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助我也》加九

46、046

　　秦颂临走前对岑桑说，若有机会去京城，一定会带他好好玩一下。
　　秦颂为人并不热情，他们的对话大部分是案件相关，少有涉及其他，但他们确实相处融洽，下回再见，还能互相讨教一下功夫。
　　不过莫为的事，能顺利解决吗，他是否有必要去京城……

　　“是不是困了，在这发呆。”
　　独特的声音和语气语调，岑桑知道凤道西下来了，他转身，凤道西正好走过来，笑着对他说，“天快亮了，我们该回去了。”

　　岑桑示意没事，凤道西这么快就与窦万成聊完了？

　　“好话不过三，该说的都说了。”凤道西忽然道，“等一下。”
　　伸长胳膊，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
　　“落了东西。”岑桑低头要看，凤道西又拍他另一侧肩，“一点灰尘，拍掉了，走吧，我累了，回去了。”

　　岑桑也觉得疲惫，但躺在客栈里毫无睡意，天刚亮，他敲响了凤道西宅子的大门。
　　徐峰给他开的门，说凤道西出去了，请岑桑稍等，这也是凤道西出门前交待的。
　　他将人带到凤道西住的小院门口，示意他自便就去忙别的了，岑桑道过谢，推门走入。

　　院中栽着两列白梅，花瓣白中透粉，如同白玉一般，寒冷中散发出阵阵清香。
　　梅树旁的石桌最是向阳，天气好的时候，能晒足整日阳光。
　　天刚蒙蒙亮，太阳尚不知在何处，院中悬挂的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晃，灯火忽明忽暗，梅花落了一地。

　　这院中的所有一切，岑桑都不陌生，他在这养了二十多天伤，除了最初昏迷不醒的几日，能下床走动后，一天中几乎大半时间都在这个院子中度过。
　　岑桑走过去，在石凳落座，桌上放着本摊开的书，纸张泛黄，岑桑想起来，昨天下午，他和凤道西坐在这说话，旁边就摆着这本书，凤道西还告诉他，这是他花了很久才找来的，应当是很珍贵的。
　　凤道西不在，岑桑不好私自翻看，干坐也无聊，在石凳上打起座来。

　　没过多久，院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他睁开眼，门开了，凤道西走进来，见到他并不意外，问他吃早饭没有。
　　岑桑摇头，凤道西朝外努嘴，示意跟他走。

　　天快亮了，一路走向大门，陆续碰见几人，扫地的、浇花的、背着菜篓子的，各自忙碌。
　　他们见到凤道西也没什么反应，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

　　与青州那处宅子一样，明明是凤道西的地方，但他其实极少过来，事出有因居住些日子，也并不会做些什么，宅子中的人也不会因此受到影响，一如既往地生活。
　　在宅子里人并不多，但并不显得冷清。
　　凤道西只是在此吃饭、休息、看书，时间一过，就会离去。
　　仿佛一位过客，只是短暂驻足，从不长留。

　　这时，徐峰路过，凤道西叫住人，吩咐几句，扭头见岑桑在看他，就笑道：“我这边有新消息，与莫为有关的。”
　　岑桑精神一振，连忙询问。
　　凤道西却只说街上有家铺子，早点不错，他们过去吃饭，到时候再告诉他。

　　这人一贯神秘，但不会故意躲躲藏藏憋着不说，岑桑猜测这其中有其他理由，便也不再多言。

　　天亮了，大街上的早点铺子大开门户，满街都是香气，两人穿过几个路口，来到一家铺子，隐约可闻面香，但大门紧闭，也没有门头。

　　凤道西在门上敲了三下，很快，一名中年男子过来开了门。
　　“陈二介绍的。”凤道西递上一小块银子，“姓齐。”
　　男子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看看凤道西又看看岑桑，脸上笑出花来：“一直在候着齐少爷呢，楼上快请，楼上请。”
　　凤道西打断对方领路的意图，表示他们自行上楼，对方也不多说，推开门，热情地请二人进去。

