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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44章 对影成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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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顺利结束后,随着舞台灯光的落幕,各班同学都按照秩序依次退场。
他们边走着,嘴里也念念有词地各自分享起哪个表演最精彩,哪个人最帅和好看……
热潮褪去后,星夜当空,校园内的氛围依旧热火朝天,不疲不倦地彼此交换着今天共享的热情与活跃。
周围喧嚣不止,每个人都在留恋不舍地回味着。付焕施站在原地却是挪不动脚步,他眼看着舞台上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拆除设备,只留下了永无止境的落寞蔓延上他的躯壳。
脑中不觉连绵地回荡起那首旋律,拈成一丝秋日里消散的薄雾,漂浮过他身间的罅隙里。让他仿佛被隔绝在遥远的月色下,深深埋进回忆铸成的凝土中。
眼中,也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身处何方。是夏天,或是秋天。
“别看了,人都走了~我们该回班收拾东西回家了。”
顾思义打着哈欠,看到付焕施还是一脸失神的呆样,在他眼前打个响指让他神智回魂。
付焕施垂下眼帘,这才轻轻点头。他无法准确形容此刻的感觉,却能感应出心跳加快的频率始终慢不下来。
还想要多看一眼,多一眼也不嫌长。
转身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施!”
付焕施顺着这声呼唤,停步转身,光鲜亮丽的彭熹言朝他跑了过来。他提前换下了那套成熟的违和西装,穿上了这身与他相同的干净校服,额前的碎发随着晚风的吹拂而飘荡,露出那双纯澈的眸眼,在他相望的心间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付焕施还是觉得,彭熹言更适合少年衣衫。
彭熹言站到他面前,平息了一下刚才疾跑的粗息,他喘着大气缓下起伏的胸膛。从四处逡巡付焕施的踪迹到一路奔波的他只是看到付焕施就变得安心了许多,内心却始终是一团乱麻。
他知晓当下所应要做的事情便是祈求付焕施的原谅,原谅自己这几日对他的故意疏远和冷漠。
彭熹言捏紧掌心,眉眼紧蹙,斟酌到嘴边的话还是让他谨慎地难以启齿,手心里传来的痛感让他尚且清醒了一点。
顾思义看彭熹言的表情一会儿黑一会儿白的,千变万化的神色实属难得。也明白了他们两个人不需要他一个电灯泡来插足。他凑近付焕施耳边,挤眉弄眼地和他说一声“先走了”后,马上溜之大吉。
彭熹言看顾思义跑远,对他的满意度稍有提高。现下已无人打扰,他才定睛看向付焕施,先是不放心地又上下环视了他一圈后发现并没有其余的伤口,转瞬又停留在那处让他眼角发疼的创痕,眼底满是担忧地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示意。
“这里现在怎么样了?还疼吗……”
“已经好很多了。”
付焕施看他半信半疑的,心底暖洋洋的涌过暖流恍若温暖了整副身躯。不禁扬起嘴角,故作玩弄。
“而且——多亏刚才的那首歌,我感觉头是不痛了,脑子也灵光了,甚至要我现在回家连夜写十张数学卷子都没问题!”
