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上线中[无限]》蘅芜镜

5、深宅水渍（四）

　　宋夫人院里，丫鬟仆役们跪了一地，匆忙请来的大夫在正堂查看大少爷的情况，没人敢在关键时候闹出动静，生怕被拉出去再也回不来了。

　　宋家子嗣稀薄，正夫人只生了一个女儿，其余妾室共育有一子两女，宋端桥是宋玉叔膝下唯一的男丁。

　　早些年宋玉叔对嫡子还抱有期待，没在庶子身上花多少功夫，直到年岁见涨正妻却一直没有动静，才接受现实，专心培养起宋端桥。

　　虽然宋端桥性格顽劣，蠢笨难教，但若他真的出了事，宋家就绝了后，这是宋玉叔绝对不能接受的。

　　看着唯一的儿子躺在床上口吐白沫满口胡言，一旁的大夫抹着额头的虚汗，一直说不出个章程，宋玉叔焦急地在屋里来回踱步。

　　而院子的主人宋夫人从开始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是安静地坐在上首的紫檀木圈椅上，扶着月牙扶手，不时抿一口清茶。

　　宋玉叔一转头就看到宋夫人品茶的动作，一口气提上胸口差点喘不过来，“桥儿来你院中不到一刻便出了事，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宋夫人手持盖碗一下下刮着茶汤，“他犯的是疯病，可能是在哪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宋玉叔刚要训斥不许做怪力乱神之语，忽然想到什么，脸上表情精彩纷呈。

　　他看向自己托好友请来的据说很有本事的道士，“狼牙道长，麻烦你替小儿看看。”

　　跟过来狼牙闻言上前，宋夫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道长，宋家是被圣上褒奖过的教化有功的人家，我女儿是有御赐牌坊的贞洁烈女，我院里怎么会有不干净的东西？你可要仔细看清楚，看看大少爷究竟是在哪里沾上了祸害。”

　　宋玉叔脸色大变，训斥宋夫人让她闭嘴，宋夫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狼牙走到宋端桥跟前，只见这位半小时前还生龙活虎的大少爷气息微弱地躺在榻上，眼白上翻，口吐白沫，喃喃自语着“不要过来”、“索命”、“祸害”之类的话，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他无比恐惧的东西。

　　狼牙是一个假道士，自然不会什么道法，他想了想后伸手探进衣袖取出一样表面光滑如同圆镜的东西。

　　“宋大人，这是我的一件宝物，可以让照着它的人有问必答，我想问宋公子几个问题。”

　　宝钗和华年从出事后就悄悄站在正堂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暗中观看事态发展。

　　看到狼牙拿出的东西，华年低声对宝钗说，“那是主神商店卖的真言镜，八百积分，是低级玩家能买到的最贵的东西了，他怎么这么富？”

　　“很贵吗？”宝钗对积分的价值还没有什么概念。

　　“我给你的符咒二十积分一张，通关一次C级任务系统会给一百左右的积分。”华年言简意赅地举例。

　　两人的窃窃私语没有被别人注意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狼牙和宋端桥身上。

　　宋玉叔看着那面来历不详的镜子犹豫不决，就在这时，榻上的宋端桥突然大叫一声，高声喊着“她来了、她来了，她从水里爬出来了！”，两只手狠狠掐住自己脖子，差一点直接掐断脊椎。

　　众人赶紧拉开宋端桥的手，四个仆役一起用力才勉强制止他自残的动作，宋玉叔额头冷汗直流，终于不敢再拖，请狼牙施展自己的功夫。

　　狼牙抬手举起镜子，让宋端桥的脸完全映在镜面中，宋端桥与镜中的自己一个对视，突然安静下来，像被抽走了灵魂般直直看着镜子。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狼牙问他。

　　“水、井水、井水漫出来了，水里有东西……”镜子内外的宋端桥一起张口。

　　“水里有什么？你看清了吗？”

　　“水里有……衣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狼牙挑了下眉，“你真的不知道吗？仔细想一想，你为什么会害怕水里的衣服，那件衣服是谁的？你们是什么关系？”