　　一楼大堂，北面墙上一扇小门通往后院，一溜笼屉在土灶上冒着热气，有人守在灶边，往炉灶中添柴，还有人从另一口锅里往外捞饺子，忙的热火朝天。
　　很寻常的早点铺子，香味很浓，味道大约不赖，但岑桑扫了一圈，大堂座位空了大半，只有零星几桌客人在享用早点，生意平平。

　　光线晃了一晃，岑桑转头一看，他们进来后，大门又关上了。
　　屋顶上开着两扇巨大的天窗，并不显得暗沉，但天刚亮，正是做买卖的时辰，别家铺子都敞开大门迎客，这家店却反其道而行之。

　　上到二楼，另有一名年轻男子招待，自称叫王二，将两人带到一间包房，里面有备好的热茶，王二给他们倒茶烫碗筷。
　　包房很大，方桌足够容纳八人用餐，两人围坐，显得过于冷清，王二问，是否需要找个唱曲的过来热闹热闹，凤道西一口回绝，并示意不用伺候，王二鞠了躬就退出去了。

　　门窗都关着，岑桑觉得有些闷，起身走到窗户边，抬手一推。
　　力气使出去了，窗户却纹丝不动，他一愣。

　　昨夜的事还历历在目，前一晚才从醉仙楼的机关中脱困，今天又要重蹈覆辙？
　　但这扇窗户很寻常，虽然确实推不开，却是实打实潜在墙体中的，他进铺子前仔细观察过房子，其形状厚度都不足以支撑那样精妙的机关。
　　加大力气又是一推，手下的劲一下子送出去了。

　　轰的一声。
　　窗户被深深怼进墙体内，石灰飞溅。
　　“……”

　　凤道西哈哈大笑，岑桑看了眼满手石灰，无奈地叹了口气。
　　难怪一进门就觉得这扇窗户哪里不对，谁能想到这扇窗户竟然是假的呢，真是始料未及。
　　桌角上摆着给他们擦手的湿毛巾，凤道西递给他，笑道：“我还以为又是机关——也算一种机关，不过简单了些。”

　　两人想到一处去了，虽然已经有了破解机关的经验，但谁都不愿意又来一次，而且接连两天陷进同一种机关，意味着这间铺子与醉仙楼有关，这并非好事。
　　岑桑看着被他破坏的假窗擦手，实在不懂为何要如此装饰，既不美观，也没什么作用。
　　“这铺子的东西味道似乎不错。”他说道，“客人却不多。”远不如他们一路路过的其他早点铺子。

　　凤道西：“这铺子不开门迎客，需要满足他们的条件才能来，且一次只能点三样东西，再多他们不做，给再多银子也不行。”
　　岑桑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这样做买卖的，他问凤道西，满足什么条件才能进门。
　　“第一，有钱，他家东西很贵，吃一顿饺子抵得上别家一个月。”凤道西比了个数字，岑桑震惊地瞪大眼，他又笑了，“其他条件比较复杂，不好说清，不过若能找到介绍人，不满足这些条件也能进来。”

　　难怪进门时提及是陈二介绍，又想起方才领他们进包房的王二，不同姓，却用同一个数字做名。
　　外面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凤道西起身过去，没有让王二进门，自己接了托盘，关门回来，岑桑端起托盘上的笼屉和盘子放好。

　　香气随着热气蒸腾而上，蒸饺面皮晶莹剔透内陷饱满，煎饺包裹一层外壳，酥脆油润，看上去着实非常美味。
　　凤道西：“不知是否有毒，你不妨测一测。”
　　岑桑觉得不会，即便这铺子有问题，应该也不会在饺子这种极易被发现的东西上做手脚。
　　“还是小心一些为好。”凤道西一本正经，“辛苦你了。”

　　又在逗乐子，岑桑倒是也觉得眼下气氛略微沉闷了些，决定照做。
　　他从腰间掏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包着蓝色粉末，他用手指拈起一些，均匀地洒在饺子上，先是蒸饺，再是煎饺。
　　他神情平静姿势优雅，凤道西看得兴致勃勃。
　　“这是测毒的花粉，如果东西有毒，粉末会变成红色。”岑桑解释给他听，“稍候片刻即可。”

　　凤道西故作惊讶：“那这花粉自身是否安全，万一有毒，岂不是毒上加毒？”
　　岑桑无语地瞪他：“自然无毒，服用后还会对身体有益。”
　　凤道西恍然大悟状：“哦，很是神奇啊。”
　　岑桑不想理他。

