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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041 ...

  •   休养的这几日,除了在宅子里走动走动,凤道西不让他进行任何有关练武的的事,岑桑自己懂得医术,知道这是为自己身体着想,也愿意配合医治,不过日子稍长,他就有些蠢蠢欲动了。
      他算不上武痴,可自小习武,将武功当作人生一部分的人,很难真正将练武从自己的生命中割舍开。
      尤其面对的是一个他好奇了很久的高手。

      岑桑从凳子上起身,转了转手腕,找回些许出招的感觉,一边调整内息,寻找最好的状态。

      凤道西没有走动,就站在一旁看,岑桑修长的身形隐在玉色长袍之内,手脚动来动去,像一只发现了美食的白猫,正蓄势待发。
      太可爱了。
      “只是切磋。”凤道西说得很轻,“让你活动筋骨,再说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认真,随意即可。”

      岑桑收敛内息,没看到凤道西讲话时眼中的笑意,只隐约觉得此人今日不太一样,心情似乎不错,便随口问道:“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凤道西还在盯着他瞧,听到这话眼珠微微一动,答道:“此事解决了,我自然高兴。”

      岑桑惊讶,这个答案委实出乎他的意料。

      凤道西无疑是一个相当聪明的人,不止是脑袋,他谈吐和为人处世时时刻刻昭示其阅历见识,岑桑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就连他身上显露出的那种“冷漠”——凤道西自己说过,他不关心其他人,更加不在意别人的事,因为在很多时候,你在意的越多,也就意味着被掣肘的可能。

      这些日子的相处,凤道西的确也是如此做的,他做了很多事,但只是去“做”而非“参与”,即便他似乎与皇家熟悉,在解决岳州地界的外族潜伏之事中作用巨大,他也只是制定计划、出手,未曾有过更多的情绪。
      岑桑相信,凤道西做这些事,只是因为他乐意,他想做,而非想受人瞩目、想被嘉奖被犒赏、想扬名立万,凤道西若想得到这一切,大概也是易如反掌。

      这其实是一种特别意义上的“单纯”,为心而活,为自己而活,不因他人冲动,也不为外事而困。
      但这并不妨碍这个人非常聪明、厉害。
      这样的人,所有情绪,开心也好难过也好,都只会因为自己,怎么会因为莫为的事而觉得高兴?
      岑桑于是直接问了出来。

      凤道西靠在石凳上,双手环胸姿态轻松,继续盯着岑桑看。
      方才岑桑一直沉默,但会时不时瞅他两眼,似乎在打量他,琉璃般透明的眼珠亮晶晶的,凤道西以为他在琢磨如何打败自己,丝毫不在意,任他观察,此时听他如此一问,才反应过来。
      这人是在琢磨他,但不是琢磨他的武功他一会可能会出的招数,而是在思考他的性格。
      人是多面的,落地即相识的家人、相交多年的朋友和情投意合的恋人也很难完整看清一个人,尤其,面对的是他这种人。

      凤道西觉得一时半会切磋不起来,朝岑桑招手,待人过去,两人一道落座。
      旁边摆了个火炉,一直燃烧着,给岑桑用来热药的,凤道西过来时拎了一壶水,放在上面烧,早已滚开。
      凤道西拎起水壶,倒出两杯水,岑桑伸手来拿,他笑起来:“你是第一个用‘单纯’二字评价我的。”
      他语气相对平淡,岑桑看不出他的想法,便道:“抱歉,我随意一说。”本就是他自己的想法,凤道西若不想说,当然无妨。

      又是“抱歉”,听到就不高兴。
      凤道西叹了口气,没办法,岑桑难得想主动跟他谈些什么,错过这次,或许就没有下回了,他还能如何?
      其实,原本也很简单。
      “因为与你有关。”凤道西说道,“这就是理由。”

      岑桑捧着茶杯,没有直接喝,而是捂在掌心暖手,听凤道西如此简明的解释,他呆住,抚摸杯子的动作也跟着停了。
      半晌,才道:“我现在明白了。”

