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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三心斋篇 其之一 圣人无名 ...

  •   彭之南进入了第一个幻境,这是一片美丽的原野,无边的天穹下几个小村子糖霜般散落在碧草和湖泊交错拼砌成的珍馐上,彭之南在村落间漫步着,这是一个和她此前的世界如出一辙的世界,但和自己的世界不同的是,它包纳着一种真正的纯粹:绵延不绝的青翠,肆意泼洒的纯白。正恍惚间,一阵嘈杂击碎了这沉浸感。

      “又是一个寻找德斯蒂尼的可怜人,不过,你也算我见过的坚持最久的孩子,但是,这样的坚持又有什么用呢,哎……我不该说这些的……”

      “得了这病,命苦啊。”

      “再继续下去的话,也只有死了吧……”

      一群村民围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少年,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有慈爱的老人;有幸灾乐祸的好事者;亦有缄口不言仅仅摇头的行人,少年只是不断重复着一个问题:

      “请问,这附近的德斯蒂尼在哪里?”他微笑着,蜡白的脸上嘴角泛着难得一见的一抹红光,就如将灭的残蜡上那颤动的烛泪。

      “村南二里远的地方就有一片,采到了就快离开这里吧。”村中客栈的老板娘用手帕捂着口鼻,一脸嫌弃地回答着。

      “谢谢您。”少年道了声谢,默默离开了,沉重的行囊压在十一二岁的身体上,就如一个坟包。

      彭之南走上前去询问那些围观的村民:“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刚才那位少年所说的德斯蒂尼又是什么呢?”

      老板娘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她,沉思了一会,然后说道:“一看你就不是本地人,这里是无名村,刚才那个扫把星说的德斯蒂尼是一种有毒的花。看样子他和你一样,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怎么会有人千里迢迢来找一种毒花呢?”

      “用来吃。”

      “吃……有毒的花?”彭之南瞪大了双眼,看着一边打扫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她的老板娘。

      “没错,那个倒霉蛋得了一种叫孤命症的病,得了那种怪病只能不停地以一种名为德斯蒂尼的花为食,但这花会腐蚀人的脏器,并且传说沿着德斯蒂尼的生长路径,无论身处何方,最后都会走向将人吞噬殆尽的死亡之沼——昆仑谷。说是孤命症,其实是“无命症”,早就死路一条了。这种扫把星还是躲着点好,虽说这病不会传染,谁知道他的霉运会不会传染,哎,真是晦气。”

      “但是你还是告诉他德斯蒂尼的位置了,对吧。”

      “只是怕他影响我生意,不过他也真是蠢得死,要是我,就好好享受一番,然后自杀。何必让那种痛苦折磨自己一生呢。不过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他那样的傻瓜呢。”老板娘情不自禁地看了看柜台上的相框,里面是一张她和一个女孩的合照,旁边摆了一支德斯蒂尼。

      但彭之南知道,她必须要跟着那个少年,因为刚刚鹏之匣上的一把锁始终朝着他并闪着绿色的光,他一定与自己要找的三心斋有关。

      彭之南来到了村南的那片长满德斯蒂尼的荒原,男孩有些吃力地抬起头,露出了熟悉的微笑:“你也是来找德斯蒂尼的吗?我可以分你一些。”

      男孩苍白纤长的手擎着一束洁白的德斯蒂尼,仿佛一块朽烂的木头上长出的银耳,但他真诚的笑容、稚嫩的脸庞却好像在拼命证明着这棵树还没死,青翠的蒂上仍挂着秀色可餐的果。那种神态,在北溟,只有一个人让她看到过,她曾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了。

      “谢谢,我并不需要这种花……”彭之南突然语塞,一种莫名的悲凉让她停止了思索,为什么命运总是让生命中的美好如此脆弱呢?北溟一直以来的乐土表象、带给他自由和快乐的卢瑟先生、还有面前这位少年,“你为什么要背着这么重的行李呢?”

