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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0 ...

  •   凤道西大摇大摆地往里走,还边大声说话:“也不过来迎我,傻站着,怎么,不过几个时辰不见,就又不认识我了?”
      果然还是那样,话多,能说。

      方才曾有那么一刻,岑桑想着,这会不是是另一重梦境,是莫为制造出来,让他无力挣脱的阻,此时,已经半分怀疑也没了。
      精神就这样一松,嗡嗡作响的脑袋安静下来,岑桑抬手撑在桌角上,想问问凤道西之前人在何处,刚一张口,胸口涌出一股剧烈的痛楚,飞快爬上喉咙,溢出口舌。
      血腥气太重,刺激着他的口腔,于是吐的越发厉害。
      岑桑太累了,抬手拭掉嘴角血迹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心底叹了口气。

      眼前晃了晃,一个高大的影子欺近,一手按住他肩膀,一手揽住他的腰,参天大树一般将他整个人笼罩了进去,在他倒地之前将人接了过去。
      岑桑知道自己快要昏迷了,他受伤严重,首先要做的,是解开被他封住的穴道,那是人体上至关重要的几处大穴,强行封闭原本就是下策,后被自身内力催动更是错上加错,若再不解开,后果难料。

      岑桑说不出话来,呼吸也有些艰难,他听见自己的喘气声,用力掀起眼皮,也只能瞧见凤道西的下巴——凤道西不知何时将他抱起来了,黑发散落身前,有几缕不断扫过他的额头,有些痒。
      大概在走,或者在跑,就是不知道要带他去哪……

      眼中模糊,岑桑朝上仰望,已经看不清凤道西的脸,反而被不知何处照来的光吸引了注意。
      分散的、淡淡的,像小时候的夏天,天气炎热,他们在院子里睡觉,夜里被热醒,懵懂睁眼,透过床帐看见的月光。

      岑桑怀念了一下从前,觉得轻松,这回情势危急,好在有惊无险,虽然日后需要很久医治,可他到底没死,也没变成要挟师父的筹码。
      凤道西也好好活着,看起来比他的情况要好上许多——此人果然够强,所以多年来能在江湖行走自如,凤道西跟他说的“我对我自己负责”,也从不是唬人的话。
      若自己能康复如初,务必与他切磋一二。

      他其实很想让师父知晓凤道西的存在,不过凤道西本人不愿意,他只好作罢。
      有些可惜。

      这是岑桑脑中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之后,他的意识开始变得凌乱,似乎有人不断往他脑子里塞故事塞想法塞各种念头,他的脑子胀大,再胀大,几乎要爆炸开来。
      岑桑企图抵抗,可他实在没有力气,什么劲都使不出来,而脑子里乱糟糟的东西越来越多,重逾千斤,他支撑不住又摆脱不了,几番徒劳的拒绝之后,就失去了所有精力。
      而后,彻底陷入昏迷在,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大多数时候,人的身体并没有那么厉害,内伤会磋磨人的意志,还连带摧残睡眠,即便医治及时,在彻底复原之前也很难睡好。
      可岑桑这回伤重昏迷,睡眠上却十分正常,除了最开始那些奇怪的念头,他一直睡得安稳,连个梦都没做。
      这并不容易办到,岑桑醒来后,久久坐在床头,感受着心跳和脉搏的整齐跃动,觉得一切都不可思议。

      凤道西在门外与人说话,岑桑隐约听见一些食物的名字,有蒸饺、米粥、牛肉汤,肚子蜷缩着抖了两下,他好饿。
      门开了,凤道西转身,岑桑有许多事想问,连忙朝他看过去。
      凤道西接受到热切的目光,又看他呆呆地坐在那,一下子笑出声来:“睡了七天,把脑子睡傻了?”
      岑桑:“……”

      凤道西停在桌旁,抄起水壶倒了杯水,端着来到床前,岑桑伸手要拿,可他受伤未好,又太久没动,手臂抖的厉害,凤道西避开他的手,将茶杯举到岑桑唇边。
      这仿佛不太合适,岑桑想,摇头。
      “大夫让你不要随便动作。”凤道西笑眯眯地看着他,“你才刚醒,手脚不稳,比那几岁的孩童好不了多少。”
      “……”岑桑被他一说,识趣地收回胳膊,但还是忍不住瞪了凤道西一眼。

