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斜红冷》凤芳芳

6、第 6 章

　　这饭两人都各怀心事，终是草草了事。他执意送她回去，她推脱就在旁边一栋，那样近，也就由着她了。他在窗子边，看她进了屋，又直愣愣地站了片刻，走到书房，开始写信，寥寥数语：何以必取叶之命。若必取，望保林安。他拉开抽屉拿出信封，看了看信封底下的那一封信，上面赫然是叶穆禹的字迹，他安慰自己，这样做是保护潇潇，潇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回去。他已经试探过潇潇，除了叶穆禹，潇潇不会马上回国，叶穆禹是个变数，如今这个变数在他手中，他的心稍微安定一些。
　　可不曾想，他还没收到回信，潇潇在开春收到父亲病重的消息，急急返程，这让他措手不及。林婉潇是来向他告别的，他看着手提皮箱的她，有点乱了分寸，他要和她一起走。她最终拗不过他，两人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船。
　　海上漂了几个月，到广州港口时已是夏天。船在广州港口停靠数日，沈抚言去家中看望父母了。下船时再三邀请林婉潇前往家中坐一坐，林婉潇婉拒了。他也不强求，只叮嘱他一定在船上等他，他看完父母亲就回来，陪她去上海。她只觉得好笑，她又不是小孩子，但看他千叮咛万嘱咐，也一一应了。
　　停靠广州这几日，船员日日带上来新的报纸，她出洋也两年多了，除了大哥寄信时夹着的几份报纸，已经是许久未读了，所以每一份都看得仔细。今日她一翻开就看见叶穆禹挽着一女子登了报，她奇怪，竟然不是总理家的二小姐，细细看底下小字，原来竟是个上海今时声名鹊起的名伶，叫做白月凝。她听过船员们谈论过白月凝，“据说不仅长得貌美，歌声婉转，黄鹂鸟似的，一开口啊，唱酥一片人呢。”那船员眉飞色舞地说着。一个是名门公子，一个是貌美名伶，人们最爱看这样的故事，仿佛这样就能窥探到名门秘辛。于是记者也是好大的夸张，直夸两人郎才女貌。
　　林婉潇只觉得这些个记者都可以去写小说，不然这样会讲故事的笔力，岂不浪费。之前他们还写叶林二家的好姻缘，转头就与别人配了对。她以前是天真的，什么都做了数。她只希望这白小姐不要那么天真。过了几日，船到了上海港口，沈抚言正帮她搬着皮箱，突然有人上前，将她的皮箱就掼在了地上，那皮箱从轮船的楼梯下呲溜溜地滚下来，许是磕到扣子，里面的东西摊了一地。
　　她直觉着莫名其妙，抬头就看见叶穆禹站在他面前，身后跟着他的人急匆匆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太太，这儿我们来收拾，先生等您很久了，您先和先生去车上等着吧。”她却像是听不见看不见似的，也不理会叶穆禹，只弯下腰来整理。
　　没一会儿她被一股大力捏着手腕子，直直地就被往前拉，她喊疼，叶穆禹也不管，她听见沈抚言再喊潇潇，叶穆禹简直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停下，拉着她走近几步，立在沈抚言前：“素闻沈家教养极好，现在沈先生大庭广众，直唤内人闺名，真是有失礼数不自知。”
　　她踉踉跄跄地被他拉着上了车，他关上门，好大的一声，她看见他侧着，蹙着眉，眉心结成一团，望着窗外，是阴郁的样子。她见他好半天的不说话，遂先开口道：“先生，我们不是离婚了吗？何苦做这样的事”“什么事？”他冷冷的。她有些生气，觉得他真不把自己当回事：“那样发火。”
　　“谁不准我发火了？”叶穆禹转过头来，目光望着她。她一下子哑了声，她实在不懂他的意思。“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傻？”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股烦躁的火。她觉得委屈，声音都是颤颤的，“我真不懂先生的意思，那个时候你同意让我走的，现在又这样讲，你怎么和家里太太交代。”
　　叶穆禹见她这个样子，有些心软，只觉得莫名其妙，“什么太太？哪门子的太太？”突然的，他的手指伸入她的发间，她的发只虚虚挽了一个髻，他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往怀里扯。他细密地吻着她的唇，仿佛在描摹着唇线，她吃痛，回过神来，他的手指还绞着她的发，将发丝绞得杂乱，她将他推开，两人呼吸急促。她无奈地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他，纵使他孟浪，欠下风流债无数，但她同时又生出一种悲哀来，这样算什么，她始终不懂他，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她看着他，叹了口气：“何必又来招惹我，那个白小姐不是挺好的？再不好，总理家的二小姐也不行？”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一些吃醋的负气，他望着她，眼神里居然有着剜心的不可置信，她也看着他，那目光是坦然的。终于是他败下阵来，这时她的皮箱已经整理好，他开口，送去林公馆。
　　车子刚进门房，远远的大哥大嫂就迎出来，她下车，用人们帮她搬着行李，她见他闷声坐着，没有下车的意思，叹了一口气，对他说了一声谢谢，刚要关上车门，他急急地握着他的手腕子，“潇潇。”他沙哑着开口，她一怔，他却很快的放开来，声音也恢复如常了，“老太太想你，有空去看看她。”她怔忪间，只看见车子扬长而去，那样干脆。
　　她没有时间多想，大哥大嫂拉她进屋，她忙忙地询问病情，索幸并不是很严重。只是父亲是个老顽固，不信西医，只是靠着中药滋养着，最终实在是疼得受不了了，好说歹说才来上海的西医院住着。大嫂让她整理一下，改天再去看望。她点头同意了，忙拉着大嫂问：“父亲还不知道我和叶先生离婚了吗？”她见大嫂点点头：“别说你父亲了，没有人知道呢。连叶家老太太都不知道，你说这是怎么个事啊。”
　　林婉潇只觉得奇怪，她实在不知道叶穆禹在想些什么。