彭熹言被他话语里袒露出的潜在夸奖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脸庞微微红了起来。
“那……我们一起回家吧。”
付焕施侧身转到他的旁边,歪头看向他,向他提出邀请,说不完的言语被隐没在他的笑颜中。这双圆润的眼睛里似乎被框进了夜间里所有会发光的名物,融化了他发热的胸膛。
操场的灯光也将要沉睡,一盏一盏地熄灭。旁边望着他的人儿却明亮如白昼,夜空中泛起的点点星辰也不及他一万分闪烁的眸光。
“嗯,我们回家。”
彭熹言率先移开灼热的眼睛,从他眼中逃离,收敛起感性难掩的神情,却是听到了心脏在跳跃的轰鸣。
夜色寂静,二人心知肚明却都不以言说,总想翻篇了事。
他滚动着焦渴的喉结,拉回在脑海里浸沉的思绪,掩饰住自己恍然深陷的空想念头。
“回家”这个词,彭熹言永远都想听到,听付焕施唤他的名字,喊他回家。
从儿时的岁月,到当下的年华。
谁也无法替代出口。
他想,他会永久不离地在付焕施身边,紧紧缠绕着他,哪怕亦会一败涂地。
夜已深了,组织幕后的何延整理好以后,正准备叫上彭熹言回班,一转头就发现这小子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操,跑得倒快,丢下一堆烂摊子给我。”
他发笑地叹了口气,也清楚彭熹言是干什么去了。和其他人挥手拜拜后,也优哉游哉地甩手收工。
他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并没有率先离开场地,而是转头便来到操场后的公共厕所。
这里很少有人来,所以无论是里是外都透着破败脏乱的气息。他若有所思地走了进去。
何延打开水龙头正要洗一下脏兮兮的手,外边传来吵闹肮脏的声响,污言秽语从各个嘴中吐个不停。转眼便看到学校里这群经常被通报的不良学生齐刷刷地走了进来,随后聚堆在最隐蔽的角落里抽着烟,吞云吐雾地好不快活。
……
“你是没见到他那副死样,现在想想就忍不住笑。”
“喂,我说,有人录下来了没,还得把这个发给老宋呢。”
“要我看啊,以后还得继续给他找点乐子才行!”
“就你?!这次是没人围着他转,下次可不一定这么容易得逞了。”
……
“陈鑫宇,这烟你不吸吗?我老哥特意从别地带来的,绝对让你飘然欲仙。”
“有这么神奇吗?让我试试。”
“去你的,这是专门呈给鑫哥的!”
……
烟雾缭绕间,他捕捉到了这个人名。一眼望去,就看见了陈鑫宇的面容,熟悉又模糊,清晰地隐在迷蒙的烟尘中。
或许是接收到了这束露骨的视线,恰好陈鑫宇抬头也发现了他的存在,不由得愣怔一瞬后,嘴里脱口而出就开始嘲弄。
“哟,学生会的巨头,怎么大驾光临来这里了?”
何延不理,一言不发地洗好手后,甩了一下手上流不尽的水珠,迈步走向他。
“学校不允许聚众抽烟,违反的要扣分。”
转而又撇眼凝向他指间还未点燃的烟,神色不明地流连于他的双指上,下一秒竟然直接从他指中抢走了这根烟条,然后扔进了厕坑里。
“还有,你跟我出来一趟。”
陈鑫宇周围的同伴听了倒是纷纷不乐意了,尤其是刚才给他递烟的那位男生扔掉嘴里吸掉一半的香烟头,有意朝着何延站的位置吐了口痰。
“操/你×的,你算老几啊?”
陈鑫宇倒不可惜那根逍遥烟,笑着拍上站向他身前的人的肩,告诉他没事。抬眼与何延对视,眉眼狭长上翘,眸里像是被烟灰浸透染得暗昧昏昏,笑意不抵眼底。
“没什么,你们都先回班吧,我和我朋友聊会天。”
他着重在“朋友”这个词上面加重语气,那位同伴听明白后也不好再说什么,脸上愤愤不爽地带着其他人就离开了。
何延沉默了一路,他走在前面,听着后方紧随的脚步声,心里愈发焦躁不安。他们很快便来到了那栋实验楼隐秘的死角口处。
四下静寂无人,树影横斜,夜色浓稠,偏巧遮盖了他迷茫的神情。何延环顾身后,确定并没有人关顾这里时,这才沉声开口。
“……小付受伤这件事是他们干的吧!你也参与了吗?!”
陈鑫宇从何延出现在那里时,一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问,不觉有些可笑,也不愿与他纠缠不休,更不想和他进行这番无谓的解释。他盯着何延这张布满了猜忌和怀疑的面庞,心脏猛然紧缩,再出口的话阴暗无常,仿佛沾上了淬毒。
“所以呢?我就算参与了也和你没有一点关系。怎么,现在这么亲切的都开始叫人家小付了?”