      “因为里面装着能治好孤命症的宝贝,我给你看!”,少年打开包裹,向彭之南展示着里面塞的满满当当的用德斯蒂尼的花和枝叶编成的小鸟,一个、两个、三个……足足近乎九千个,“妈妈告诉我只要有一万只用德斯蒂尼编成的小鸟,把它们送给昆仑谷的神仙,我的病就好了,所以我留够自己吃的量,就把剩下的德斯蒂尼全做成了小鸟。”

      “那你妈妈呢?”

      “妈妈她,不在了,她只差五千只小鸟就能康复了,但是……”少年垂下头,眼眶微红。

      “抱歉……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魏鸢舟。”

      彭之南隐约听见鹏之匣传来的声音:“做得很好,帮他收集齐一万只德斯蒂尼小鸟,你将得到三心斋的第一斋。”

      显然,那声音只有彭之南可以听见,于是她对那少年说:

      “魏鸢舟,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我叫彭之南。毕竟,我也是个异乡的旅人,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所以对这里一无所知,我听客栈的人说你走过了很多地方,想必见多识广,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做我的向导和旅伴,可以吗?”彭之南有些忐忑地向眼前的少年伸出了手,一方面是因为有所隐瞒,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是的,她从没有朋友,更没有以交朋友的姿态向一个陌生人伸出过手。因为这不会被坤之书所允许,整个皇室都要像空中楼阁一样高高地伫立在烟云缭绕的地方,用贵族的高傲与神秘来粉饰种种矛盾。而今天,空中花园中的囚鸟终于探出爪子,但这个世界会给它怎样的回应?它会对空气过敏吗?

      很显然,她多虑了,少年拉住了她的手,致以令人安心的回报:“当然”。

      于是两个异乡的旅人共同走在了寻找德斯蒂尼的路上,高高的行李填补了他们的身高差,尽管彭之南执意要帮魏鸢舟背行李,却总被他拒绝:你是女孩子,还是我的客人,怎么能让你来替我背呢。”

      他们走过一片片村落,收获一片片馨香,然后编织出一只只飞鸟,铭记一个个故事。很快,当行囊越发沉重,当故事溢出脑海,魏鸢舟的目标也仅有一步之遥。

      “还差50只小鸟,我的病就会好了。”魏鸢舟看着沉甸甸的包袱,欢呼雀跃,“我们今天庆祝一下吧,我请你去附近最好的餐馆吃饭。”

      魏鸢舟拿出了一路上靠卖一般花草的编织品攒的钱。彭之南为他的天真感到悲哀,但还是假装愉快地答应了。

      当两人落座时,却见一伙强盗闯进餐馆,“打劫!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那为首的歹徒蒙着面,相貌十分凶恶,身形魁梧,只一巴掌就把看门的伙计打到十米外,另一只手拿着一把锐利的刀,有模有样地比划着。

      餐厅的客人纷纷交出钱财以求消灾,但那歹徒在魏鸢舟和彭之南身上搜了很长时间也没捞着仨瓜俩枣,“呸,穷鬼。”,那歹徒正要走,他的一名手下却盯上了装满德斯蒂尼的包袱,“老大,这东西闻着像是德斯蒂尼,要打开看看吗?”

      “德斯蒂尼?这玩意可是值钱货,在百毒国可是上等的原料,这穷鬼会有德斯蒂尼?”那强盗头目不屑地用小刀划拉开了包袱,里面用德斯蒂尼编的小鸟全漏了出来。

      “攒这么多德斯蒂尼,你该不会是个孤命症患者吧?反正孤命症就是一种命运:死,用你身上都糟蹋了,还不如孝敬大爷我,来人,把德斯蒂尼全给我带走。”强盗头目摆了个手势,让手下开始搬财物。

      “我看谁敢!”彭之南拿出了家族赐给她的法器,对着那伙强盗摆出攻击的架势。虽然北溟没有战争,但皇室代代传承着用以自卫的法器以备不时之需。

      “小姑娘,吓唬谁呢!”那强盗仍不以为然地大笑着。

      彭之南短暂蓄力,略施法术,便让那群强盗全都跪在了地上。

      “不自量力,不想死的话就把财物物归原主,然后离开这里。”彭之南解除了法术,强盗们全盘照做后,灰头土脸地溜走了。“魏鸢舟,别听他们胡说,我们继续找德斯蒂尼,你肯定有办法痊愈。”彭之南急忙安抚魏鸢舟的情绪。