      刚醒就有力气瞪他,看来那大夫还算厉害。
      凤道西毫不介意,继续笑,又把杯子举的离他嘴唇更近,凤道西实在很渴,也顾不上别的,微微低头,凑到杯沿上,就着凤道西的手,直接喝了起来。

      昏迷足足七日,期间又是高烧又是低温,床上的褥子都被湿透了好几床,他如今身体下方坐的,已经是第十一套了。
      岑桑喝了三杯水,凤道西一边给他喂水一边跟他说这些。
      刚放下杯子,有人敲门,凤道西说了声“进来”,一名瘦小的中年男子推开门,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将东西放上桌面就走了,全程一言未发。

      岑桑目送对方,腹中忽然咕噜咕噜地叫了两声,他抿了抿干涩的嘴角,往床沿处挪过去,一边望着桌面。
      凤道西笑得更高兴,道:“是不是饿了,来,吃饭。”
      他将托盘放在床头旁的小桌上,岑桑倾过半边身子,抬手去拿,凤道西已经抢先他一步将碗端了起来,说:“你行动不便,我喂你。”
      “……”岑桑嘴角轻微抖动,小声道,“我自己可以,不劳烦你。”
      凤道西:“什么劳烦麻烦的,你我二人关系——好好好,我不喂,别瞪我了,你自己吃,行了吧?”
      他将碗和勺子一并递了过去,还体贴地压了下岑桑的衣襟。

      岑桑轻轻按了按小腹,他其实不饿,或者说,感受不到饿,只是他腹中满是凉意,像下了一场大雪,五脏六腑也被攥紧拉扯,在无声地抽搐,说不上多疼,可也着实令人难以忍受。
      这是内伤的后遗症,说明他的身体尚未完全复原,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从医理上看,这同时也证明伤者得到有效医治,正在恢复之中,倘若有一天,连这种感觉都消失,那才是真的糟糕了。
      所以尽管感觉不到饥饿,他也要好好进食,这也是加速身体复原的重要条件。

      “多谢你。”岑桑说着去接凤道西手里的碗,“麻烦你了。”
      他的手指已经碰到了碗边,正要抓进手里,眼前忽然闪了一下,凤道西快速挪去了床尾,连带把那碗米粥也带走了。
      岑桑:“……”
      凤道西瞧着他,面上的笑不知何时变得很淡:“再对我说这些话,就不要吃饭了。”
      岑桑震惊,觉得自己耳朵可能出了问题:“你……指什么?”
      凤道西:“感谢、麻烦、劳烦、不用、不必。”

      岑桑还是不懂:“这些话有何不妥?”
      凤道西:“当然不妥,非常不妥,所以你不要对我说,你说了,我就会生气,就不让人给你做饭。”
      岑桑:“……”
      他看着凤道西,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眼睛睁的圆圆的,显然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凤道西从来不吝于“赐教”——虽然只限对岑桑一人。
      “你救过我,替我医治,助我疗伤,还照顾我。”凤道西很认真地解释道,“可我从不对你说这些话,你想想,是否如此?”
      这当然只是一种说辞,两人结识至今,说过的话不计其数,谁能记忆分明,还能条分缕析地挖出那些特定词语。
      凤道西的目的也不在于此,他紧跟着说:“你我相识这么久,同甘共苦,早不是寻常关系,你再要与我说那样的话,如此见外,我可要伤心的。”

      岑桑听的很仔细,此刻忽然咳嗽起来,刚恢复一些的身体又弱了几分,凤道西原本还有话要说,见状脸色一变,立即抓住他的手腕,给他注入自己的内力,待其状况稳定下来,又端起米粥,坐在床边喂给他吃。
      这一回岑桑没有推拒,大概被他的“关系亲近”论调说糊涂了——虽然更大的可能是因为他伤势发作,没有力气与他拉扯,但这口吃的总算是喂进嘴巴了,也算更进一步拉近了二人关系。