何延没有闲心与他吵架,听着陈鑫宇并未选择否定的回答。只是一想到那件叫他如何也忘不掉的往事,他还是不禁寒毛直竖。
“你难道忘记初中时候的事了吗?陈鑫宇,你能不能不要再和那群人鬼混在一起了!他们比你想象中还要混账腌臜。”
何延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双手,夹杂着颤栗的嗓音劝服,想让他就此停手。
说到底,他不愿陈鑫宇受伤,哪怕是与他置气不再产生瓜葛,也不希望陈鑫宇因这事而和彭熹言彻底决裂。
“……以后也不要再去招惹他了。”
陈鑫宇也不是能忍则忍的善茬,一听何延提到彼此都心照不宣的往事,可是谁都不想戳破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他顿时怒火中烧,唇枪舌炮地朝着何延大肆宣泄,分寸不退让来作求全。
“你没资格和我说这些!你他×的也不配管我!收起你的热心肠吧,何延……”
陈鑫宇不是真心实意想要冲何延发泄恨意的,可一对上这人儿迁就的神情时,他便不由得心痒难耐。他也想要忘却曾经的鄙陋重头来过,但是他错了,他走的始终是一条狭隘的独木桥,桥边的那一头没有人会真正等着他,就连这个人也是。过往的几余年他无时无刻不与这群臭鱼烂虾们生活在同一条臭水沟里,无人管教,他也不屑于顾。可何延又将那件丑事重提起,还是让他避无可避地无法接受。谁都可以提,就何延而言,他不准也不允许。
对于何延这一张悲天悯人的脸面,陈鑫宇厌恶至极。
“怎么?现在知道来劝我了?何延,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恶心反胃!他们是什么人我有什么不清楚的,正像你说的那样,我也是腌臜的坏种。所以,千万别再靠近我了,小心脏了你的身子。”
何延看他处于爆发的边缘,表情狠厉狂躁,连带着笼罩的黑夜都沉抑下步入死寂。他早已预见陈鑫宇会大发雷霆。只是听到他的句句控诉时,还是有些寒心刺骨。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可,可我不想让你和我们走太远……陈鑫宇,能不能不要再和他们掺和在一起了……”
何延实则是恐惧陈鑫宇生气的面孔的,他垂下眼睫,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受伤的神情,抖颤的声带里却流露着委屈和乞求。
“我只是……想和你……”
“够了!何延,收起你那虚伪的同情心,你也只会骗骗其他人。”
陈鑫宇看何延垂下头,像是一只失意的泼了水的兽仔。明白了自己的话也许过火,他心脏疼得一揪,也稍微冷静了下来。他面色淡漠地偏过头去,语气冰冷,握紧发软的拳头,抗拒着不去看他。
“我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了,再说了,反正从那时候开始,你和我就不会再是朋友了……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陈鑫宇说完后,全然没有了刚才对峙中的阴鸷凶狠,留下的只剩想要尽快逃离的仓惶胆怯。他猛地推开了杵在他身前如石墙的人,径直大步离开,仿佛他的背后会有凶猛的野兽踏出漆黑的深夜而追逐着他,让他不能放缓脚步,否则万劫不复。
何延心如冰窟,沉闷不响地静立在夜色下。陈鑫宇的脚步声从他的耳畔里业已听不到了,可是身体仿佛被坠入了泥泞的沼泽地依然麻木不仁,迷乱了心智。
他明知,这样的结局对他们两个人已经足够好了。
“何延……你是真的很好骗,从头到尾都是我装成和你好的……”
当时的那一句话声声刻骨,附骨之疽似的深深镌进他的骨肉里,每当忆起,便彻夜不眠,心如刀绞般无法忘怀。
