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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深宅水渍(五) ...

  •   “打算偷偷去干什么啊,小朋友?”华年笑着问她。

      宝钗哑然,这还是她第一次心思直白地暴露在别人面前,脸上不自觉开始发热。

      华年见状揉了揉她的脑袋,“从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你对这场游戏的执念很深。我虽然正儿八经的推理能力不行,但直觉从未错过。”

      宝钗低着头半天后张口,“我知道游戏应该以通关为首要,但是……我想知道嘉娘的真相。”

      “为什么?”华年没有指责也没有随意揭过。

      宝钗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这太怪了,自记事起,她还从未这样和任何人袒露过内心深处的想法,哪怕是母亲也没有。

      她看着华年,华年单手撑着下巴与她对视,眼里不掩好奇,但带着十足的尊重。

      她不知道宝钗的家世渊源,不知道宝钗的困境和挣扎,她不知道宝钗的一切,反而看到了更深处的东西。

      宝钗轻轻舒了口气,如果华年是她的世界的人,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宝钗都不会袒露一个字,但华年异世之人的来历让她产生了一种冲动。

      “因为,嘉娘很像我。”

      近似的世界,一样不成器的兄长,不管事的母亲,不同的是嘉娘尚有父亲祖母,但还不知是好是坏。

      “嘶——”华年吸了口气,难以置信地问,“像你?怎么会……你明明看上去……”

      华年沉默了,她意识到,如果宝钗真的是那种密不透风的安稳环境长大的小姐,根本不该在十岁时就拥有这样的成熟和心计。

      宝钗还在等华年继续发问,华年却已经一骨碌坐起来,准备穿衣服。

      “愣着干什么?外面守着的人都走了,快,我陪你一起去。”

      如果说在仙鹤被抓住后,宋府今晚还会发生异常,那八成在宋老太太所居住的禧华厅,幕后之人很可能趁着大家以为事情解决放松警惕之时,再次出现。

      华年从半空中掏出一个巨大的斗篷,把自己和宝钗罩了进去。

      “这是我压箱底的宝贝了,也是系统商店换的,一百五十积分,叫阴影斗篷,虽然不能隐身,但可以极大程度上降低存在感,很适合在潜入和偷听时使用。”

      “它对那种有超凡力量的鬼啊妖啊都没用,所以昨晚我没拿出来。”

      宝钗套了件外衣穿好鞋,华年搂住宝钗,二人在阴影斗篷的掩护下飞快朝禧华厅的方向走去。

      天空明月高悬,万里无云。

      ……

      禧华厅内间,本该黑漆漆的屋内亮了一盏豆大的灯,从外面看几乎看不见亮光。

      宋老太太靠在榻上倚着一个玉合色夹纱枕头,脸上老态尽显,眼神却十分清明。

      今夜禧华厅几乎所有仆役都被找借口支走了,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宋老太太和两个伺候的大丫鬟。

      “绿蝉,倒杯水。”宋老太太低声吩咐。

      名叫绿蝉的丫鬟模样十分娇俏,茜粉色的汗巾勾出一截细腰,走起路来款款摆动。

      抿了口绿蝉递过来的茶,宋老太太看着幽暗的烛火冷哼一声,“那些鬼迷心窍的下贱种子,还是都死了的好。”

      绿蝉脸色一白赶紧跪下,宋老太太低眼看着她,笑了一声,“和她们比,你至少是聪明的,等这件事过去了,我就把你指到桥儿房里,能不能生下个一儿半女,就看你的造化了。”

      绿蝉脸上瞬间被惊喜之色填满,宋老太太看着她毫不掩饰的愚蠢和欲望,心中哂笑,之前几次是她看走眼了,还是这种人更适合待在宋家。

      窗外传来一阵风声,屋内灯火摇动,宋老太太眼睛一花,似乎在灯光与黑暗的交界处看到了一个影子。

      那个影子十分熟悉,像极了当初跪在她面前的嘉娘。

      “老太太、祖母、祖母……不是那样的,我真的没有,那帕子是大哥叫我给他绣的……”

