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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以命换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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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灼渊不屑于与一妖孽置气,冷冷挥了挥手:“押下去!!锁到祭天台,我要这妖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有人的目光不禁向他看去,被他的威压所带来的恐惧镇压。众人脸色苍白的难看,已经在替将要遭受不可想象的惩罚的尘述脊背发凉。
祝灼渊见押着尘述的将士在原地发愣,瞳孔中充斥着不耐烦,又是一声袭人的寒意:“怎么?要朕亲自动手吗?”
他们愣怔,不是在怜惜尘述,而是知道被送上祭天台,会遭受怎样非人的折磨。
在那里确实会让“祭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敢,陛下息怒!”
二人低首细语,遂押着尘述起身。
他们转身之际,祝灼渊低眸看向席下的与淮,目光沉沉:“与淮仙尊,有劳了!”
与淮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眼神显得意味深长。
久久,他淡淡的颔了颔首。
而在他们眼神交错时,尘述凝聚灵力,在心中默唤浮光。
倒在远处的浮光,在地上发出“铮铮”的刺耳声响。随即悬空而起,旋身掠过众人头顶。
“剑!!保护陛下!”
人群中又一道嘶吼声,打破太华殿的寂静。
众臣将祝灼渊围护在中央,群体目光追随着长剑,怕它下一刻飞向自己。
长剑直朝尘述飞去,在空中几经周转。剑刃在两将士措手不及时,竟一剑封喉,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血液从脖颈处喷洒而出,二人颓然倒地。
与淮似是看透一切,仍静待一旁。
尘述轻身跃起,手握悬于高空的长剑,再次绕过所有人,闪现于初辞身旁。
“他在后面!!”
有人高声提醒,众人纷纷转身看去,见到尘述果真在身后。
了解他可凭意念,随意变幻位置,也是吓得向后退却几步。
尘述看着揽抱初辞的祝星遥,而祝星遥也抬眸看向居高临下俯瞰自己的尘述,眼眸猩红的可怖。
尘述不屑一顾,毫不心慈手软,修长的腿高抬,将尽数力气聚于足下,一脚将其踢出去数米远。
祝星遥翻滚数圈,落于上席的高台之下。他的手臂似是脱了臼,无力支撑起自身,腹中也是钻心的疼。
衣衫本就浸了血液,而后又沾染了尘垢,已变得脏乱不堪,看上去没有了一开始的华丽。
他紧拧眉头,捂着腹部蜷缩在地上。
祝灼渊愣愣的目视着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太子,未来天齐的君主,竟就被一无名小妖这般踹下高台。
顿然大怒,一旁将士的长剑被他猛拔出鞘,提剑就要上去砍尘述首级。
众人见状也并未阻拦。
可当他距尘述一步之遥时,单膝跪地抱着初辞的尘述将手中的浮光奋力插入了地面。
刹那间,在尘述周围升起了一道鎏金屏障,将祝灼渊格挡在了外面。
肉眼可见的灵力游走在圆形结界之上,尘述与初辞被庇护于屏障之中。
祝灼渊越发愤懑,手背上青筋暴起。双手紧握剑柄,一下接一下的劈在结界上,可每一下他都能清楚的感受到,是屏障反弹着自己的攻击。
如此他更是暴怒,眉心紧蹙,面部都皱在了一起,每一剑都比上一剑更加用力。
愤恨让他忘记了自己也有一位同样会法术的友人在场。
与淮在远处静看着他,妄图用蛮力将屏障劈开。
尘述静下了心,可以做自己的事,不必再烦恼被外界所打扰。
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的扣着初辞的脑勺,低头吻上他的唇瓣。
唇间传来的只有一丝仅存的余温,心中燃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太华殿上下霎然间,一片哗然。
有人觉得恶心至极,撇首不去看;有人放声大骂,不知廉耻;有人唾弃,想撕碎尘述。
可是……他真的只是在吻初辞吗?
不——
他是在救他!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尘述将妖丹逼出体内。怕他们会抢妖丹,便只好通过一吻渡于初辞体内。
他确定妖丹已在初辞腹中时,这才抬首松开。
妖丹是妖修炼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它,也能救人于生死之间。
放弃妖丹等同于放弃自己的命,但他心甘情愿为初辞奉上。
他怕的从来不是死,怕的是再一次失去“亲人”。
尘述眼含泪光,嘴角却噙着笑意,不舍地看着他,做着最后的告别:“该说再见了……”
祝灼渊见他这般目中无人,将手中的剑丢到一旁。
转身看向身后的与淮,眸中像是结了层冰霜:“有劳仙尊破开屏障了!”
与淮对上他那满含杀意的眸子,心中却平静如水。
他悠悠上前几步。手中结法印,口中掐诀:“引天之势,聚地之灵,驱邪缚祟,束!”
