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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37章 烟花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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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焕施临睡前才想起,这周的星期五就是村里每月一次举办的集市。
想起昨天课中顾思义还告诉他,他想感受下小集市的热闹。
顾思义住的小区在村镇最繁荣的地带,那里的交通管制比较严格,所以从来不会有集市,只有在秋末最后一天的十月大会里,才会操办一次大型集会。
付焕施觉得星期五放学后,他们也会放假两天,正好可以带上顾思义一起去赶集,让他体验一次赶集的热闹。便拿出手机问他。
【付焕施:我们村里周五的时候会有集市,你要来吗?】
发出消息还不到一秒的时间,顾思义立马回复了他。
【顾思义:要去要去!】
【整装待发.emoji】
付焕施询问结束后,想着明天可以和彭熹言知会一声。
“去赶集?”
彭熹言和他一起走在晨间的石子路上。当付焕施问他时,他竟还有点向往。
昔日的过往也不放过他,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对啊,这不是星期五放假,在家也没事做,碰巧路过逛一逛。毕竟我们也好久没赶过集了,这次我必须得多吃点好吃的。”
付焕施的身体情况大不如前,现在的他吃点辣的凉的都要闹肚子好几天,去医院检查也被医生叮嘱他的身板很虚弱。林婉妍最近严格限制他乱吃垃圾食品和街头小吃摊上的油炸食品,一经发现统共没收还免不了毒打一顿。他在家里只能老老实实地啃着小白菜就着白粥稀饭,早就开始馋集上的小吃了。
他说着就开始不自觉地咽口水,仿佛已经走在那条热火朝天的街市之中。
彭熹言看付焕施按耐不住地遐想着,神魂都不知晓飘向了哪里。好笑地上手拍拍他的头,试着让他回神。
“你再想一会儿,上学就该迟到了。”
付焕施这才被他两下的敲头给震醒,美梦被打破的他假怒地踮脚跳起,抬手朝他的额头直接拍去,力道相当重一点也不温柔。
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做完后,付焕施马上跑远防止彭熹言报复自己。
“你不能大义灭亲啊,彭熹言!”
彭熹言不可控地被他拍得直后退几小步,才稳住身形,揉着疼疼的太阳穴,看向前方的付焕施已经快要跑出他紧凝的视线,这才失笑地朝他跑过去。
快要修工完成的大堤两旁,芦苇荡漾,风中有落叶刮落,摇晃着斑驳洒落的曦光。静静奔淌的河水恍惚间逆流而下,循着岁月,悄然无息顺流而过,重回他们的少年时。
九岁的付焕施偷偷跑出家门,沿着街道两侧,数着一排排楼栋的号数,精确地来到了彭熹言的家中,已经全部整修完毕的新家。
“彭熹言!我们去赶集吧!”
他站在院子里,双手做大喇叭势,朝着二楼喊。
话音刚落,彭熹言就拉开窗户,满脸欣喜地望着他。但不到一秒就冷脸扭头,嘴角鼓起,声响低闷。
“还有谁要去?”
彭熹言生气是有缘由的。想起前几次付焕施找他出去玩,他还天真得一直以为只有他们两个人,结果最后还是变成了多人组织。
彭熹言次次上当,却也次次紧黏着。
“当然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付焕施扬着灿烂的笑。
他这次来是有个惊喜要给彭熹言,才不会带上其他人一起去呢。
似乎是被他的笑容说服,也或者是甘愿受骗,哪怕付焕施多次烽火戏他,他也愿意。
彭熹言神情这才稍微松动,摆摆手先让他上来。
小孩子独占的霸道心理,无论放在男孩子还是女孩子的身上都是相同无异的。
彭熹言那时只觉得付焕施总是过多地把一些不必要的注意力留在其他人身上,让他觉得不舒服,朝他怄气闹情绪,甚至有时候会产生嫉妒的情绪。
就像是手中珍贵的舍不得吃的甜点,却在不经他同意就送给他人。
他讨厌付焕施对其他人露出同样的笑脸,讨厌付焕施像和拉着他的手一样转而去触碰别人,讨厌付焕施对他们做的一切亲昵的举动。
好像付焕施的身边并不止他一个唯一,他的身周还有千千万万个彭熹言。
彭熹言不要,彭熹言拒绝那些“彭熹言”抢夺付焕施的亲切感。
当时的他将这些恼火的情感全部归咎于小孩子之间旺盛的占有欲,却从来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感情在久而久之的相处中早已变质,无可附加。
付焕施一进来他的屋里,就看到铺满了地板的地毯上扔着几本外国名著。
他小心绕过它们,来到书桌前,彭熹言正坐在位置上写着什么。
“你现在在干什么?”
