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042 ...
-
岑桑满脑子都是给师父写信的事,凤道西问的突兀,他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很疑惑地看着他。
凤道西与他对视,笑意渐深,岑桑自小在山中长大,师父本领强大,足以替他遮风挡雨,本人也极为聪慧,一点即通,能接纳下山后的许多不同并做出改变,又因为武功高强,自保同时还能解救他人。
但有些东西,岑桑从未接触,很难如此之快适应,所以他说的一些话,岑桑还听不明白。
凤道西笑起来:“莫为用酒楼医馆为饵,偌大一个安城,多年来竟无人察觉,仿佛所有人都是傻子。”
岑桑:“你的意思,他背后有人?”
凤道西成功转移话题,心下安慰,还有些无奈:“莫为武功只是平常,能做下这么多事,虽说凭借的是医术药物,但若只有医术药物,也难如登天。”
岑桑听得皱眉,凤道西三言两语,唤起了他内心深处的困惑,此次虽说有惊无险,莫为祖孙也落网了,可岑桑心中依然有疑惑,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些日子在病中,昏昏沉沉无暇顾及,如今正好与凤道西说一说。
脑袋微微垂下,下巴磕到杯口,凤道西刚给他续上水,热气糊上来,滚烫沸腾,他抿了下嘴唇。
仿佛看出岑桑念头一般。
“莫为不置一词,他那个孙子所知有限。”凤道西说道,“莫为这家医馆开了四十余年,传闻里面的莫大夫身怀绝技,药到病除,方圆几百里无人不知,连几地知府也会登门拜访,名声可谓十足。”
岑桑觉得这并非胡言,师父对莫为医术的敬佩和他这几日的见闻都是佐证,一点头表示赞同,可:“我初来时结识一户人家,他们只是听说过医馆名字,并不知其中究竟。”
指的是老李一家,他第三次前去拜访时,家中孩子的病好了不少,一家人将他看作恩人,两方交流之中,岑桑发现了一处奇怪的点。
“不光他们一家,他们的邻居、亲戚、朋友,都未曾进过医馆,也没有见过莫为。”岑桑慢慢地说着,他在回想,也是不解,“我找了几位当地百姓询问,答案都是一样。”
岑桑的疑问从得知老李一家并未见过莫为开始,到他们说亲朋好友无人进过“悬壶”医馆进一步加重,便在回医馆的路上找人打听,摆摊卖豆腐脑的大爷、定制古筝的手艺师傅、给人写信赚盘缠的年轻秀才、酒楼的东家和打更的大叔,他问了一圈,得到了同一个答案。
安城不算很大,岑桑前后问的十多个人,身份、职业各有不同,七扯八绕,林林总总的关系综合起来,已然能涵盖不少人。
“这么多人,无一去过医馆见过莫为,更无人被他瞧过病。”岑桑诉说着当时的情景,眉头越皱越紧,“这不合理。”
岑桑陷入愁思,他坐在那,正面朝向自己,皮肤五官皆是恰到好处,此时眉头紧锁,浓密睫毛抖落些许阴影,下方双眼明亮,因为陷入回忆轻轻转动,反照着阳光,近乎透明,这种天生的光彩,任何名贵琉璃也比不上。
岑桑非常好看,凤道西第一次见到他就如此认为,这个想法从未变过。
但他的特别之处并不仅仅在于完美的脸。
“你与那些人并不相识,如何确保他们所言为真?”凤道西问。
岑桑还在扒拉当天的细节,闻言扭头看过来,顿了顿,答道:“他们既然愿意理我,没有骗我的必要。”
凤道西笑,他原本也不是真疑心有人说假话,岑桑询问的人涉及很广,足见其谨慎,那些人的答案又可相互验证。
何况,以岑桑的模样举止,他去问人,少有人会拒绝。
他道:“所言甚是,莫为若有这么大能力,何必安于此地,早早攻入京城,便能取窦家而代之了。”
“……”
凤道西与窦家似乎有些渊源,凤道西与窦万成也是相识多年,但他每回提及窦家或整个皇族,都带着明显的嘲讽,仿佛与窦家有过很重的过节。
会是什么呢?
凤道西忽然开口:“你一直盯着我瞧,我脸上有东西么?”
