”
“哦哦。”奚淘注意力重新放到试卷上。他思考的时候,总喜欢咬着东西,要么咬笔,要么咬手指,多年来的习惯已经成为无意识的行为。
任青惟坐在他旁边,盯了半晌,低声问:“很难?”
奚淘‘哎呀’一声,又被扰乱思路,他好脾气地挥手制止,眼睛却始终盯着题,轻声埋怨:“你别打扰我。”
“行。”任青惟失笑。
他往椅背靠,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漫不经心地看。
婶婶做好饭菜,过来叫他们去吃饭。
恰巧奚淘做完了试卷,他把试卷拢了拢,用笔袋压住,先搁置在一边,应了声:“来了。”
奚明这几天在县城找了份短工,每天都很晚才回来。饭桌上只有他们四个人,奚家的人都不善言辞,吃饭的时候,只有婶婶时不时地询问任青惟一些常见的问题。
任青惟礼貌而客气,一一回答。
“光顾着说话了,吃菜啊。”婶婶笑着,夹了只虾放到任青惟碗里。
奚淘下意识说:“他海鲜过敏……”
任青惟侧眸看他。
察觉到对方投来的视线,奚淘脸一热,做贼心虚地别开眼,不敢看他。
“哦,不能吃啊。”婶婶一愣,递起自己的碗,“那给我吧,淘淘在喝中药,也不能吃虾。”
任青惟夹了虾过去,身体往奚淘这边倾斜,离得近些,他把声音压低,用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你记性挺好。”
奚淘没吭声,默默地扒饭。
吃了饭,在院子里坐了会儿,盛夏的傍晚还残留些许白天的炎热,晚风吹动树叶发出簌簌声,带来丝丝清凉。
院门敞开,陆续有人从门口经过,都是附近的居民,有些甚至穿着睡衣,步履悠闲,摇着蒲扇,吃完饭慢腾腾地散步。
奚淘皱着鼻子喝完中药。
婶婶过来收碗,边说:“淘淘,你也带青惟出去走走啊。”
奚淘愣了下,看向任青惟,询问他的意见:“要去散步吗?”
“可以。”任青惟说。
镇上有一条笔直的马路,两边都是沿湖而建的楼房,一路往前走,走过聚集的居住区域,马路两边是参天的大树,路没有尽头,他们一般走到常湖小学那儿就会折返。
夜幕低垂,投下微弱的光。路两旁的路灯间隔得远,灯光昏淡,像个垂头丧气、失去光芒的士兵。
他们来得晚,已经有人散步回来,都是一个镇上的人,在这生活那么多年,多少都认识,奚淘看见都乖乖喊人。
他们目光都会落在任青惟身上,问奚淘这是谁。
奚淘一遍又一遍地说是同学,到最后,干脆放弃了,只要他们看过来,不等他们开口问,抢先解释:“我同学。”
夜色浓厚,看不清他的神情。
任青惟脚步往旁边偏了些,微微低头,在他耳边问:“累了?”
低缓的声音落在耳边,仿佛平地一声雷。奚淘吓得差点要跳起来,一惊一乍地,连忙挪开距离。
他柔软的黑发堪堪擦过任青惟的下巴,如羽毛拂过,轻飘飘,却存在感极强。
任青惟一顿,抬手屈指碰了碰下巴。
“抱歉。”奚淘心有余悸,还不忘为自己过激的反应道歉,“我刚在分神,没注意听。”
回应他的是片刻的沉默。
就当奚淘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听见任青惟沉而缓的声音:
“奚淘。”
夜风将他的话送到耳边,分外清晰。
“你一定要活下去。”
奚淘顿时有些口干舌燥,他其实去网上查过这个病,都说确诊了便相当于宣判死刑。爸爸瞒着他,不透露具体的情况,但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从小到大,他一直秉持着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理念,任何事情只要努力就会有回报。所以,他不相信虚无缥缈的奇迹,这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谎言。
妈妈去世前的模样仍然深深刻在他脑海里。
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奇迹。
奚淘自嘲地笑了声,他没回答,生硬地转移话题:“那是学校,我以前就在这读的小学。”
任青惟循声望去,夜色里学校的轮廓有些模糊,但依稀可以看见教学楼橙红色的砖墙。
“要去看看?”任青惟问。
奚淘愣了一瞬,点头:“可以啊。”
小学早就放了暑假,学校铁门紧闭,一把大锁挡住了他们的路。