　　饺子并没有变色，岑桑表示可以正常吃了，凤道西笑着夹了一个蒸饺，蘸了点醋开吃。
　　岑桑忽然说：“我这花粉只能测十几种毒，他们若是用了旁的毒，还是有可能中毒的。”
　　他说得很平淡，但自己也吃了半个，眼神还带有明显的笑意，凤道西盯着他看了两下，继续认真道：“那也好，你与我不能同日生，能同日死也是一段佳话。”

　　这话有些过于亲昵，岑桑听着，觉得耳朵和脖子发烫，不过想到凤道西的性格，也不是第一次说，很快也就无所谓了。

　　饺子自然是无毒的，且相当美味，两人分享了一笼蒸饺和一盘煎饺，才喝了两口茶，王二又来敲门，询问今日用餐是否满意，有无需要改进之处。
　　这是来赶人了，反正东西吃了，铺子瞧了，该有的数心里有了，包间里连个窗户都没有，两人也不乐意久留。

　　结账也是王二负责，凤道西付了钱正要走，忽然想到什么，回过头对王二说：“你们这包房不开窗，我闷得慌，不小心把那扇假窗打破了。”
　　他丢了一锭银子过去，不再多说，和岑桑一道走了。

　　一楼仍然大门紧闭，比来时多了一桌客人，岑桑朝那边看了一眼。
　　也是这一眼。
　　“嘿，大美人！”讲话的男子正面朝向岑桑，嘿嘿笑着要起身，“大美人快过来，与我一道吃饭！”

　　岑桑怔了怔，隆起的眉头来不及松开，明白过来此人的意思，简直哭笑不得。
　　他往后退了一步，皱眉看着他，男子笑得更加放肆，铺子里本就安静，他的笑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男子准备离开座位朝岑桑走过来，同桌的另一位顾客站了起来，二话不说按住这人肩膀，男子痛呼出声，急着要转身，但对方手劲很大，他挣脱不开。

　　“对不起，他喝多了。”对岑桑道了个歉，强行把人按回座位。
　　不知是疼还是真的醉了，男子趴在桌面上，久久没有动弹。
　　同桌人还在喝茶，并没有理会他。

　　大堂忽然响起一阵巨响，灰尘缭绕，男子屁股下的椅子化为齑粉，人掉下来，青蛙状趴在地上。
　　大堂内一片寂静，如入无人之境。

　　岑桑看了眼男子左右两面面颊多出的印子，一言不发地走了。
　　出了门，他问旁边人：“是你所为？”
　　凤道西挑眉：“他喝醉了，自己摔的。”
　　所以椅子碎了，脸上多了两道耳光，很合情理，不过其中一道是岑桑自己所为。

　　但：“那人不对劲。”
　　凤道西：“神志不清。”
　　岑桑就知道他也看出来了：“他服用过量药物，意识模糊，大约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凤道西：“依你所见，那人是否有救？”

　　岑桑想了想，他只是粗粗看过几眼，并不能确定真实状况。
　　凤道西笑起来：“你医术精妙，尚且要望闻问切，不敢随意定论，可若将人送去醉仙楼，很快便会康复了。”

　　岑桑脑子转了好几转，反应过来凤道西的话外之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凤道西说，如今的状况就是如此，他们找到这里来，硬要查也可查出一些线索，但若要揪出背后的人，只有一个法子。

　　“顺藤摸瓜。”岑桑还处在震惊之中，但思维敏捷，“这是你带我来这里吃饭的原因。”
　　凤道西：“只是原因之一，这里的饺子的确美味，不吃浪费了。”
　　岑桑：“可是……你从何得知这处地方？”
　　“窦万成放的消息。”凤道西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但笑意很冷，“窦家人不做亏本买卖。”

　　岑桑不了解窦家人，但觉得，凤道西似乎不会就此答应去查。
　　“你答应了？”

　　凤道西没有直接承认，而是说，他手里有其他事，需要从醉仙楼的案子里获取一些线索，但事情交给窦万成，他没有办法明着插手，窦万成让他参与，是他的机会，算是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