      凤道西微笑,岑桑性子单纯,但也很聪明,他解释的足够清楚,稍一思索便能明白其中深意。
      他故作茫然,问岑桑,明白了什么。

      岑桑喝了口杯中的水,对凤道西说,他下山前,师父才第一次提及莫为这位故人,当时师父略带犹疑,似乎有所顾虑,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告诉徒弟,路过此地可顺便探望,否则不必特意前来。
      “师父或许早就有所感知。”岑桑握着杯子,感受杯身之上凹凸的花纹,冰冷坚硬,他的手指关节被硌到发疼,一如他此时复杂的心境,“师父一定很难过。”

      凤道西:“……”
      原来岑桑的“明白”,是这个“明白”。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且还与他最尊敬的师父有关,可这与他们方才的对话根本不是一码事啊。
      前脚问他为何会觉得高兴,后脚听到答案就自动拐到完全不同的另一条路上,若不是凤道西了解岑桑性格,几乎就要以为此人是故意为之了。

      岑桑忽然问:“你怎么了?”
      凤道西用舌尖抵住齿缝,咬了一下,朝他笑道:“我在思考你方才说的话。”

      岑桑于是又问他,有什么想法。
      养伤这段日子,他变得喜欢与凤道西说话,比如本地有哪些好吃好玩的,附近有处林子可以用来养马,醉仙楼的实际所有者其实是莫月明,莫为搬来安城四十余年但第一次动手是十多年前,等,许许多多。
      未必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或者带有多么重大的意义,就只是简单纯粹的爱与他说话。
      似乎连岑桑自己都未曾注意到。

      但凤道西察觉到了,不仅发现了岑桑这一小小的改变,还会暗中发力,引导他跟自己说更多话,聊更多事。
      这对凤道西而言驾轻就熟,而岑桑初入江湖不久,对许多事抱着浓厚兴趣,交谈中总显得求知若渴,睁大眼看他说话时的神情模样,激起他许多乐趣。
      许多年了,凤道西头一次发觉,除了武功,天下间还会有让他如此愉悦的东西,而这一切竟然来自一个人。
      而这个人,是他主动结识而来,他的眼光委实太好。

      凤道西将视线从茶壶盖移开,迎上岑桑的眼,他浅笑道:“我不知道章承先是否早就察觉莫为此人有问题,不过莫为对你下手,必然与章承先有关。”

      岑桑皱眉,中招昏迷后,他花了十几个时辰突破梦境,期间旁边时不时有人说话,仿佛听见莫为说,将他留在安城,或许能引他师父来此。
      后来莫为被抓,任人如何询问也不开口,反而对岑桑说,除非将他师父找来,否则他什么也不会说。
      官府为此想找岑桑,被凤道西回绝,隔日当地官府接到朝廷通知,命令将莫为和莫月明押送进京,余下人等暂时关押,再根据对祖孙二人的审问结果决定如何处置。

      这些事发生时,岑桑尚在昏迷,凤道西派徐峰了解进展,直到今日将人押走,是凤道西亲自去看的。
      岑桑问,是否觉得其中有蹊跷,所以一直让人盯着。

      凤道西让人提来一壶新的水,烧到现在,热气蒸腾入空气,快开了。

      莫为制造的所谓幻觉梦境,实则也是内功的一种,压制的同时辅以迷药,让人失去反抗能力,陷入昏迷。
      但内功也只是内功而非邪术,只能混淆人的意志,让人产生错觉,而无法让人看到从未见过的东西。
      因此,岑桑中招之后,与“凤道西”进入醉仙楼所见到的场景——隔壁桌的清蒸鱼、撞到小二盘子从而大吵的顾客、来大厅与掌柜说话的厨子,实则就是他与莫为祖孙二人吃夜宵时经历过的,所以岑桑觉得眼熟。