灵力周转,手腕一翻,尘述上空与身下的地面同时出现相呼应的阵法,法阵中散发的光芒柔和,明亮,是虚幻般的美。
与淮长袖一挥,两个法阵渐渐闭合收拢。
在法阵破开屏障的最后一刻,尘述的目光沉寂而温柔的注视着怀中之人:“代我活下去吧,初辞……”
“咣当——”一声脆响,屏障碎了,屏障中的灵力化成星星点点消散于虚空。
法阵落下,禁锢了尘述的身躯及他的神魂,教他动弹不得。
尘述双手撑地,极力挣扎,反抗着阵法带来的威压。
尘述只觉得头晕脑胀,双眼恍惚。全身血管紧绷膨胀,下一刻身子似是要爆裂一般。
祝灼渊再次拔出其他将士的剑刃,持剑不眨眼的从身后穿透尘述的胸膛。
鲜血顺着插穿身躯的剑刃,流淌到了地面,尘述像个旁观者,静静的望着那血液不间断的往外淌。
他仿佛感觉不到痛,好似被捅穿的不是自己的身子一般。
尘述猜到了会有这一剑,但他想的是长剑刺穿自己的喉咙,没成想穿透在了自己的胸膛。
他竟觉得他们对待自己,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温柔得多了。
祝灼渊将剑刃从他体内拔出时,喷洒出的血液也溅污了自己的衣衫。
彼时,尘述的泪水也因疼痛细细碎碎的流着。
他这才感觉到刺骨的疼痛,脸色变得惨白,额头沁出层层密汗。脑海中除了声嘶力竭的喊疼外,再无其他。
那种感觉无以言表,无处宣泄,只觉得全身骨头从头到脚都在经历反反复复的碾压。
祝灼渊嫌弃的瞅了眼剑上的血渍,便将剑随手扔了出去,长剑“叮铃咣啷”落地的同时。尘述身体也达到了极限,应声倒在了法阵中。
妖丹的灵力在初辞体内迅速扩散到周身,及时调整了他即将断开的气脉,硬生生将死亡边缘的初辞拉了回来。
浮光所创的剑伤和内伤还需几日方可得到痊愈。
祝灼渊看着这满地狼藉,拧眉“啧”了一声:“好好一场筵席被搞得一团糟!”
他扶额摇头:“真是……该死的妖!”
长袖一抚,厉声下达旨意:“将此妖锁到祭天台,无朕旨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违者——格杀勿论!!”
众人曲身拱手齐声道:“谨遵陛下圣意!”
话音落下,殿门口走进几位手持长枪的侍卫,将那二位将士的尸首拖了下去,还有二人走上前席架着尘述离去。
与淮看着妖力涣散的尘述,又将目光移向体内聚有妖气的凡胎肉俗的初辞,淡然一笑后又稍纵即逝。
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也不出言揭发,只是收起法印跟随而去。
众大臣携带着家眷纷纷退离了筵席,各自归了家。
偌大的太华殿内唯留着初令舟,祝星遥,祝灼渊,还有在血泊中“逝世”的初辞。
祝星遥昏迷晕倒在地上,仅有他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
殿内诡谲的静默,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令人窒息。
初令舟忍受着他那如刀刃般锋利的目光,扫视自己。
半晌,祝灼渊侧眸睨他,拂袖扬长而去。
走下高台时,冷言冷语的暗讽几句:“初平侯果真是养了一个好小儿!”
“真是士别三日,当更刮目相看!”
他行至祝星遥身旁,蹲下身将其打横抱起。临走时,侧首余光斜看去:“初平侯带丧子回去安葬吧!”
祝灼渊字字诛心:“虽然朕无法苟同那丧子之痛,但朕望你——节哀!”
那凛冽的目光似是要洞穿初令舟。
初令舟因君臣之分,敢怒不敢言。脸色阴沉仿若被雾霾笼罩,手紧握成拳。
良久,才长舒一口气,松开了拳头,作揖道:“谢陛下……”可眼中却是满满的愤然。
当祝灼渊离开,初令舟才发觉这里萧条的让人感到孤独,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
安静,好安静!
阴冷,好阴冷!
硕大的殿室,只剩下自己和已经“辞世”的犬子。
这次他是真的死了,离开了他这个父亲。
初令舟看着那血泊是多么的刺眼,光是已经发紫凝固的血液够叫人发怵,更不必说还有自己孩子的尸首躺在上面。
他全身止不住的颤,双手发抖,卸下一身盔甲,瘫软在地上。
一个顶天立地的父亲,居然在此放声哭泣。
“你肯定恨透了爹爹吧……我的儿!”