付焕施探头过去,看他在笔记上哗哗写下黑字。
“写读书心得。”
“啊?你能看得懂吗?”
付焕施转眼就看到他手边还垒着堪比字典厚度的书,有点瞠目结舌。
“嗯……其实还好,能看懂一半。”
付焕施不由得佩服起他,小小年纪脑子的墨水装得还多。毕竟那么厚的书他竟然能这么流畅地看下去。
“你真厉害,我可不行,你要是给我看,我现在能倒头就睡。”
要是换做他,可能还没翻几页纸就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这东西对他来说是很好的助眠用品。
“这是我爸爸给我布置的。”
彭熹言听到他说“厉害”两字时,挠挠脸,有些羞羞的。
彭瑾知对他很严格,因为他本身就是专攻于文学方面的教授与专家,所以在对待儿子的文化方面总是会下更多的心力去传授他。
“那你先写,我在床上等你,等你写完了我带你去看好玩的。”
“好。”
等到彭熹言急匆匆放下手中的笔后,再回头望去,就看到付焕施脸上放着一本书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他静悄悄地走过去,拿起那本书后,捏起他的鼻子,打算给他前几次的违约做一个教训。直到付焕施呼吸不畅地猛坐起来。
他若无其事地放下手,翻着手中的书。
“我感觉我刚才就要憋死了,吓死我了。”
付焕施心有余悸地揉了揉鼻子,刚才的感觉就和被人捏着鼻子一样。
“你写完了啊?好快。”
“嗯,我们走吧。”
彭熹言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付焕施出门。他草草地收拾完笔记后,把他放在爸爸的书房里,才和付焕施走出家门。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大片的紫红色晚霞泼洒在广阔辽远的天际,似颜料打翻一地。
付焕施拉着他,在日落落幕下,穿行在人来人往之中。
集市还未撤离散去,反而如火如荼地,锣鼓喧天,好不沸腾。
场贩恨比天高的呐喊吆喝一波又一波地起伏,争抢着让路过的行人光顾他们的摆摊,大人们讨价还价的声音,小孩的欢声笑语与嬉戏打闹,震耳欲聋,划破残褪的黄昏,尽在此处。
“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彭熹言早没有了体力,他被付焕施拉着跑了很长时间,气喘吁吁的。
集市从村口摆到村尾,大大小小的摊子立在宽阔的马路上,携带式彩灯被他们点亮,流光溢彩映在每个行人的眼中,一眼也望不到尽头,为即将来临的黑夜装饰着斑斓彩带。
“跟着我来就对了。”
付焕施还不想过早说出口,不然就不能叫做惊喜了。他看彭熹言也有些累了,面庞白里透着红。他四顾张望着远处,想着时间应该还来得及,就让他先待在这里,转头不知道去了哪里。
彭熹言坐在路边的石阶上,缓过气后,抬头环视眼前,人群影影绰绰,风吹来忽冷忽热的,他害怕付焕施会忘了这里找不见他,本想起身去找他。就看到付焕施拿着一串糖葫芦,挤出拥挤的人流,朝他走了过来。
“你别乱动,要不然我一会儿找不到你。”
付焕施看彭熹言的表情有点古怪,想不透的他许是以为彭熹言可能累得极了,便把这串专门买给他吃的糖葫芦递给他。
“给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可能是爸爸妈妈每次都会交代彭熹言,不要去吃外面的食品,小心细菌在他的肚子里生虫。彭熹言平日里就从不吃街边卖的小吃,虽然总能在家里听到外面的村庄早晨起雾就有人骑着自行车来卖臭豆腐,和胡辣汤、豆浆,他也只是听了一遍后扭头就睡。
自从来到付焕施的家里,和他一起玩耍后,付焕施总能给他带来很多稀奇特别的零食,从一开始的拒绝到最后的馋嘴。甚至回到自己的家里,偶尔也会在深夜里偷摸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跳跳糖,一骨碌全部倒进嘴里,感受那些不同颜色的颗粒在嘴里活跃蹦跳着。
彭熹言很喜欢甜甜的食物,眼见这串糖葫芦的糖浆在夕阳里泛着诱人的光,心悦地给接了过去。
“甜。”
彭熹言吃了一颗山楂咬进嘴里,酸甜的味道交杂,在他嘴中逗留,久久也不曾挥散。
付焕施看彭熹言又恢复了甜甜的面庞,心下也不住高兴,牵起他的另一只手慢悠悠地往前走。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正在悠悠哉哉吃着糖葫芦的彭熹言顿了一下,脑中闪过许多不符合的节日和他的生日,也没有想到这天有什么特殊的。
他疑惑。
“什么日子啊?”