      “彭姐姐,我不在意的,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所有人都不相信妈妈说的话,但是我相信德斯蒂尼决定了我前往何方,但无法决定我能走多远,我将往何处。你听说过海吗,妈妈说海是一种吞吐万物的水,海上有温暖的海风,还有浪花……等我痊愈了,我们就一起去看海吧,我希望,我能成为第一个看到海的孤命症患者。”魏源舟拉着彭之南的手,向她诉说着自己美好的梦想,彭之南欲言又止,一把抱住他,就像一对亲姐弟,但她只是为了掩盖自己情不自已的泪水,那一刻她好像真正理解了卢瑟先生给自己看的那些工人的处境,明白了北溟所有人的处境。

      当人群渐渐散去,餐馆老板娘走了过来,彭之南定睛一看,竟是那天客栈的女主人

      “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这个国家的酒店可全是我包揽的”,老板娘叫伙计拿来了一包钱币递给了彭之南,“拿着吧,就当是感谢你拔刀相助,还有,如果你们真能活着从昆仑谷出来,麻烦告诉我昆仑谷的尽头是什么。这对我,很重要。”两人点了点头,向老板娘道谢后走了。

      离开后魏鸢舟向彭之南询问起她的法术:“姐姐,你刚刚好厉害,一下子就吧坏人赶跑了,那是什么魔法呀?”

      “那是一种操控空间的法术,我只是将那些歹徒所在的空间变重了,没什么厉害的,就是点家传的小伎俩。”

      “姐姐家里是神仙吗?”

      “不算,顶多是个小法师。”彭之南有些心虚,便结束了话题,两人又开始沿着德斯蒂尼的生长路径前进。

      没过几天,他们就集齐了一万只德斯蒂尼编织的小鸟,来到了昆仑谷的入口。

      如传闻所言,那里寸草不生,高耸入云的峭壁一块块刀刃般插在山谷四周,深谷里,是无数池沼,单从那刺鼻的气味就可见其中的毒性,跟不必说池沼中不时冒出的许多白骨。魏鸢舟让彭之南在入口等着,独自进入了昆仑谷。彭之南知道对他而言,此刻要么永远停留在原地等待缓慢而痛苦的死亡,要么径直走向面前的地狱,所以她没有阻拦,也不能阻拦,她又一次感受到人在面对命运时的无能为力,她只能用法术让身体微微腾空,默默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身体被慢慢侵蚀,低声啜泣。

      “魏鸢舟!我其实……我其实也没见过海!”

      彭之南对着一步步走向昆仑谷的魏鸢舟大喊。

      魏鸢舟只是回首朝她望一眼,致以熟悉的微笑:“我知道的!”。

      他每向前走一步,身体上就会多一片血迹斑斑之处,直到最后像一只被风吹雨打过的纸鸢,残破得几乎只剩一副骨架,但他依旧微笑着奔向宿命所在的方向,甚至以此姿态行进了几公里。

      当他行至昆仑谷的出口,却是一片洁白的德斯蒂尼,在金色的夕阳洒落的刹那,在温暖的微风吹拂的瞬间,浮光与花影在无色的伏线中跃动,一色的花蕾如浪沫沸腾,好像要把一切都包纳、溶解。那血肉模糊的残躯奇迹般地被修复了,那些他编织的小鸟,散作了纷飞的德斯蒂尼,又宛如一叶小舟,伴着他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于彭之南的视线。

      当彭之南回过神来,鹏之匣的第一把锁已然解开。她带着两人剩下的行李走回了无名村。

      客栈老板娘十分震惊地看着她,问道:“昆仑谷里是无边的泥潭吗?”

      “不,是海,无边无际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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