岑桑愣了愣,他集中精神时会直直望着眼前,不分人或物,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没什么不妥,可他方才想的是凤道西的事,眼前坐的也是凤道西,看起来仿佛他在暗中研究凤道西一般。
脸上一下子发起热来,岑桑连忙垂下眼,低声道:“抱歉,我……我并非有意。”
凤道西又笑了,话说太过直白,这人听不懂,随便一逗就害羞,还道歉,虽然很有趣,可他一点也不希望这人被吓跑。
他再次转移话题:“我这几日派人调查,三十二年前,当时的知府生了一场大病,找到莫为,没多久知府痊愈,莫为没有要诊金,而是请知府协助开设医馆,好给百姓看病,‘悬壶’医馆因此而来。”
岑桑咬了一口拿来掩饰尴尬的小糕点,刚刚咽下,听见凤道西说话,他微微怔愣,抬起头,吃惊地看着凤道西。
他休养的半个多月里,凤道西一直陪伴在侧,看似闲暇,实际上,不仅安排了人处理醉仙楼相关事,还查了莫为的过去,连三十多年之前的陈年往事也能一一道出。
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岑桑想到方田,想到徐峰,想到那些不在他名下却又属于他的宅子,凤道西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神秘。
心底生出更重的不解,鱼儿浮水一般跃出水面,岑桑觉得这样不对,轻轻拍了下胸口,暗暗告诫自己,嘴上则让凤道西继续说。
他的一举一动落在凤道西眼里,似乎很矛盾,又飞快自我排解掉,眉头蹙成一团,嘴巴无声开合,矛盾纠结的模样,像极了撞破纸窗的小猫,实在有趣可爱。
凤道西在心里笑出来,继续讲述。
治好知府的疑难杂症,又主动开设医馆给人看病,莫为很快有了名气,当地百姓皆说这名新来的大夫不仅医术出众,人品更是贵重,一时间传为佳话,上门求医者络绎不绝。
最初半年,莫为来者不拒,有钱没钱,只要找上门的,他都给治,经他手的病人就没有不痊愈的,越发名声大噪。
“半年后,莫为替人治病时不小心吸入毒血,受伤不轻,无法再给人看病。”凤道西说道,“有人提着千金上门,他亦不为所动,闭门谢客,安心调养,但会定期做一些药丸,祛风解热头疼发烧一类,免费送,所以安城人对他并无怨言。“
人大约都不喜被区别对待,莫为不为钱财所动,一视同仁地拒绝所有上门求医者,足够堵住所有人的嘴,加上他送药给百姓,哪怕心有怨怼,也说不出口。
这种行为持续了五年,五年后停止发放药丸,传言莫为病重,不久医馆关门,渐渐也就被人淡忘了。
岑桑一下子懂了,整整三十多年,安城有人去世也有人出生,时移世易,莫为闭门不出,确实很难找到被他医治过的人。
他想起另一件事:“医馆是否关了八年,十九年前重新开门?”
凤道西:“不错,莫为说与你听过?”
岑桑摇头:“是莫月明。”
凤道西不认识此人,不过听名字也知道对方是谁,他笑着问道:“他与你说的?”
岑桑:“他说医馆曾经因为一些事关了几年,他出生之后,他爷爷才重新开门给人看病,他从小是在医馆长大的。”
此人废话真多。
“自小在医馆长大,医术如此不堪。”凤道西满脸笑意,“朽木不可雕。”
岑桑听得奇怪,问道:“你怎知他医术不可?”
凤道西道:“观其面相可知,此人天分极低,即便有莫为这样的老师,也学无所成。”
岑桑:“……”
“学医与习武一样,攀登高峰都需要天分。”凤道西啧了一声,“莫为一心让你拜他为师,是在于你章承先徒弟的身份,也是看中你在医术之上的天赋。”
这时,徐峰过来,对凤道西比划了几下,凤道西点点头,他又离开。
凤道西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岑桑,说道:“干坐无趣,快要天黑了,想不想与我一同去看些东西?”