      唯一不同的,是柜台旁演奏歌曲的一男一女。
      醉仙楼平日并没有这类表演,柜台旁的台子上只有一个摆满酒瓶的木架,那个表演,或者说那些演奏,实则是专为岑桑准备的,另一种意义上的“迷药”,可以混乱他的心神,让他更加沉睡。
      岑桑刚到安城当日,随莫月明去夜市,路过醉仙楼侧门,听见那些声响之,其实便已中招,之后便被莫月明带回医馆,闻着莫为特制熏香睡了一夜,哪也没去,次日去看望老李一家子,对方才会有那些奇怪的表现。

      “你非常人,普通手段压你不住。”凤道西半开玩笑地说道,“亏得你警惕性弱,见了师父的老友全无防备,他们轻易得手。”
      岑桑正听得认真,被他调侃也不恼怒,这原本也是事实,第一天中招,第二天还能再来一次,的确是因为他太过粗心。
      鼻子被风吹得失去知觉,他抬手揉了两下,袖子半捂住嘴,闷声说道:“这回是我大意了。”

      天下许多事难分对错,有真有假,亦有纯粹的受害者,难以分辨,但更多时候,更多人面对由自己一手造成的事实,做的也只是狡辩。
      “我不是有意的。”
      “是他们害我。”
      “我没办法。”

      理由五花八门,借口千变万化,唯有自己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如岑桑这般坦然接受“批评”,能从中反思总结的只是少数。
      凤道西调侃一句也就罢了,他没有教导谁的爱好,岑桑剔透聪慧,也并不需要。

      于是继续说。
      岑桑昏迷前告诉凤道西,他在梦境中见过一名中年男子,坐在柜台旁最靠近侧门的位置,掌柜的几次离开柜台都会与他说上几句话。
      由于一直背对岑桑,看不到面容,这原本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但岑桑发现那个“凤道西”有问题时,那个人起身离开,从他们桌前走过时,岑桑看到他衣服上一闪而过的花纹。
      那人很快路过,岑桑又看了一眼,只有一片灰色的后背。

      这是一种名为“隐绣”的刺绣手法,将图案绣进面料中,平日里不太明显,在光下走动方能一览,此绣法费时费力挑衣服料子,对人的手指伤害极大,前朝时用得多,本朝开国时,皇帝下令废止此绣法,便再无人敢明目张胆穿着。

      岑桑从书里见过这种衣服,还听说书先生说过,但当时顾着找“凤道西”的错漏,并未过多猜想。
      后来出事又解决,彻底昏迷前,他忽然想起这个人,立即告诉了凤道西。
      这也是凤道西传消息进京,要将莫为祖孙二人送去京城受审的关键原因,为保万无一失,他全程派人盯着,直到那二人安全进京。

      听完凤道西的话,岑桑有些庆幸他来此一趟,虽然遭遇并不美好,至少还有不错的结果。
      只是师父那边……

      凤道西忽然起身,弯腰,越过他身前,水已经开了一会了,在壶里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岑桑顺势看向水壶,随着它被拎起、倾倒、注水、放下,他的眼珠子也随着动来动去。

      凤道西拎着水壶,忽然转头,问他:“若遭遇此事的是章承先,他会如此选择?”
      岑桑还在盯着水壶冒出的热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凤道西:“选择置之不理,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还是制止莫为,将他交给官府?”
      “自然是后者。”这次岑桑毫不迟疑,“师父不会置之不理。”

      凤道西:“你师父来,莫为是如此结局,你来,莫为也是如此结局,你做了与你师父一样的选择。”

      “你方才也说,章承先似乎有所察觉,他让你来,意味着他想知道答案。”凤道西坐回凳子,“你在此矛盾,不妨写信将事情告知,章承先一代宗师,自会有他的判断。”

      是啊,那是师父,无所不能非常厉害的师父,有什么事是他明白而师父不懂的呢?
      其实根本无需矛盾。

      岑桑并非不懂这个道理,但关系到至亲之人,总是难以理智。
      叫凤道西这样一说,他反而有些惭愧了。

      “对了,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凤道西紧跟着又问。
      岑桑:“什么?”
      凤道西:“依我们方才所说,莫为的招数只是让人昏迷,经历曾发生过的事,见想见的人,你在梦中与我一道吃饭,莫非,你其实一直想念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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