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之徙于南溟也》黄昏之鸮

4、第四章 三心斋篇 其之二 神人无功 上篇

　　彭之南擦拭了一下鹏之匣，它又冒出了之前的红光，将彭之南带离了这个世界。等她再睁开双眼，已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这是彭之南前所未见的景象，浓黑的雾霾融化了城市的每个角落，集中连片的楼房残破不堪，几十户甚至几百户人家蜂巢似的堆叠在一起，老旧的街道像水池中多年淤积的黑泥，随处还可见垃圾如沙丘般零落地散着，旁边还有纵横交错的污水渠纠缠着游人所剩无几的理智。刺鼻的气味恶鬼般夺舍着人的灵魂，让人头晕目眩。
　　彭之南艰难地抬起头，向高空望去，那里也没有太阳，只是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岛，就像高耸的十字架镇压着恶鬼的灵魂一样，令本就稀薄的空气更加难以呼吸。又或许，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太阳就像暴君，平等地践踏着每个人的灵魂。
　　突然，一枚毒气弹不知从何处被人投掷过来，毫无防备的彭之南不省人事，只觉得几个朦胧的人影在拖拽着自己。
　　当她再次醒来，只见到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在翻动她的背包。糟了，彭之南心想，鹏之匣不会让他们抢去了吧，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被绳子绑的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催动法器，也因为距离太远而没有反应。
　　这时，她听到那群小偷在议论着：“瞧这人穿的像个大小姐，身上除了这盒子还有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怎么什么值钱的都没有呢？”
　　“别着急，仔细找找，看她身上有没有上面的信物，万一是上面的那个大小姐寻刺激离家出走，刚好狠狠敲她老爹一笔。”
　　“头，哪都翻遍了，找不到啊！”
　　“真倒霉，就一假阔小姐。”
　　“谁说我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明明是你们有眼不识泰山！”彭之南突然发话，吓得那伙小贼一惊。
　　“头，她怎么醒了？”
　　“都说了不让你贪便宜买假迷药了，这么快就醒了。”
　　“喂，你们把我当空气吗？我说的你们听不见呀。还想不想要宝贝了。”
　　“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值钱的玩意？我们只图财，不害命，宝贝到手了，兴许就把你放了。”
　　“看见那个球形的东西了吗？那可不是个普通的玻璃球，那是一件绝世法宝。”
　　“你说是就是了？我怎么没觉得，怎么证明？”
　　“宝贝都是认主的，你把它拿到我这边来，我才能给你展示它的神通。”
　　“虽说是伪劣的药，也够你全身无力一整天了，谅你也耍不了什么花招。把那东西拿得离她近些。”一个小偷把法器带到了彭之南视线范围内，她驱动法力，只见那法器浮至半空，像一个微型黑洞持续吸引着四周的物体，那伙小贼看的入神，不知不觉也被吸了过去。
　　“怎……怎么回事？你干了什么？”
　　缚着彭之南的绳子也被巨大的引力破坏，彭之南轻轻拍掉了身上的尘土，有些戏谑地对那帮蠢贼说道：“展示宝贝的神通啊，这宝贝厉害吧。”
　　“厉害，你可说好了，要给我们的。”
　　“想要啊，想要就自己来拿，拿不到可就不怪我了。”
　　彭之南洋洋得意地笑着，享受着解放天性的放肆，在这异界之中可终于不用受该死的贵族规矩约束了。
　　“给本小姐提供点情报，本小姐就饶你们一马。”
　　“女侠饶命，那您想知道些什么？”
　　“这个地方是哪里，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的，你们刚刚说的‘上面’又是什么？”