他颤颤巍巍的爬向初辞的尸骨旁,用尽力气将他抱入怀中,他哭得毫无顾忌:“爹带你回家,不怕……不怕……”
他的尸身变得沉重,竟叫一个力大无群的父亲都抱不起他。
初令舟抱着他,跌倒了继续起身抱入怀中,反反复复。
明明是如履平地,可他在这短短的几步路上摔倒了无数次,初辞次次从他怀中摔出去。
他似是用尽所有力气,好不容易才带着自己孩子的尸骨走出太华殿。
外面的天冷风嗖嗖,没有星罗棋布,没有皎洁皓月。
看不到一丝光亮,只有无边黑暗。
初令舟步履蹒跚到太华殿门口已是力竭气尽,身前是初辞的尸首,自己双膝跪在孩子的遗体前。
他仰天大声地控诉:“天道不公!!”
“我孩儿知国事,也晓苍生疾苦!”
“胸怀悲悯之心,也心藏天下百姓!!”
“为何?要他草草了结此生!”
初令舟喉咙干涩的发疼,他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指天长啸:“要命!!把我这老朽的命拿走好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说天道不公,它对待万事万物却也是一视同仁;说天道公,世间不公事却也举不胜举!
天道难以看破,也难以揣测,唯有让一切顺其自然。
*
皇宫大道,月色晦明晦暗,寂寥长空仅有微小的窸窸窣窣声。
不久,凌乱的脚步声打破此处的静。
宫人在前提灯引路,将士在后拖着尘述,与淮随在身后,众人浩浩荡荡的在黑暗中摸索着来到——祭天台。
而身后是从尘述身上断断续续流淌出的血痕,蔓延了一路。
“到了!”
前边的宫人停下脚步,出声提醒。
与淮抬眸放眼望去,环形踏跺盘旋而上,其高数百米。
那二人改拖为架,各架着尘述的臂膀,拾阶而上,将他抬上祭天台。
在后随着的与淮,低头一看,长阶之上尽是尘述的血渍,还被自己踩了几个血印上去,洁净的靴子上沾了血污。
他轻拧眉,脸上显然露出嫌恶之色。
往侧边挪了挪,错开位置与他们一前一后的走着。
走了许久,都觉得有些许乏力,终是登上了祭天台顶部。
抬首看去,踏跺尽头修筑的是圆形台顶,祭天台中央矗立着刻有铭文的庞大丰碑,约高三丈。圆形台顶边缘围绕着丰碑,挺立着五根石柱,而石柱之上盘绕着威风凛凛的石龙。
放眼望去整个祭天台,威严神圣,非凡的气派震撼人心。
丰碑上能清楚看到的唯有那几句——
心怀悲悯,方见苍生。
山川有难,草木皆伤。
其上刻的是救世心,可却不知在尘述之前,有多少孤魂血溅在此。
拯救苍生,接济天下,国泰民安,盛世年华,这条条大道,似乎任何一条道路是无需不去献祭的。
是一人抛颅洒血也好,还是要千万人的血肉筑成地基也罢。
要想看到黎明,总要做出牺牲。
可不该是这种需要献祭无辜生灵,祈求虚无缥缈的存在,妄图去保佑一个国邦的太平。
与淮看着这几行碑文,只觉得讽刺至极。他的眼神落寞,低眸看向尘述。
他挥手示意,两名将士见状侧目相视。心照不宣的将尘述拖到丰碑前,放倒在地上,遂退到了一旁。
与淮微阖眼长袖一扬,几道白光从衣袖间闪过,那缥缈白光缠绕于尘述两只手腕,白光另一端分别缠络于尘述两旁的石柱,还有一柱光芒将他与丰碑捆绑在一起,光芒散去竟变幻成几根铁链。
显然是用那锁链将尘述封锁于此。
因铁链的束缚拉扯,昏迷的尘述背靠丰碑被强制站立着。
与淮走上前,指尖凝聚灵力之时金光闪烁,在尘述额间虚空绘写着繁琐的符文,这符文能让没了妖丹的妖物一直保持人形。
待收法,闪着光的符文也隐形于尘述额眉间。
与淮做完所有,转身离去时,又侧眸看向尘述,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万般皆是定数,能不能挺过去……便看你二人的造化!”
“我可不收无用之徒!”
言尽,便悠悠离去。
而祭天台上上下下,皆有重兵把守,连只苍蝇都很难飞进去。
*
皇城之外无尽长街,像是通向黑暗深处。冷清寂静,耳边只有呼呼冷风,偶尔还有几声猫叫。
可黑暗长街中有一个沧桑的背影,摇摇欲坠的像前走着。
原来是初令舟抱着初辞的尸身,一步一血印。哪怕已经精疲力尽,他也不敢停歇,因为还没有带自己的孩子回家。
他怕初辞找不到回家的路,怕他会迷路。
不记得走了多久,只记得到家时天快要破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