      岑桑用来养伤的地方就在安城之内,正是凤道西先前与他提过的那一处,也归凤道西所有,但并不在其名下,凤道西说,在此之前,他已有多年未曾来过,岑桑猜测,这与岳州那间宅子是同一种情况。
      管理这处宅子的人叫徐峰,每日给岑桑送饭,但从不开口,总是放下东西就走。

      “他是哑巴。”
      凤道西说,徐峰生来就不能说话,他跟方田一样,替他看守宅院,二人也熟悉,不过他只是知晓大致状况,平日里从不干涉。
      为此,他的解释还是那一句“用人不疑”:“人活着就会有自己的心思,于我无碍。”

      岑桑素来觉得凤道西洒脱,如今更是深以为然,那并不是故作清高,而是骨子里的自由。
      不为外物束缚当然算得上一种自由,可若想拘束旁人,也必然劳心费神,没有无缘无故的服从配合,所以反过来说,约束旁人何尝不是一种自我拘束?

      这种潇洒的感觉,岑桑只在自己师父身上见过,可他师父临近百岁,历经世事变迁才得如此,连师父自己都说,这并不容易,而凤道西与他年岁相仿,缘何就已到如此境界?
      岑桑很好奇。

      “盯了我足足一刻钟。”凤道西甩着袖子走到岑桑跟前,低下头,笑眯眯的,“短短半日不见,就想我了。”
      他说话一向不分轻重,岑桑听多了也不觉得如何,可耳朵还是刷一下滚烫起来,他轻哼一声,端起一旁的药,抬头一饮而尽。

      凤道西还站在他身前,看他瞬间紧锁的眉头,嘴角轻轻扬起。
      此药方来之不易,极为有效,但非常苦,每回徐峰来送药,他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那苦涩的气味。
      这人分明很怕苦,但每回吃药都是如此,仰头喝光,从不推诿,他说,这不是水,是助他身体复原的药,他不喜欢也会按时按量的服用。
      聪明、通透,亦相当坚定的一个人。

      岑桑放下药碗,唇边马上凑上来一个东西,点了点他的嘴角,他下意识张嘴,那样东西直接塞进他嘴里。
      软软的,很甜。
      是安城的一种软糖,用冬瓜制成,自从他醒来,每回吃完药,凤道西都会给他一颗。

      岑桑慢慢嚼着软糖,弥散的甜味盖住了那股呛人的苦味,他长舒一口气。
      这是此次疗程中的最后一副药,他的伤也过了最难的阶段,日后稍作调养,很快就能康复了。

      来安城不过二十多日,前三日陷在梦境幻觉之中,后面十八天则一直在养伤,从昏迷到清醒,从重伤到初步康复,经历可谓丰富。
      虽然这回的事让他受了不轻的伤,可他也从多次冲破梦境之中得到启发,精进了内力,两厢互抵,尚算有所收获。
      可莫为的事……

      “人已押解进京。”凤道西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还顺手拈走岑桑头顶上的一片白梅花瓣,“剩下的事会有人处理。”
      岑桑沉默着,知道凤道西在说莫为的事,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午饭后凤道西出门去,大约就是去问询进展,只是不知为何没让徐峰去,现在得到结果,他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西北的冬日,阳光依然落落大方,毫不吝啬地普照大地,但大方归大方,实则没有一点热度,风又大,天气实在有些冷。

      岑桑坐在石凳上,头微微垂着,阳光照在他乌黑的头顶上,有种既暖又冷的感觉,比最名贵的绸缎还要明亮顺滑。

      想摸一摸。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凤道西的手边搭上了岑桑头顶,极短的停留后,沿着长发慢慢往下滑动。

      岑桑还在想莫为的事,天气冷穿的多,并未留意背后滑动的手,直到后腰处被碰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抬头。
      “今日天气不错。”凤道西见好就收并抢在岑桑前面开口,“你休息了这几日,不如与我切磋一二。”

      岑桑不知道凤道西方才做了什么,一听此话,注意力就被转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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