奚淘站在门口,抿了抿唇,迟疑着开口:“其实可以爬墙进去,旁边的围墙很矮。”
任青惟侧眸,无声地询问。
奚淘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我小时候爬过几次,周末溜进去想打兵乓球。”
奚淘听见任青惟很轻的笑声,更加窘迫,连忙替自己辩解,只是越说越没底气,声音渐渐变小,最终被扼杀在空气里:“也就一两次,呃,三四五次……”
任青惟朝围墙那边走,墙确实比较低矮,他伸手就能攀到墙顶,身高优势,他爬上去轻而易举,轻轻一跃,便来到学校里面。
他伸开双臂,对着奚淘说:“小心点。”
奚淘爬上来,蹲在围墙顶上,低头看见任青惟,说:“不用你扶,我可以的。”
说完,像是证明自己,他往下跳,不料落地的时候脚没站稳,任青惟一步迈过来,扣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到怀里。
奚淘彻底傻眼了,慌慌张张地推开他:“我,我没事。”
任青惟没拆穿他差点摔倒的事实,被推开后也从善如流,跟在奚淘身边,走进学校。
小学早已衰败,生源不算多,教学楼只有一栋,三层高的小楼房,每个教室就是一个年级。教学楼前边就是操场,只有两个篮球架和三张乒乓球台,设施格外简陋。
天更黑了,整座学校陷入黑暗中。任青惟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光打在奚淘旁边,照亮他前边的路。
奚淘好久没来,看见学校的一砖一瓦都格外兴奋,他指向教学楼,说:“这里每间教室我都待过,一二年级在一楼,二楼左边是三四年级,右边是五六年级。”
任青惟问:“三楼呢?”
“计算机房,图书室,还有美术室。”奚淘记得很清楚,“不过平时都锁着,检查的过来才会开放。”
他说完,转头看任青惟,说:“你念的小学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嗯,教室要多些。”
奚淘笑笑,说:“我小学的时候成绩可好了,那儿还有我照片。”
他走到兵乓球台旁边一座造型特殊的“房子”前,四面都是墙,中间却镂空,围着一棵庞然大树,树冠在暗夜里显得有些可怖。
每面墙壁上都贴了宣传标语,有两面应该是新换的安全警示。
奚淘走到贴有光荣榜的墙前,光荣榜已经很破旧了,上面还有小孩留下的划痕。任青惟将光照上去,奚淘指着中间那张照片,扭头对任青惟说:“看,这是我。”
任青惟看过去。
照片不是单独贴上去的,而是做成一张图画打印出来,有不同学生举着奖状的照片,奚淘就站在正中间,系着红领巾,胸前拿着张大奖状,小孩模样,白白嫩嫩的,笑得很可爱。
任青惟盯着许久,问:“这是你几岁的时候?”
奚淘想了想:“四年级那会,我10岁吧。”
“很可爱。”任青惟说。
奚淘弯起眼睛:“我小时候是蛮可爱的,我记得那时候总共有九个老师吧,都认识我,还经常夸我,给我零食吃。”
任青惟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底全是他笑的模样。
奚淘没有察觉,忽然想起什么,拉着任青惟离开这儿,边说:“告诉你一个秘密。”
任青惟问:“什么?”
“那面墙……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奚淘压着声音,故作玄虚。
“不是树么?”
奚淘严肃地摇头,晃了下手指:“NONO,其实,里面有座坟。”
任青惟:“?”
奚淘被逗笑,眼睛里都是笑意:“我刚知道的时候都快吓死了,听说建学校的时候,这祖坟不能移,就在四周围了墙。”
他说完,漾着笑的眼睛看向任青惟,藏着恶趣味:“怕吗?”
任青惟有些无言。
他绝对是故意的,他干脆遂了他的愿,承认:“怕。”
奚淘笑得更开心,也见好就收:“那回去吧。”
他们在外面呆了好一会儿,回到家,叔叔婶婶已经洗好澡回房间休息了。
听到楼下的动静,婶婶下楼,对他们说:“回来啦?赶紧去洗澡。”
奚淘应了声,回房间拿衣服。
婶婶转头不好意思地对任青惟说:“青惟,你和淘淘睡可以吗?虽然说家里房间挺多,但是都空着,也没买床,可能得你将就一下。”
奚淘闻声,脚步一顿,回头看过来。
紧接着,他看见任青惟很坦然的模样,“好,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