      宋老太太闭了下眼,影子已经消失不见,尽管知道所有事都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宋老太太心里依旧一阵发寒。

      她语气急促地吩咐绿蝉,“去把外间守着的锦鲤叫进来,你们一起在里面陪我。”

      绿蝉不解地应声退下,走到窗边时,她耳朵一动,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声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像是裁缝熨衣服时往布匹上喷水的声音,一下一下在寂静的夜里渗人心髓。

      绿蝉尖叫一声,慌忙跑到外间抓住锦鲤的手。

      ……

      华年和宝钗来到禧华厅院外,听到那诡异的喷水声在院中游荡,华年确认了一下符咒没有异常,示意宝钗和她一起爬上院墙西边的矮树。

      这是宝钗人生第一次爬树,但在这种紧张恐怖的氛围中,也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

      爬到树上,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宝钗终于看清了院中喷水的东西是什么,这一次她已经能控制住自己不发出惊叫了。

      皎洁的白月下,禧华厅前没有遮挡的宽阔院子一览无余,一个驮着背身材矮小的鬼影绕着院子四周行走,她满头白发,形貌似鬼,头发梳成一个足有两尺长的发髻,像扫帚般挂在头上,十分可怖。

      随着她矫健的动作,她的手中不断喷出清水,在空中纷纷扬扬,发出那诡异的声音。

      禧华厅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鬼影调转身形,打算靠近窗户。

      就在这时,院中芭蕉树的阴影里突然飞出一把匕首,没有丝毫客气地擦着鬼影的脖子飞过,刀影过处,鲜血流下。

      躲在树上的华年和宝钗睁大眼睛,不明白变故从何而生。

      鬼影因为突如其来的袭击和伤痛愣在原地,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一个高大强健的男人从芭蕉树下纵身而出,几下将其制服在地上,与此同时,他们的面容也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是狼牙!”华年看清擒住鬼影的男人,低声惊呼,“他设了这个局,但没有告诉我们。”

      宝钗很快反应过来,“他想完美通关游戏?”

      “八成是这样,这个疯子,我总算知道他为什么有那么多积分买真言镜了。”

      狼牙此举很有可能使游戏发生不可控的恶变,所以他根本没有通知其他两个玩家。

      这一方面是怕她们阻拦,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华年和卧雪君在这件事上起不到作用,只会拖后腿。

      现在,他似乎已经要成功了。

      被他按在地的鬼影失去了发髻和妆容的遮掩,露出了原本的样子,赫然是本该在自己院中足不出门诚心礼佛的宋夫人。

      身份被人戳穿,宋夫人没有害怕也没有慌张,只是脸贴在沙土上看着头顶万年不变的明月,发出凄厉畅快的笑声。

      宋玉叔从院子另一侧走出来,指着宋夫人骂道,“毒妇!若不是狼牙道长提醒我真没想到,你毒害高堂幼子,装神弄鬼扰乱人心,真是阴毒至极!魏家和宋家祖上都是积福守礼之家,怎会养出你这样愧对祖宗的东西!”

      宋夫人渐渐止住了笑声,她艰难地扭过头去看宋玉叔,不肯认输,“呸!”

      宋玉叔吸了口气,气得浑身发抖,胡子乱糟糟缠成一团,“当初你在闺中颇有美誉,进门之时何其温柔贤顺,不想全是假装,难怪会教出那样的女儿,我这就休了你,把你送到官府施刑!”

      宋夫人双眼死死盯着他,双眼布满血丝,“我就是太贤良了,我就是太柔顺了,我魏明月自嫁给你们宋家,忍着你母亲的处处管制,忍着你的小妾通房们的跋扈不敬,忍了这么多年,最后剩下了什么?”