　　在狼牙接连逼问之下，宋端桥又开始激动起来，双手无意识地在自己身上乱抓乱掐，口中继续喃喃自语什么“索命”、“祸害”。

　　狼牙看了眼已经快要忍不住的宋玉叔，知道现在还不能把宋端桥逼得太过，如果失信于宋家，就没有机会通关游戏了。

　　他收起镜子，伸手在宋端桥脖颈旁按了一下，宋端桥立即闭眼失去了动静。华年嘴角抽了抽，她分明看到狼牙是通过压迫交感神经节的方式把宋端桥打晕了过去。

　　“狼牙道长，小儿情况如何？”宋玉叔不清楚其中关由。

　　“府内可有水井？”狼牙已经想好了说辞。

　　宋玉叔看了眼旁边，下人立即会意说道，“前院有一口水井，后面花园口也有一个，我们吃水一般用的是前院的水井，花园的水井多是花匠浇花时用的。”

　　前院的水井今早已经取过水了，花园的水井还不知有没有异常，狼牙说道，“宋公子是从花园出来后发病的，请宋大人和我一起去花园井口看看。”

　　这是个借口，狼牙早就从华年发给他的消息中知道，昨晚宋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鬟仙鹤给花园口的水井中投了一件衣服，花园的水井肯定有问题。

　　宋玉叔正要答应，宋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鬟锦鲤突然急匆匆跑进院里，“老爷、太太，老太太那边不好了。”

　　宋玉叔眉头皱得像能夹死一只苍蝇，“好好说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锦鲤吸了几口气后说道，“老爷之前派人请老太太先在房里等消息，免得被冲撞到，但老太太听到大爷病了非要过来，好不容易被我们劝住，喝了一碗安神汤，突然就嘴里说着胡话晕倒了。”

　　宋玉叔听到老母出事，又看了眼榻上不省人事的独子，一时不知该先干什么，狠狠甩了一下袖子。

　　想他翰林出身、清贵人家，一向治家有方，宽厚仁爱，家里为何接二连三出这种事情！

　　狼牙看着锦鲤，突然发问，“安神汤是谁熬的？”

　　锦鲤愣了一下，“老太太屋里的安神汤是厨房熬的，每天熬汤的人都不一样。”

　　“有没有每天都会接触安神汤的人？”

　　锦鲤咬了下嘴唇，宋玉叔见状立即呵斥道，“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但凡老太太出一点事，你们这些屋里的丫头和你们的老子娘都要押送官府！”

　　锦鲤张了几下嘴，直到被宋太太院里的陈妈妈推了一下才开口，“是仙鹤，每天的安神汤都是仙鹤端进来的。”

　　她紧接着急急替仙鹤辩驳道，“仙鹤做事毛躁，老太太又不愿看见她，才让她不一直在屋里伺候，负责去外面递取东西的活，不是她主动要去的。”

　　“仙鹤？”宋玉叔一时没想起来这是谁，屋里也没人敢提醒。

　　宋夫人吹了口茶，笑了一声，“她是嘉娘的贴身大丫鬟，嘉娘走后被老太太要了过去，说贞洁烈女的丫鬟宋府要好好供着，一月多给一两的月钱，老爷怎么连这都忘了。”

　　宋玉叔脸色铁青地吸了口气，飘逸的胡子打成了结，“送大夫去老太太屋里看病，把仙鹤给我带过来，不，直接带去花园水井旁！狼牙道长，家丑外扬实在惭愧，烦请你带我们去水井看看吧。”

　　宋夫人站起来，“把大少爷搬回他自己院里去，我还要给菩萨上香，就不去了。”

　　宋玉叔想呵斥宋夫人，到底顾忌还有外人在，最后只是鼻子出气狠狠哼了一声。

　　屋里的人走了不少，宝钗和华年就显眼起来了，宋玉叔没想到这个亲戚家的小姐居然全程在场，原本努力压下去的脸色再次精彩万分。

　　“怎么能让亲戚小姐待在这么乱的地方？快送蒲小姐回屋去！”