　　“这里名叫佛罗尼亚，我们的统治者发明了一种以人的愿望为能量的仪器——梦貘，它能根据愿望的强烈程度给人一次激活天赋的能力，这些天赋可能强大得如同您这样的超能力，也可能是一无是处的废物能力，或者……”
　　“像我们一样因为没有得到梦貘的认可而没有任何天赋。”另一个小偷打断了那个首领的讲话。
　　“多嘴！没有天赋怎么了，当小偷也没缺你吃少你穿！”
　　“能得到有用的天赋进入恭华天，还用在这破地方天天发烂发臭吗？”
　　“恭华天，那是什么？”
　　“就是我们刚刚说的‘上面’，那个巨大的浮空岛。有权有势的大人物都在上面寻欢作乐，我们这样未被梦貘认可的小鱼小虾就在下层的无功狱——也就是这里，在这里苟且偷生。”那个较年轻的小偷气得满面通红，直接开始代替首领发言。那年长的小偷首领也不再制止他，只是连声叹气。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想怎么处置我们悉听尊便。”
　　“对不起，你们走吧。还有……算了。”彭之南把他们放了下来，拿上背包和鹏之匣，转身走了。
　　刚走了几步，鹏之匣就给出了新的提示：“去参加梦貘试练吧，或许有你想要的答案呢”。
　　但是，该去哪里寻找参加梦貘试炼的途径呢，彭之南一边思索，一边在街道上踱步，或许正是心神不宁，她总时不时地瞥一下街角，但又随即因此陷入更长久而难以自拔的无力感中。但这还是阻止不了枯瘦得如枯枝般的流浪者散落在她所行的每寸空间，他们甚至已经学会了精准地在貌似有钱的慈悲者到来之际抬起头，然后在其余的时候都把脑袋埋在散乱的毛发里，因为这样他们可以节省许多体力——毕竟无功狱哪有这么多慷慨多金的慈悲者，更多的是□□、强盗、扒手，这是个人人自危的社会，一个弱者对另一个弱者滥施的慈悲反而会令他尸骨无存。
　　正想刚才，彭之南原本想让那伙盗贼改邪归正，可她只是这场幻境的一介过客，她没有理由、更没有能力为他们负责，她就像扫过淤泥的一阵清风，愈是再次徘徊就会把一切搅得愈加污浊。
　　但当她经过这里的医院时，还是为因病致死者的哀嚎震惊，在北溟，人们除非犯下滔天罪行，否则绝不会经历这样的过程，疾病，是史书中渺远的回音，她也从未如此清晰地知晓死亡的恐怖，即使是在卢瑟先生被枪杀的瞬间，她感受到的也只是不甘。
　　但这里，她清晰地感知到命运的不公，以至于一个人一生都要如此悲哀，就连死神都偏袒着有权有势者的财富，还要收取将其引渡冥界的旅费，让一部分人安然辞世，一部分死不瞑目。
　　可是这只是一个幻境呀，彭之南思索着，在北溟，现实中那些最底层的劳动者呢？还有像自己一样违心地接受着鲲之书安排的人呢？他们要在永生的“赐福”下生生世世地执行鲲之书的命令，消磨着心智、出卖着灵魂，直到彻底失去自我，那就像一场永无止境的恶疾。
　　她开始怜悯自己了，最终又不再胡思乱想，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听好了，彭之南，这不是你的梦，你什么也做不到，天上不会因为你想就开始掉金子，你现在唯一的任务是找到三心斋，然后拯救你自己糟糕的生命。这里很惨，但北溟一样，你为什么要拿两桶泔水相互比较？”
　　也就在此时，她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像是在看什么热闹，在别处这或许稀松平常，但这里可是个满眼只有垃圾污秽的地方，能引起这里的人们注意的必然是恭华天的人——对，机会就在这里，潘多拉心想，这是接触到梦貘试炼的大好时机。于是她大步快跑过去，虽然她所修习的贵族礼仪不容许她从拥挤的人群中像牙膏一样挤出来，但她还是做了，甚至还用力狠狠地推开了几个人，当她终于走近，映入眼帘的是几个身着华服的绅士：
　　精致的礼帽上插着各色的翎羽，白净的脸庞被一块块手帕隔绝于无功狱之外，礼服外衬锃亮，一排扣子扣的整整齐齐，胸前还别着象征身份的徽章和阅读用的透镜，他们一手用帕子捂着口鼻，一手拿着类似电子喇叭的东西，喇叭中介绍的正是梦貘试炼：
　　“凡通过梦貘试炼者均可获得恭华天永久居住权，失败者也会被免费遣送回无功狱，试炼全程公平公开公正，完全根据愿望强弱还有个人意志力，试炼结果将于试炼结束后三日内公示，凡未经过试炼年满30岁的居民均可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