      她猛烈挣扎起来,狼牙不得不用更大的力道按死她。

      宋夫人,不,魏明月冲着宋玉叔厉声质问,“你还好意思提女儿,我的嘉娘是怎么没的?我的嘉娘是怎么没的?你和里面那个老东西敢亲口说我的嘉娘是怎么没的吗?!”

      宋玉叔提高音量大声说道,“你真不知道么?嘉娘私通外男,那贼子拿着她做的帕子招摇过市,丢尽了宋家的脸面,她倒还有几分廉耻心投井自尽,比你这毒妇高出不少!”

      魏明月呜咽着,眼泪和地上的泥沙混在一起,在脸上变成斑驳的痕迹,“嘉娘、嘉娘……”

      去年冬日,她自寺中礼佛回来,突然被宋老太太请到院中,迎面看到的就是嘉娘小小的、僵硬的、湿漉漉的身体。

      宋老太太说嘉娘私通外男之事暴露,怕累及家人,羞愧之下投井自尽了。

      魏明月不信,她的嘉娘明明那么乖巧懂事,和她一样温顺柔婉,因为没有嫡亲兄弟所以平日行动总是怯怯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怎么会不等母亲回来就跳入井中,只留给她一具冰冷的尸体!

      魏明月不相信宋老太太的说辞,却无从查证,宋老太太把持着宋府的一切,不容她插手,就连嘉娘的贴身大丫鬟都被她接走了。

      后来那个败坏嘉娘名声的贼子收债时被人打死,宋老太太抓住机会一番运作,竟把嘉娘包装成了反抗贼人、宁死不屈的贞洁烈女,圣上的封赏和牌坊到了宋府,当初的真相再也没有人敢提了。

      魏明月被狼牙死死制住,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双手颤抖地抱着怀里熨烫布匹用的喷壶。

      嘉娘入棺装殓时,她亲手为女儿熨烫了寿衣,圣上赏下的棺材太大了,为了合适她们给她梳了足足二尺长的发髻,那夸张的发髻顶在嘉娘青白无气的小脸上,荒诞到可笑。

      魏明月每时每刻都被这样的可笑折磨着,她恨自己为什么要去礼佛不在家中,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些醒悟从宋老太太手中夺得权力,这样她或许就能护得住自己的女儿。

      她更恨宋老太太,恨宋玉叔,恨整个因为嘉娘的死得到好处的宋家。

      这小半年时间,她一边冷眼瞧着宋玉叔虚伪地利用女儿的名声高升,一边努力在宋府后宅安插自己的人手,同时以礼佛养病为借口藏在幕后,制造各种灵异事件,试图调查嘉娘真正的死因。

      眼看成功在即,却最终棋差一步倒在了这里。

      魏明月不怕死亡,也不怕休妻报官,她只是不甘心她失败了,不甘心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记得嘉娘,只记得那个给宋家带来荣耀和高升的贞洁烈女了。

      狼牙见魏明月挣扎的动静小了些,掏出一把结实的绳子把她绑了起来。

      魏明月又哭又笑,在宋玉叔看过来时,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你我不是夫妻,是不共戴天的杀亲仇人。”

      宋玉叔胡子一抖,扬手想打,被狼牙拦下,“宋大人,禧华厅里不太对劲。”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魏明月已经被制住,按照计划,宋老太太应该出来看看了。

      宋玉叔也意识到不对,为了今晚引蛇入笼的计划,他提前和宋老太太通了气,遣走了几乎所有的仆役,还让下人们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过来,现在禧华厅里安静地可怕。

      宋玉叔和狼牙对视一眼,靠近禧华厅的正门,魏明月倒在地上双目空洞地看着他们。

      干涩的开门声在黑暗中传出很远,宋玉叔花了几秒时间适应室内的明暗,待他看清屋里的情景,一声惊呼难以自抑地从他喉咙中发出。

      昏暗的屋内,豆大的灯火还燃烧着,宋老太太和绿蝉、锦鲤两个丫鬟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一起倒在窗户下,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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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深宅水渍(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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