　　宋玉叔正在气头上，宝钗和华年知道此时不宜去触他的霉头，宝钗当即告罪一声转身离开，反正有狼牙在，后续发生的事情她们可以通过发消息得知。

　　留在屋里的陈妈妈脸色惨白，几次想说些什么却都没有开口，最后低着头恍恍惚惚地跟上来去送宝钗。

　　走出宋夫人的院子后，宝钗见周围没有什么人，开口问道，“陈妈妈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坐下休息一阵子？”

　　陈妈妈隔了好几秒才眨了眨眼，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就是刚才被吓到了，年纪大了精神不太好，表姑娘费心了。”

　　宝钗没信陈妈妈的话，正欲再问，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定睛一看，是几个粗使婆子拖着一个失魂落魄的丫鬟往花园门方向去。

　　宝钗所住的客房靠近花园门，回去的路上正碰上了要被押去花园门口井边的仙鹤。

　　看见她们，仙鹤脸上落下一行清泪，高声叫了起来，“姑姑、姑姑救救我，大爷和老太太的事都是姑娘做的，都是他们的因果报应，和我没有关系，和我没有关系！”

　　“闭嘴！这可是你能说的？！”一个拖着仙鹤的婆子狠狠扇了她一巴掌，仙鹤半边脸立即肿起来，眼角流下血来。

　　她艰难地张开扭曲变形的嘴，还想说什么，陈妈妈却已经说道，“她已经疯了，快带她过去请老爷和道长明断！”

　　几个婆子应了声好，捂着仙鹤的嘴匆匆离去。

　　陈妈妈看着她们的背影眼眶红了起来，最终狠下心没再去看。

　　“仙鹤是陈妈妈的侄女？”宝钗装作好奇的样子。

　　陈妈妈扯出一个笑来，“我们一家都是太太的陪房，她爹娘死的早，从小是我养大的。这丫头生性愚钝，反而入了太太的眼，七八岁上被选成太太膝下嘉娘小姐的大丫鬟，本以为这是她的造化，谁知……”

　　陈妈妈止住话头，之后无论宝钗怎么旁敲侧击都没有多说一个字，似乎小姐嘉娘之死是宋府绝不能提的禁区。

　　宝钗和华年回到房中后，很快就有几个面生的丫鬟婆子守在客房门口，一旦她们试图出门，就会被强硬地劝回去，宝钗和华年只好留在房中等待狼牙的消息。

　　傍晚时分，狼牙终于发来结果。

　　“仙鹤似乎认为嘉娘的死和宋端桥还有宋老太太有关，一直说是嘉娘的鬼魂回来报仇了。宋府的人对嘉娘之死十分避讳，狼牙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华年压低声音给宝钗同步信息。

　　“他们在仙鹤的柜子里找到了能使人精神恍惚看到内心最惊惧的事物的迷药，还从井里捞出了写着嘉娘生辰八字的贴身衣物，经辨认是仙鹤的字迹。”

　　“宋端桥的状态稳定了不少，宋老太太也转醒了，现在宋玉叔认定这一切都是仙鹤在装神弄鬼报复主家，已经将她关进花园的柴房里，明天天一亮就押送官府。”

　　“狼牙觉得，等明早仙鹤被判罪收监，我们就能通关游戏了。”

　　游戏通关要求是解决宋老太太的惊惧，现在下药的事已经查出，宋老太太不会再被药物影响，问题自然是解决了。

　　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吗？宝钗皱眉思索，宋府明显还有很多未解之谜，嘉娘的死因、宋端桥的恐惧、宋夫人的异常、奇怪的喷水声……

　　华年敲了敲宝钗的眉心，打断她的思考。

　　“正常通关和完美通关是不同的，只有完美通关才能弄清一场游戏所有的真相，但为了性命安全，玩家们很少会强求完美通关，尽早学会收敛自己的好奇心，一切以通关为第一目的。”

　　宝钗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她的脸上一直挂着笑，没有人知道她真正在想些什么。

　　吃过宋府下人送来的晚饭，简单洗漱过后，宝钗和华年一起睡下。

　　三更时分，悠远的打更声在空旷的夜里从墙外传入房间，睡在床上的少女突然睁开了眼，她小心翼翼想爬起来，手腕却被人轻轻抓住。

　　心中有事的宝钗神经一紧，赶快回头，她的手边，华年睁开的眼睛中不见丝毫睡意，笑着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