“啊,我忘记了,你才搬过来可能不太清楚。”
付焕施想起彭熹言以前是在镇里居住的,也是最近一个月才搬过来这里。
“就是我们村里的集市有一个传统,每办够九次就会有……”
付焕施故意不接着往下说完,惹得听不到最后重点的彭熹言有些好奇。
“就会有什么呀?”
“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付焕施笑得很狡猾,这倒真得勾起了彭熹言十足的求知欲。他也瞬间没有吃糖葫芦的心情了。
追根究底是他的弱点,付焕施深谙这一点。
他们走到集市的村尾,这里的商贩明显少了许多,色彩斑斓的霓光也不多。付焕施这才停下脚步。
“好了!我们到了。”
彭熹言抬眼看前方,四处张望环视,周围空寂如也,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只是在正对他们面前的中央,被画上了偌大的圆圈,平地里放着几箱盒子,它们都被隔开摆放,分别在四周的边缘。
人们自动走到这里就停下,似乎和他们一样,也在等待着什么。
不过一会儿,残驳的晚霞被黑夜围裹,黑墨似的天上点缀着漫天繁星。
几个大人手里都拿着打火机走进圆圈里,先是互相交谈着,最后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了几眼后,分散开走到那几个箱子旁。
付焕施眼瞅着他们的动作,拉着彭熹言就往旁边跑,秋初时节的晚风刮得人脸上凉凉的。彭熹言糊里糊涂地只能握紧付焕施发热的掌心。
不远处有一个小山坡,那个小山坡足有两层楼房那么高,但是山路很平坦。山顶处曾经有座放哨塔,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已经被改造成了水塔,水塔顶端安装的大型电灯照着这个山坡,借着灯光的照耀下,他们很轻松地就跑了上去。
那里早已站着很多人,付焕施东张西望地想要找到一处最佳观景地,看到山丘的侧面还有一个空地此刻还并没有被人霸占,就拉着彭熹言跑到了那里。
这时,在他们停下脚步的一瞬间,巨大的声响从山下响起,山坡被震响,也抖了抖。人们纷纷热情欢呼。
“抬头看!”
彭熹言在巨大声响的回音里,清楚地听见了付焕施凑在他耳边的喊声。他借着眼角的余光,抬起头,仰望着夜空,一束又一束的烟火飞向空中又怦然绽开了花蕊。随着地平线之上的黄昏逐渐削薄淡尽,五颜六色的烟花肆意盛放,惊动了弯月,在头顶处盛大地绽放。
“好看吗?”
付焕施大声问他,稚嫩白幼的脸上闪过无数炫彩的斑斓烟火。
似有鱼儿的彩鳍在他脸庞,波粼游曳,徙过心头。
“嗯,好看。”
彭熹言看出了神,定睛望着那些五彩绚烂的烟花逐渐占据了整片夜空,似是也隐盖了这角微弱月光。在这浩渺无垠的夜空中,它如绮簇繁花,淅淅沥沥地为这广阔天地下着一场烟花雨。
熙来攘往中,烟火漫天蔽野。彭熹言眼中的,是刹那烟花,也有眉笑颜开的付焕施。
月色朦胧,破碎的余烬在他眸眼里摇漾,闪闪着不落的光芒。
心脏也被感染,蓬勃跳动着。
那一段美好的时光被他永存,他每每想起,眼前里浮现出的,是他在虹光闪烁之下的笑颜,依然在他眸光中闪耀着。耳边扩大无数倍的响音,增添了灿烂的每一瞬间。
黑夜中转瞬即逝的烟花,绚烂夺目又在坠落后黯淡,却在这风月之中是他最不可多得的。
烟花与风月,都是付焕施赐予他最弥足珍贵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