他抬手,朝西南方向一指。
醉仙楼,这座紧挨着“悬壶”医馆的酒楼,在莫为被抓后遭到查封,凤道西说,京中下旨,会派人前来调查,在此之任何人不得进入。
岑桑一算时间,京中距离此遥远,这才几天人就到了。
凤道西:“人到了,楼未解封。”
岑桑:“旁人可以进去吗?”
凤道西:“我们悄悄去,谁能知晓?”
岑桑:“……”
凤道西又提起水壶想倒水,晃了晃发现空了,一瞧天空,太阳也快要西沉了,天要黑了。
他放下水壶,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不知窦天成会如此处理此事,但一定不会让消息泄露,这些日子我耗费了不少心力,若是一无所知,岂不是太便宜姓窦的?”
他朝岑桑眨了眨眼,“偷看偷听很有意思,与我一道前去吧,如何?”
暮色降临,夜市如期而至,大大小小的摊位铺满两侧店家门前与枝头树干上皆挂上灯笼,凌空俯望,犹如一排排火红的柿子,给原本就热闹的大街增添几分红火。
岑桑返回屋顶,凤道西还没到,他走到屋檐旁,刚刚站定,身边刮过一阵风,熟悉的声音随之响起:“人已经到了,再等等。”
凤道西学他的样子朝下张望,“如何?”
岑桑始终对醉仙楼有些好奇,下午与凤道西约好来醉仙楼“打探”情况,临出门前,徐峰找凤道西,似乎有要紧事,岑桑先行前来,将四周查看了一圈。
“医馆的后面不止一扇门。”岑桑说道,“有一扇通向酒楼,另外还有几扇,不知通往何处。”
凤道西没有进出过医馆,不了解其中构造,听岑桑一说,他明白了,有暗道。
这几乎是肯定的,不止此处,许多人谋划大事时,都会事先安排密道密室,大约如此会显得分外神秘厉害,遇见岑桑之后发生的几次事,几乎每件都是如此。
凤道西想到这里,没忍住笑了出来,岑桑朝他看过来,凤道西笑道:“你喜爱这些,我京城宅子里有些前朝书籍,都与此有关,改日同我回去,都赠与你。”
岑桑眼睛亮了几分,师父说过,前朝出过许多机关高手,囊括朝堂与江湖,不过朝代末期天下大乱,高手们死的死,隐居的隐居,与之相关的许多书也下落不明。
他很喜欢这些,从小到大将雁栖山中的相关书籍几乎被他翻烂,可外面能买到的实在有限,万万没想到凤道西手里就有。
“多谢你。”岑桑想了想,说道,“我手中也有些武功书籍,你若感兴趣,还望笑纳。”
岑桑的反应完全在凤道西意料之中,他啧了一声,道:“非得与我如此客套。”
岑桑:“无功不受禄,不好白拿你的。”
什么功不功禄不禄,凤道西从不吃这一套,但看岑桑一本正经的认真样,他觉得有趣极了。
“那便算了。”他懒洋洋地摇头,“左右我不看那些书,你若不要,就让它们扔在库房发霉算了。”
岑桑愣了一下,他又道,“我的东西只会交给朋友或者另一重身份的人,你与我算这么清楚,还要与我换来换去,未曾将我当作‘朋友’,还是让那些书烂了吧。”
他说得郑重其事,仿佛受到不小的伤害,岑桑有些愧疚,易地而处,换作他被如此对待,大约也会难过。
可那些书籍着实宝贵,就这样随便拿走,也不太合适。
“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凤道西忽然开口,“把书给你,就当感谢。”
岑桑:“你想让我做什么?”
凤道西说,他几年前练功太过心急,险些走火入魔,这次中了莫为的熏香,内伤隐约有复发之势。
“待这边事了,你替我疗伤。”他很正经地胡言乱语着,“如此总行吧?”
岑桑边听,眼睛慢慢睁大,他知道凤道西也差点中了迷魂之术,只不过发现及时,内力又深厚,很快冲破清醒了过来,但他并不知道这人因此受了伤。
连忙凑近一点,问:“你受了伤,为何不说?”
他仔细端详着凤道西的神色,还要伸手抓他手腕把脉,凤道西咳嗽了一声,道:“你一直昏迷,我还要安排人处理这边的事,就忘了。”
岑桑有点着急:“你怎么……”
“嘘。”凤道西压低声音,“有人进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