何延收起这副失魂落魄的表情,苦笑着摇摇头,那个冷峭的眼神始终绞结着他的心脏,约微一拧便淋淋漓漓流出苦辣的酸水裹卷他的全身。平复了一下失落的心情后,才走出这片注定孤独的暗处,返回灯火通明的教学楼。
彭熹言小心翼翼地一直观察着付焕施的面色变化,付焕施当然是察觉到了他的这束直白的视线。
“你什么时候学会唱这首歌的?我都不知道。”
彭熹言终于听到了他的疑问,立刻挺直腰杆,觉得这样会不会太庄重了又假意放松。
“……就是听过几遍,跟着唱唱就会了。”
付焕施听他略带着骄傲的小语气,也不忍心戳破他,笑着又唱起了这首歌。
可能是很久没有再开口唱起,他也很难准确地找到音律,不过付焕施此时无比想要唱给彭熹言听。
彭熹言听着他一如往常的哼着,唱着,即使不着调,漫上了他的双耳。他也不嘲笑而是温柔地注视着他的侧脸,在月夜下散发着秀润的光芒,要比那漫天的繁星还要更加耀眼。
一眼望去便迷住了他的眼睛,砰通砰通乱跳的心脏为他伴着奏。
夜色下的石子路铺的凹凸不平,坑坑洼洼地,时不时地绊着他们的脚步。平白的月光如泻撒下,淡淡的风吹来,交缠着他的歌声。
付焕施唱着扭过头对着他笑,朝他炫耀着自己还是可以完完整整地唱出这首歌。他没有忘记,反而日日增长,永久地在脑海里储存。
彭熹言回望,有一盏路灯孤零零地矗在河堤路上,昏暗下的微弱灯光,依旧能看清这洋溢的笑容,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付焕施其实是秀气好看的,只一有愉悦感眉梢紧跟着上扬,浅淡的小梨涡点缀在肉感满满的面颊两边,这双圆润的眼睛没有了眼镜的阻挡而变得水雾泛光的,显得无辜惹人怜爱。连天上的星光都不及他望向他的眸中的一簇光芒,燃烧的火光。
彭熹言心跳越来越厉害,上下起伏不定,总也止不住,竟鬼使神差地抬手附上了他的脸。
时间漫漫地流逝,仿佛在此凝滞。
付焕施显然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慌乱地眨巴着眼睛,小小的心脏在胸腔里急剧跳动,可他却没有躲开。
秋日的风总要有着凉湿的气息,抚平了人心的浮躁,而晚风更甚。付焕施只觉得他的心坎十足的滚热灼烧,快要炸出火花来。
月遮住秋,风吹来叶,路灯下的二人相对而立,谁都没有各退一步,安静得好似这寂静的世界里,唯独留下了他们二人。
“我唱得怎么样?有没有进步?”
付焕施回过神,默不作声地缓缓撇开脸去,离开那个带有温度的掌心间,想要脱离让人心觉暧昧的氛围。
他或许清楚,他与彭熹言的关系在这一刻,不,可能是更久的之前,就已经颠倒了正常的友谊秩序。可是付焕施害怕,他总觉得是自己的错,是他把彭熹言拉入了泥潭。他不愿意彭熹言为他踏出平淡人生的道路,他要与彭熹言友谊长存。
只有长存这份友谊,他与彭熹言才能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彭熹言也是被自己的这番动作吓到了,兀自放下手,背到身后强装无事发生。
“……好听。”
沙哑声音里流溢的清冷沉稳,犹如沙砾滚过,让付焕施心里一动。
“骗子……我还不知道我自己的水平吗?”
他侧头看向地面,有两道影子碰撞。扭捏地抓着自己的衣角,害羞之余还是因为彭熹言这一句奉承的话而开心。
彭熹言看他的耳尖微红,想要同往常一样伸手摸摸他的头,一想起刚才的画面,还是停止了冲动。垂在身后的手暗自揉搓,反复挲磨间仍然无法忘掉刚才他仰头而视的脸庞,眼眸亮堂只映着他一人的面孔,手心描摹的旖旎轮廓,愚妄的想法在脑间融化。
“对了,今年下雪的话我们就去云梦江吧!”
“好。”
凉凉月色下,有人并肩而行,走在冷水满堤的石子路上。彭熹言吹着秋日的晚风,开始许愿今年的下雪天能早日来临。
秋天还尚未结束,刚刚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